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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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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截胡

在活動現場熱鬧夠了, 江傾陽又帶她去逛了逛他在另一個州的學校。

以及在向菀的強烈要求下,他在學校附近的那個畫室。

兩個人再一次邁入滿室狼藉的畫室時,江傾陽摸摸鼻子說,其實混沌中不失秩序, 並表示他本專業教授的比他這個還亂。

向菀搖搖頭, 懶得反駁什麽。

兩個人胡亂收拾了一通, 天色就漸漸暗下去了。

期間, 江傾陽也和她分享了一些他在這邊遇到的人和事。

和向菀的大學時光相比, 江傾陽的日子雖然過得乏善可陳得多,但也交到了三兩知己朋友。

他第一個也是來往最密切的那個朋友是從病友轉化的,倆人同一時間在學校食堂的同一窗口買了同一批次的漢堡,雙雙拉了肚子。

然後一起去醫院抽血等結果,後來稀裏糊塗就成了朋友。

臨近晚飯時, 江傾陽本來想給那個朋友打個電話, 出來和向菀見一面。那個朋友知道向菀的存在,此前和蘇艾薇一樣, 一直想見見本尊。

但電話打過去,他和朋友們去畢業旅行了。

向菀站在書架旁整理著畫稿——看江傾陽畫過的一張張的她。

過片刻,她聽到江傾陽用英文和在電話那頭的人低聲說:“沒關系, 很快還會有機會的。”

等他掛了電話,向菀就揚揚眉問他:“什麽叫很快還有機會?我休假結束會很忙的喔,短時間內不一定會來這裏了。”

江傾陽賊人心虛, 向菀看在眼裏,就笑一笑收回視線,也並不多講什麽。

兩個人在這邊只待了三四天時間, 江傾陽一定要在向菀休假結束的前一天返回伶北,向菀同意了。

飛機上江傾陽又跟她提, 他想去以前的少年宮看看,向菀也點頭同意了。

伶北市那個時候也已經正式進入夏季。

兩個人開著車去到那條熟悉的街道,把車停在路邊。

多年過去,少年宮已經蓋了氣派的新樓。原先的這個小三樓就全部拿來做了教師辦公室,或者一些對外租用的活動室。

適逢工作日的緣故,少年宮裏空空蕩蕩。

兩個人從東門進去,穿過那面文化墻,沿著記憶裏那條長而明亮的走廊一直往前走。

就快到那個拐角了。

向菀忽然開口:“江傾陽。”

“...啊?”

“你是不是要跟我求婚?”

江傾陽:“”

沒等來回答,向菀繼續問:“你為什麽要回一趟波士頓啊?”

她扭過頭,滿眼溢出的促狹笑意,“總不會是躲避網上的抨擊,畫冊路演你也不用去,你回去是幹嘛去啦?”

江傾陽:“”

“向菀同學,你能不能配合一下我的神秘感啊...?”

當年表白被截胡,如今求婚又...

江傾陽是真的郁悶到了。

向菀還在笑個不停,“好啦我願意!快給我戴上吧!”

她擡擡右手,又動動左手,“哪只手來著?”

江傾陽閉了下眼,恨恨地從兜裏把戒指盒拿出來,拉過她的左手戴了上去。

戒指尺寸剛剛好,並不繁覆的款式,中間的主鉆是粉鉆,兩側戒臂上有其他顏色的彩鉆做小副石。

彩色的。

向菀喜歡的彩色的。

“好好看。”向菀動了動帶戒指的手指。

然後聽到江傾陽悶聲問她:“怎麽發現的?”

“因為你剛剛手心一直冒汗啊,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會不答應你。”

“......”江傾陽語塞幾秒,想想又覺得哪裏不對,“現在是夏天,出汗很正常啊。”

“好吧,其實是我聽到你講電話啦。”

聽到他在問珠寶店的人什麽時候可以取貨,向菀又說:“我還看到了婚紗,也好漂亮啊,婚紗你後來藏哪裏啦?”

江傾陽低頭堵住了她的嘴,隔片刻拉著她的手悶頭往前走。

夏季熾熱的陽光從旁邊的落地玻璃窗裏斜照進來,男孩女孩的背影消融在那一片近乎金色的光線裏,連同滿是笑意的嗓音和悶悶的應聲:

“好啦不要郁悶,講一講你本來的計劃?”

“...不要。”

“那我不答應了哦。”

“...餵!”

“好吧那我也告訴你個秘密好了。”

“...什麽?”

......秘密就是。

其實我已經講過很多次我願意了。

在每一次吹滅蠟燭的時候。

-

三天後,江秉生日。

只是江秉老同志實在是個勞模,整壽的生日又適逢周末,當天居然還去了公司。

那天直到快下午一點,江傾陽和向菀才見到忙完回來的他。

他們去了家裏的老房子那邊,在院門口遠遠看到江秉時,向菀是怔楞了一下的。

她腦海裏莫名浮現起幾個月前,在深夜波士頓的醫院裏,那個一閃即逝的背影。

“你好啊。”向菀楞神的間隙裏,江秉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率先與她打了招呼。

“伯伯你好。”向菀連忙也問好。

坦白講,江秉雖然是笑著的,但身上那種從商多年浸染的深沈和老道,近距離接觸的時候,還是不免讓人有些發怵。

尤其他還是江傾陽的爸爸。

向菀不可避免地開始有點緊張了。

她臉上的神情變化被一旁的江傾陽看在眼裏,他低頭偷笑了一下。

江秉讓人在家裏備了菜,飯後,他們坐去一旁聊天。

方才飯桌上時,江秉並沒有問向菀太多問題,話題也都偏菜系是否合她胃口一類。

這會兒江秉泡了茶,坐下來才與向菀說:“我聽傾陽說,你也是攝影師?”

向菀這一瞬間其實想要講,當年她決定學攝影就是受了陽韻阿姨的感染。

但今天是江父生日,她不確定這時候過多地提起故人是否足夠明智。

向菀扣著指甲,猶豫片刻,還是保險起見地只點了點頭。

江秉給她倒了點茶,在這時笑了一下問:“是不是傾陽跟你說什麽了?我怎麽感覺...我跟個惡毒公公似的。”

“......”向菀:“...啊?”

一旁的江傾陽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向菀反應了兩秒,繃著的一根弦兒終於松了一些。這回也如實坦言了當年入這一行的契機。

又在江秉的問詢中講了一些自己畢業後成立的工作室的事情,最後也不忘謙虛地來一句:“當然和阿姨不能比。”

江秉卻在這時接話道:“話不能這麽說,雖然我是個門外漢不太懂你們這個,但藝術和工作哪有高低之分,按你這麽說,我不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銅臭商人麽。

“你一個女孩子,又沒人幫你,剛畢業就能把公司經營起來,已經很厲害了。”

停頓片刻,江秉語氣輕了一些,“不容易的,累壞了吧?”

向菀臉上本來一直都帶著點謙虛的、禮貌的淺笑,聽到江秉最後的這一句,鼻子忽然就酸了一下。

江傾陽坐在她旁邊,在這時把手伸過來覆在她手背上,輕輕地摩挲了幾下。

江秉看在眼裏,慈藹地笑了笑。

他從身側拿了個盒子出來,還有一個信封,對向菀說:“我送你的禮物,到時候讓傾陽帶你去看。這個呢,是你婆婆留給你的。我保管得夠久了,今天可算是交出去了。”

......

他們離開時,外邊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這邊綠化率很高,溫度也舒服,兩個人就又手牽著手壓了一會兒馬路。

向菀也終於開始秋後算賬,“下午剛見面那會兒你幹嘛那麽嚴肅啊,搞得我本來不緊張的,最後都被你弄緊張了。”

江傾陽:“......”

江傾陽不知道這事兒和他有什麽直接的關系,不過他下午確實是故意的,因為他明明可以提前和向菀交代一下他老爸什麽性格。

他這會兒也不打算裝大尾巴狼了,“好吧,我確實是故意的。”

向菀扭頭。

江傾陽揚眉:“誰讓某些人也故意破壞我的求婚計劃?”

向菀:“......”

江傾陽笑著往前跑幾步,向菀追上去錘他,倆人沿著石板路追著打鬧了一會兒,向菀一瞬間簡直有種夢回學生時代的錯覺。

折騰著終於跑累了,兩個人也重新變成手拉手的樣子。

見過了江父,江傾陽就也要去見向菀的父母了。

向菀才不會像某人一樣,所以就趁這個時候,跟他講了一下她媽媽和齊叔叔的事。

她很開心母親能夠走出來,繼續開啟下一段新的人生。

所以母親和齊叔叔辦完婚禮後,那一年父親忌日那天,向菀就沒有再叫媽媽一起去探望父親。

可是那天等她工作結束、自己買過花去到墓園時,遠遠就看到了媽媽和齊叔叔的背影。齊叔叔弓著身子幫父親擦拂墓碑上的灰塵,也給父親帶了很多他做的各種各樣好吃的糕點。

“齊叔叔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高中那會兒支持我媽媽去支教,真的是一個很明智的決定。”向菀說道。

講到這兒,向菀前後晃了晃兩個人握著的手,語氣輕了一些,“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你媽媽呀?”

江傾陽笑了笑,嗓音溫潤地回答她,“我媽媽是海葬。”

“海葬?”

“對,她自己要求的。”

陽韻女士第一次提起此事時,是在江傾陽還很小的時候,但現在回想起那段時光,仍然覺得記憶猶新。

那年假期他們一家人去旅游,陽昀女士站在游艇的露臺上,學著泰坦尼克號裏Rose的動作,迎著燦爛的陽光和海風誇張地張開兩條手臂,對著無際的海面喊:

“太美啦!等我百年以後要選海葬!這樣以後天上飄著的雲,下的雨,全部都是我!”

而當時江秉同志卻在一旁煞風景地評價道:“海面蒸發的是蒸餾水,碳氧鈣磷的骨灰只能沈底去滋養海草。”

然後陽昀女士馬上扭頭去追打江秉同志,江秉老同志就一邊躲閃著一邊對站在一旁的江傾陽喊:“我好心給她普及學科常識,你看你媽多不講理。”

那時候的他們是那樣坦然地談論著喪葬和後事,好像死亡還離他們很遙遠,遙遠到不需要悲傷,他們還可以廝守一生那麽長。

江傾陽看著向菀略略晃神的樣子,笑著問:“是不是覺得我媽還挺超前的?”

老一輩人大部分還是希望落葉歸根的,向菀誠懇地點了下頭,想了想又說:“而且我一直也覺得,她一定是個很浪漫的人。”

“看你如何定義浪漫了。”江傾陽笑了笑。在他童年的見證裏,江秉的“浪漫”或許更讓他動容。

“我爸其實是個思想挺老派守舊的人,你看他一些穿衣風格就能有體會吧?”江傾陽說。

向菀想了想,點點頭。

所以母親去世後,江傾陽以為父親會堅持給她選一處幽靜的陵園,卻沒想到江秉真的遂了陽昀女士生前的心願。

那時他其實也問過父親,而江秉只是整理翻看著母親留下的那些影冊,笑著對他說:

“墓園太安靜了,你媽那麽鬧騰的人,不得憋壞了?”

隨著回憶的深入,兩個人的步子都同步地緩了一些。

過片刻,向菀低聲問,“你爸爸...江伯伯他,這些年沒有再遇到合適的人嗎?”

向菀看了江傾陽一眼,抿了抿唇,猶豫著再度開口,“我不是多管閑事啦...是我媽媽和齊叔叔在一起後,她真的有變開心很多,如果你不介意這種事...”

“我知道,”江傾陽笑笑,“這怎麽是多管閑事,我以前也和他提過的。”

母親去世後,父親越來越忙於生意上的事,甚至比他年輕時還要操勞。而很多事他明明不必事必躬親,身體力行。

他鬢間的白發越來越多,背影也愈發得孑然蒼老。

在江傾陽從美國返回伶北、準備讀高中的那一年,他就和父親提過,如果將來有遇到覺得合適可以在一起的人,他會為父親感到開心和祝福,也並不介意管那個人叫一聲媽媽。

並且他相信,母親同樣會覺得欣慰和可以理解。

但父親那個時候只是笑著拍拍他肩膀,說他現在還小還不懂。

“那後來呢...?”向菀聲音低低地問。

“後來......”

江傾陽看著眼前女孩因為共情而變得有些低沈的目光,情難自抑地低頭吻了吻她。

“他沒辦法再愛上別人了。”

......

晚上回家後,向菀沖了個澡,用毛巾裹住頭發,坐去桌子前處理了一些明天開會時要用到的材料。

一切都弄好後,她去包裏翻找硬盤,在這時看到了下午他們離開前,江父給她的東西。

向菀把那個木盒和信封拿出來放在桌上,然後輕輕拆開信封。

信紙應該有一些年頭了,但保存得很好,墨水寫就的字體娟秀而工整。

是陽韻女士留給她的一小段話。



To我可愛的兒媳:

你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很遺憾啊沒能參加你的婚禮。

我在婚禮時是被爸爸交到江秉先生的手裏的,那一刻真的感覺好幸福啊。

就一直很期待以後自己兒子結婚了,我也可以把他送到他老婆手上。還得要發表一出聲淚俱下的小作文,至少要把我這個老母親感動到的那種。

哈哈哈。

雖然這個願望應該是實現不了了。

但仍然很開心你願意與陽陽仔結為夫妻。

這個發簪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是我爸結婚時送給我媽的。他們年輕的時候很窮,據說我爸當時買了這個簪子以後,連給自己買西服的錢都沒有了。

所以僅有的這一只簪子好像也不是足金的,但願你不會介意~ ^_^反正更值錢的東西他們父子倆肯定也會送你的啦!

我爸爸媽媽一生都很幸福。我也一樣。

就當是我封建迷信好了,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你就也會永遠開開心心,一生無憂。

你已經在另一個星球生活的婆婆

陽昀



向菀眼眶一下子濕潤了。

她擡手打開放在一旁的木盒子,絨布上的簪子是很簡約的款式,靠近簪頭的部位做了一點點波浪的弧度。

向菀指腹輕輕撫了撫簪挺,驀地想起在波士頓時、在去給江傾陽辦出院手續的那天,蘇醫生與她隨意提起過的往事。

蘇醫生說,當年他接受了江秉與陽韻的資助,才得以在經濟形勢反覆波動時,將診所平穩地開下去,並且一直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兼顧臨床方面的研究。

他沒能治愈陽韻,但陽韻彌留之際仍然同江秉交代,希望他能繼續給予蘇醫生一些支持。

那個已經瘦得不成樣子的女人躺在病床上,帶著氧氣面罩的臉上仍然有竭力舒展的笑容。

笑著與他們所有人說,蘇醫生的醫術很高明的,是她這個病實在太罕見了,希望蘇醫生能暫時不被世俗所累,繼續做他的研究,假以時日,總能幫到更多的人。

......

向菀眼前浮現起陽韻女士那張永遠燦爛洋溢的笑臉。

再度清晰地體會到那種遺憾的感覺,順著胸口,逐漸傳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她低了低頭,一個沒忍住,一大顆眼淚墜了下去。

這世上形形色色這樣多的人。

總有一些人遇到了,就註定一生無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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