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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再也回不去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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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碧樓在小單及成武的陪同下,到東大路的祥記買艾絨跟銀針,這是她練習艾灸的重要工具</p>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祥記有著作工精細的銀針,也有上等的艾絨,價格雖然比別家高了一些,但卻相當值得</p>

從前的她是沒有辦法取得這些好東西的,蹈武堂雖算是經營的順當,但稱不上風風火火</p>

她爹的學生都是一些窮人家的子弟,給不了師父什麽實質的供養,有時甚至是拿家裏的青菜蘿蔔或是雞鴨魚肉來抵學費</p>

她爹秉持著將武術傳承下去的心念,就算得不到報酬,也還是盡心盡力地教授著,因此家裏過得不能說是拮據,但也少有餘裕,在各方面都得省著點用</p>

可在穆家,就算是她這種對家裏一點貢獻幫助都沒有的人,每個月也都有月例可用,若不夠還能再請</p>

付完帳,主仆三人才走出店門口,便迎面來了一個男人</p>

祥記的掌櫃似乎跟這男人十分熟稔,立刻招呼著,“吳大爺,一年沒見,什麽風把你從京城吹來了?”</p>

聽見“京城”兩字,尹碧樓耳朵不由得一豎那個男人來自京城?他會不會剛好知道尹家的武館呢?他會不會耳聞任何關於她或是她爹的事呢?</p>

“小姐?”見她突然杵著不動,小單喊了她一聲</p>

她回過神,隨口胡讒,“等一下,我還有些事情要問掌櫃,你們在這兒等我”說著,她立即往回走</p>

見她又回來,掌櫃疑惑地說:“姑娘,還有事?”</p>

她搖搖頭,神情急切地望著一旁不相識的吳大爺,“大爺,您好,剛才聽說您來自京城?”</p>

吳大爺楞了一下,“是呀”</p>

“那麽……我可以跟您打聽一戶人家嗎?”她懇切地問</p>

吳大爺頷首,“姑娘請說”</p>

“您知道十裏巷的蹈武堂嗎?”她問</p>

吳大爺一聽,露出驚疑的表情,“姑娘為什麽問起蹈武堂的事?你是那家的……”</p>

從他的神情,她立刻警覺到“出事了”她藏不住滿心的急切焦慮,“尹家是我父執輩的故人,久未聯系,亦無音訊,聽聞吳大爺自京城來,才向您打聽”</p>

聽著,吳大爺幽幽一嘆,“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壞消息了”</p>

“壞消息?”她驚疑地說:“難道是尹家女兒出事?”</p>

她如今魂穿千裏落在周學寧的身軀裏,出事的必然是她了她發生什麽事了?</p>

“不,是尹家父女都出事了”吳大爺道:“一場夜裏的大火,尹家父女倆都葬身火海,喪事葬儀是全隆記委托我族兄辦的,我也才會知道這件事”</p>

尹家父女倆都葬身火海?她還有她爹都……死了?喔不!怎麽會?為什麽她一點都不記得這些事?</p>

“不……怎麽會……”她喃喃地道</p>

她想到她之前讀到的那本羊皮書,人在創傷後可能會選擇性的忘記那些痛苦傷心或可怕的事情,她是因為這樣才忘了的嗎?</p>

“小姑娘,你沒事吧?”一旁的掌櫃跟吳大爺擔心地看著她</p>

她眼裏喩著淚水,唇片微微顫抖,直直望著告知她噩耗的吳大爺,“吳大爺,這事……不假?”</p>

“這種事能有假嗎?”吳大爺一臉悲憫地說:“真是遺憾,你家的故人遭逢如此生死劇變,不過請放心,我族兄將他們的喪事辦得十分妥貼,也已將他們的靈位奉祀在城南的天憫寺了”</p>

天憫寺是安奉她娘親靈位之所,如今她爹能與她娘在九泉相逢也是欣慰然,剛才吳大爺提到的全隆記是?幫他們父女倆辦理後事的不是她師兄嗎?</p>

“吳大爺剛才提到的全隆記是……”她強忍著淚水,聲音顫抖地問</p>

“是長盛大街上的一家商號,委托我族兄給尹家辦後事的就是他們的掌櫃”他說</p>

聞言,她不禁感到疑惑她父親是異鄉人,雖在京城二十多年,但能為他們辦喪的除了街坊鄰居,就只有她師兄了</p>

然而他們的街坊鄰居也都是只求三餐溫飽的尋常百姓,怕是得湊分子才有能力為他們辦喪,而她師兄畢竟出身富戶,雖是庶出,也不至於手頭拮據到無法負擔喪事</p>

那麽,為何為他們辦喪的卻是他們家完全不認識的什麽全隆記呢?</p>

“吳大爺,這全隆記是做什麽買賣的?”</p>

“就是一些南北貨”吳大爺續道:“不過我聽聞全隆記後邊的大老板其實就是受天城的穆家”</p>

她陡地一楞,“什麽……”</p>

這時,見她一去就停留了好一會兒的小單跟成武走了過來</p>

兩人看她眼眶泛紅,喩著淚光,不禁疑惑又驚訝</p>

為免他們起疑,她趕緊向吳大爺彎腰一欠,“多謝吳大爺相告,告辭”話罷,她旋身邁出步子</p>

小單跟成武互覷一眼,沒多說什麽便趕緊跟上</p>

哪知,才往外走了幾步路,尹碧樓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癱軟在地……</p>

競馬搥丸是受天城非常重要的賽事,熱鬧的程度可比祭典,重要的程度不亞於中秋賞月,元宵賞燈</p>

一剛開始,這只是一群體力無從發洩的年輕小夥子之間的游戲,可後來玩著玩著,參加的人多了,樂趣也多了</p>

漸漸地,更多人組隊加入,進而慢慢演變成一年一度的重要賽事</p>

五年前,穆雪松跟徐白波等人組了一隊參賽,名為騰風,不多久,喜歡騎射的胡成庵也拉著幾個族兄弟們組了一支飆騎隊,只是胡家兄弟們享受過程並不在乎成敗,自願成為騰風隊的練習對象</p>

今年因著騰風隊上有人退出,攻守位置須做調度變化,穆雪松便跟徐白波及歐陽、孫真兩名分別為攻擊及守備的隊員們約在天香樓討論</p>

四人討論了半個時辰,終於有了共識,並擬定新的攻守位置及戰略</p>

“對了”孫真不知想起什麽,語帶試探地說:“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京城來的,他在京城也熱衷騎射,還曾拜師習武,聽說我們組隊參賽,他覺得挺有興致的,改天練習時可以讓他來看看嗎?”</p>

“無妨”穆雪松不以為意地說:“練習也不是什麽秘密”</p>

“那好”孫真一笑,“那我下回帶他見識見識咱們騰風隊的厲害”</p>

“咦?”這時,坐在靠窗臺位置的徐白波發現底下有張熟悉的面孔他用手肘碰了穆雪松一下,“瞧瞧,是寧妹妹”</p>

穆雪松立刻轉過頭去看,可又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在意而有點懊惱</p>

他旋即將頭轉了回來,故作無事地說:“這丫頭近來可野了,在家裏待不住”</p>

“姑娘家是該出外走走的,說不準碰上哪家公子,彼此看對了眼……咦?”徐白波本想趁機激穆雪松一下的,可很快地,他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p>

“雪松,寧妹妹好像有點不對勁”徐白波語氣有點緊張地說</p>

聞言,穆雪松裝不了氣定神閑了,立刻轉頭去看</p>

當他轉過頭的同時,見到走出祥記才十幾步路的尹碧樓已昏倒在地,身後跟著的小單、成武正沖上前去</p>

他霍地站起,連椅子都踢翻了,身子一轉,他猶如一陣疾風般地沖出廂房,下了樓就往祥記的門口跑</p>

徐白波尾隨在他身後下樓,竟追不上他的腳步</p>

“小姐小姐,您別嚇我們呀!快醒醒!”小單跟成武跪在尹碧樓身邊,焦急呼喚著</p>

穆雪松沖上前去,一把拉開成武,將尹碧樓從地上扶起</p>

正六神無主、不知所措的小單跟成武看見穆雪松,驚懼稍稍減些,“少爺,寧小姐她……”</p>

“學寧!”穆雪松喊著她的名字,“周學寧!”</p>

她卻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軟軟地倒在他臂彎裏</p>

他倒抽了一口氣,“不,千萬別……”</p>

這時,徐白波已經趕上來,他一把抓起尹碧樓的手為她號脈,須臾,他緊張糾結的眉頭慢慢舒展,然後松了一口氣</p>

“她的脈象正常”徐白波笑視神情驚惶的穆雪松,“別擔心,她沒事”</p>

“既然沒事,為何突然昏了過去?”他急問</p>

“這……”徐白波見到四周好奇圍觀,小聲議論的百姓們,當機立斷說:“先別說了,趕緊送到健安堂”</p>

這時,歐陽跟孫真也都趕了下來,幾個人拉車的拉車,牽馬的牽馬,七手八腳地將不省人事的尹碧樓送往健安堂……</p>

門外,穆雪松神情憂忡,不發一語</p>

一旁,小單因為害怕及擔心而低聲啜泣著,她真的嚇壞了,她侍候周學寧好些年了,雖然知道主子有心疾,也常常因為身體不適而顯得有些虛弱,但像這樣突然地昏倒,她還是第一次看見</p>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她真以為她的寧小姐就要死了呢!</p>

想到這兒,她就覺得好可怕</p>

“小單,”成武對她擠眉弄眼,低聲地說:“別哭了,寧小姐還好好的呢”</p>

小單抽抽噎噎地,“我知道,可是我……”</p>

“剛才發生什麽事?”從來到健安堂就一直沈默不語的穆雪松突然開口</p>

看著少爺凝肅的神情,成武跟小單不禁有點惶恐,少爺會把寧小姐昏厥不醒的事怪罪在他們頭上嗎?</p>

“沒、沒發生什麽事呀”小單囁嚅地說:“寧小姐就說要買銀針跟艾絨什麽的,我們就出門了……”</p>

“是呀,寧小姐出門時還好好的……”成武說:“一切都好好的呀”</p>

“嗯”小單怯懦地點點頭,“誰知道……誰知道……”話未成句,她又哭了</p>

“不準哭”穆雪松濃眉一蹙,微微沈聲地說:“你哭得我心煩”</p>

小單一聽,緊緊地抿住了嘴唇,強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音</p>

“她昏倒前沒任何征兆嗎?”他問</p>

成武苦思不得,一臉無奈</p>

這時,小單反倒記起了什麽,“對了!當時我們已經走出祥記了,可寧小姐說她還有點事要問掌櫃,便叫我們在外面候著,可她進去有點久,我跟成武便又進去尋她”</p>

小單這麽一說,也勾起了成武的記憶</p>

“是,沒錯!”他急著補充,“我跟小單進去時,看見寧小姐跟櫃臺前的一位大爺說話,神情有點不尋常,眼睛也紅紅的,好像快哭了一樣……”</p>

聽完他們兩人的描述,穆雪松更是疑惑不解了</p>

她跟誰說話?又說了什麽?為何她會有這樣的情緒反應,甚至激烈到讓她無法負荷而昏厥過去?</p>

“成武”他立刻囑咐成武,“你現在立刻回祥記去找掌櫃,務必把那位大爺的身分問回來”</p>

“是!”成武答應一聲,立刻轉身離開</p>

這時,門開了,徐白波走了出來,“雪松,她醒了”</p>

穆雪松松了口氣,立刻就要沖進屋裏徐白波一把抓住他,神情謹慎嚴肅,“她醒是醒了,但沈默不語,有點不對勁……”</p>

聞言,穆雪松心頭一抽</p>

“嗯”他點頭,走進房裏徐海端走了出來,與他碰頭</p>

“徐三叔,學寧她……”</p>

“無礙,但似乎心情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問她什麽都不說”徐海端低聲地道:“我待會兒開幾帖安神的方子,或許能有助益”</p>

“謝謝徐三叔”穆雪松謝過徐海端,踏著步子走了進去</p>

這是怎麽一回事?一個人怎會好端端地突然意志消沈?在祥記跟她說話的是誰?為何在與那個人交談之後,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受到打擊?她受了什麽打擊?</p>

他走過去,見她躺在床上,閉著雙眼,卻靜靜地流著眼淚</p>

“學寧”他喚了她</p>

她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睛,然後翻了個身,“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p>

她現在什麽人都不想見,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哀悼她爹,還有她自己</p>

她再也回不去了,她以為還存在著的尹碧樓,已經從這世上消失了,就像周學寧一樣</p>

為什麽她跟她爹會葬身火海?為什麽她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幫他們辦理喪事的是穆家的全隆記?</p>

十幾年來,她清楚地知道她爹不管是跟穆家還是白家,都全無聯系跟接觸,為何當他們出事時,穆家會是第一個出手的?而且還是以全隆記來掩飾他們的身分</p>

她完全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除了……難道他們父女倆的意外跟穆家有關?</p>

喔不,這若是真的,那實在太可怕了</p>

只是這怎麽可能呢?穆家有什麽理由加害他們?她娘都已經去世那麽久了,她爹還能跟穆家或是白家有什麽冤仇糾葛?</p>

但如果她爹跟他們不曾有過接觸及交集,全隆記又是為何在第一次時間出面替他們父女倆辦理後事,還將他們與她娘一同供在天憫寺?</p>

她的腦子打結了、糊了,她任何的想法及念頭總是立刻又被另一個想法及念頭打破,像是根本無法成立般</p>

她為什麽會忘記?是什麽樣的創傷讓她想不起發生過的事情?若她跟她爹有冤,而她又什麽都想不起來,那麽誰還他們公道?天底下誰能知道事情的真相?</p>

老天爺為什麽讓她宿在周學寧的身上呢?是給她機會,好教她給自己及她爹報仇討公道嗎?</p>

若真是如此,那是否表示穆家真與他們父女倆的意外難月兌幹系?在這些時日的相處及觀察後,她實在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可能可如果與穆家無關,那穆家為何又妥當處理了他們的喪事?難道只是行功德之事?</p>

不,絕不會是這麽的簡單,這麽的巧合!可……為了二十幾年前的恩怨,至於嗎?</p>

又如果真是穆家所為,那麽下命令的人是誰?</p>

太多的疑惑與情緒交雜在心中,迫得她忍不住又流下眼淚……</p>

“你不說話,我也勉強不了你”穆雪松內心懷憂,但語氣平靜地說:“只要你不是心疾覆發,有性命之危,我便也安心了”</p>

她聽著,不搭腔</p>

只要你不是心疾覆發、有性命之危,我便也安心了這話聽起來像是他很擔心她、在乎她似的周學寧患有心疾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事了,從前他不擔心不緊張,現在卻如此的在意?</p>

“人活在世上會遇到的事還少嗎?”他淡淡地說:“但只要還活著,天大的事都是小事,除了死,其他的不幸、痛苦或困頓都只是擦傷”</p>

“你怎麽知道?”她的聲音冷冷的、幽幽的,“你又沒死過”</p>

聽見一直沈默無語的她突然說話了,他稍稍松了一口氣不過她的話讓他有點介意</p>

“我是沒死過,不過也曾經差一點就死了……”他問:“難道你就死過?”</p>

聞言,她又沈默了</p>

是的,她顯然已經死過了,只是她失去了那段記憶,她想不起自己是怎麽死的,也想不起是誰造成了她跟她爹的死亡</p>

只是意外嗎?還是另有隱情?</p>

“從前你有心疾時都死不了,如今徐三叔說你身體好得很,就更不可能說死就死了,所以……”穆雪松見著她這要死不活的樣子,真是有點惱了</p>

他欺近並伸出雙手,一把就將她從床上抓了起來</p>

她未料他有此舉,毫無防備,一下子便讓他給拉了起來,他緊緊地捏著她的肩頭,雙眼強勢又專註地看著她</p>

迎上他的眸子,她陡地一震,然後本能地想掙月兌他</p>

“別給我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神情凝肅,語帶警告及命令地說:“你可知道你如今身體大好,我爹娘有多麽高興?你知道他們是如何用心盡力地在保全你的性命嗎?你知道他們甚至願意折自己的壽,也要你活過十五歲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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