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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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推文
晚上回到家, 江傾陽興奮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看了眼時間還不算太晚，便熄亮手機，找出向菀的號碼想給她發短信。
遲疑了一下, 又直接摁了通話。
幾秒後, 電話被接通, 向菀輕輕的聲音傳來, 響在寂靜無人的夜裏：“餵？”
江傾陽手握成拳, 抵住上揚的嘴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要太激動，刻意沈沈道：“是我。”
向菀聽出來了，笑了下叫他：“江傾陽。”
江傾陽也跟著笑起來，他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 笑著問：“你明天有事嗎？我們一起去少年宮吧？或者一起出去學習？”
那頭安靜了一下, 向菀說：“我媽媽報名了學校的一個活動，我明天要陪她一起去一下。”
“哦...好吧。那晚一點呢？明晚一起吃飯？”
隔了兩秒沒有回答, 江傾陽趕忙又說：“啊沒事我隨便問問，那你先忙，你先忙, 我們改天再約。”
“...好。”
“那晚安？”
“...晚安。”
兩個人的第一通電話只持續了34秒。
江傾陽是有些沮喪的。
但能怎麽辦呢？
向菀有事。
明晚再打給她好了。
對，明晚早點打。
......
想通了嗎？想通了。
可以睡覺了嗎？可以睡覺了。
江傾陽自己給自己下結論，然後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 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
那剛剛問晚飯的時候她為什麽不說話呢？
是不是自己逼太緊了啊...
......
江傾陽，又又又失眠了。
-
向菀掛了電話，看著通話記錄頁上的34秒, 怔楞了片刻。
是她反應太慢了嗎？
為什麽上一個問題還沒回答就進入下一個問題了...
向菀有些懷疑地蹙了下眉尖。
然後點進通話記錄的詳情頁，想把江傾陽的號碼存起來。
手指連按, 結果不慎誤觸進到了短信界面。
短信竟不是空的，兩個多月前的消息一前一後安安靜靜地躺在列表——
【我感冒了。】
【你好，請問你是？】
向菀錯愕，在腦海中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時發生的事情。
再度費解地擰起了眉頭。
-
隔天中午，一條推文登上各大門戶網站社會教育板塊的頭版頭條。
推文所屬的媒體機構，是伶北市一家較為權威的地方性媒體。
推文細數了江傾陽幼時至今參與過的、有報道記載的全部社會活動，國內國外均有，甚至還附上了一些曾經的采訪資料。那些視頻或照片中的江傾陽，或低調溫煦、或青澀謙和，儼然是與幾天前視頻裏截然不同的畫風。
而面對網友對該篇文章系“洗白”通稿的質疑，評論區曾經參與過那些活動的人紛紛留言表示，皆為實情，並有附上相關實例舉證。
一時間輿論有些動搖。
而就在風向稍有偏轉之時，又有幾家地方性媒體參與進來，或轉發或撰評或從側面補充佐證資料。
於是輿論徹底開始扭轉。
【其實那個記者問的問題挺不禮貌的，但這個同學一直都還是微笑回答的啊。】
【對啊，我之前就想說，問別的學校同學表現、教育成果如何，這讓學生怎麽答嘛。問題問的就很沒水平。】
【你去看看這家媒體之前的文章，都是這種風格，不引戰哪來的流量。】
當然，也還是有一些不相信、或是就江傾陽回答本身在批評討論的聲音：
【難道他回答本身就沒問題嗎？】
【有沒有可能，采訪時該說什麽學校一早就告訴過學生了，不然他為什麽會穿校服來參賽。】
【學校會讓學生這麽評價別校嗎？甭管私下怎麽想怎麽教的，臺面上肯定還是會讓學生謙虛客氣的吧？】
【會不會是這記者胡亂引導問題，過度解讀了？】
評論區又是一番激烈的爭討。
然而面對網民新一輪的評論，這幾家媒體均默契地未給出任何回應。
究竟是學校授意還是記者過度解讀。
從最開始的推文文章、到接下來的轉發評論，均未明確指出過。
——自然也不會指出。
江秉要做的，只是要將江傾陽從此事中摘出。
剩下的，就是學校和媒體間的事兒了。
......
辰邶方面眼看自己又上了頭版，趕緊就勢發文，稱江傾陽在校品學兼優，之前的采訪分析純屬無稽之談，是不良媒體虛假炒作。
而「觀伶媒體」方面，自然不肯背負罵名，回擊稱辰邶中學慣來好面子工程，並列舉出一堆、過往學校官網是如何宣揚學生獲獎榮譽，引導不良風氣的例證。
一時間僵持不下，雙方姿態均不太好看。
網民的討論重點，也徹底被帶跑偏。
就在這時。
區教育局發公告了。
公告看起來很趕，連公章都未蓋齊。
公告內容並未提及此事，是就伶北市素質教育政策頒布後的一些成果和反饋做相關說明。然而字裏行間傳達的意思，都是此次在新政的落實上，尚存在很多制度上的不完善，還需同社會各方一道努力進步。
很快，伶北市市教育局也發文稱：
嚴令禁止學校間為了“教育”而教育。並提出要對教育成果實行多元化的判斷衡量標準。
兩封文件一前一後，商量好了似的，要給這次的事件畫一個句號。
吃瓜群眾們一看官方下場解釋了，還把責任都攬了去，頓時也沒太多興致了。
公告雖然沒明說，本質上也沒什麽質的飛躍，卻也是現階段能給出的最好措施了。
......
而彼時，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我們的江傾陽同學，還趴在床上睡大覺。
他昨晚失眠，天都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著。
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吵醒。
江傾陽頂著一腦袋雞窩亂的頭發，迷蒙著眼去摁開院門的開關。
過片刻，蕭一航和徐妍一人提著兩個大袋子出現在大廳門口。
“兄弟！”蕭一航的大嗓門和他人一齊跨進客廳，“我們來給你慶祝啦！我們的英雄江！”
見江傾陽還沒清醒，徐妍駭然地問：“不是吧？！這都幾點了？你怎麽能起得比蕭一航還晚？”
江傾陽嗓音沙啞，一臉沒睡醒的不耐，“你倆叫魂兒似的要幹嘛啊...”
“幹嘛？別告訴我你還沒看新聞吧？”蕭一航把提著的火鍋食材放在餐桌上，轉頭問，“看你這樣兒，那推文的事兒是江伯伯找人辦的吧？”
沒有回應。
江傾陽闔眼仰頭，死魚一樣靠在一旁的沙發上繼續睡。
蕭一航和徐妍對視一眼，徐妍咳咳嗓，“蕭一航，向菀說她幾點到來著？”
“好像說一刻鐘吧？”
沙發上的人詐了屍，江傾陽猛地睜開眼，想起昨晚向菀說有事兒，又合上眼，語氣淡淡且不屑，“她今天有事。”
“哦？我怎麽看她發消息說她那邊快結束了呀？蕭一航你幫我看看，是我眼花了嗎？”
徐妍有模有樣地舉著個手機，蕭一航湊近剛要配合演出，又被徐妍一掌按了回去。
徐妍壓著嗓子：“幹嘛？你還想真看？”女孩兒間的聊天記錄，是你能看的嗎？
蕭一航壓著嗓子央求：“給我看看嘛，給我看看你們平時都聊點啥。”
“去去去甭想，不可能。”
倆人作勢打鬧起來，再一扭頭，沙發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
江傾陽沖進臥室，掀開被子枕頭去找手機。
手機去哪兒了？
昨天不是放枕頭下的嗎？
啊啊啊手機去哪兒了！！！
哦...怎麽掉地上了。
他抓起手機熄亮，一條向菀剛發來的未讀短信。
【我這邊快結束了，徐妍說今天去你家裏打火鍋，我大概還有十五分鐘到，你們還需要買什麽嗎？我一起帶過去。】
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是足夠一個男孩子洗一個幹凈清爽的澡的，但十五分鐘，很明顯是不夠一只想開屏的花孔雀整理好自己的羽毛的。
飛快沖完澡，頭發還濕著，江傾陽就急急忙忙跑去衣帽間找要穿的衣服。
其實也沒啥可選的，一水兒的帽衫牛仔褲，被孫姨整齊地懸掛在上下兩個玻璃衣櫥裏，實例演繹什麽叫五彩斑斕的白，什麽叫流光溢彩的藍牛仔。
糾結再三，江傾陽又扯出他爸給他買的那兩件T恤，上回穿的紅的，這回穿藍的吧。
套上淡藍色T恤，下身翻出件白色衛褲，套好後他趕緊回浴室吹頭發，看到床上亂糟糟的被子又趕緊過去拽平整......
......
等他忙忙叨叨收拾完下樓時，向菀已經到了。
徐妍和蕭一航正在廚房裏找碗筷盤子，看著回爐重造完、煥然一“新”的江傾陽，雙雙繃不住在一旁哈哈大笑。
江傾陽覺得這倆人有毛病，皺眉瞪他們一眼，走去餐桌旁幫向菀一起拆火鍋配菜的包裝。
他靠近時帶來一陣尚未烘幹的潮氣，混雜著沐浴露的味道，橘調皂香，和他校服上淡淡的味道有點像。
向菀擡起頭。
江傾陽剛洗過的頭發蓬松柔軟，垂在眉毛上，但遮不住眼下明顯的黑眼圈。
向菀溫聲問：“昨晚沒睡好嗎？”
江傾陽正欲探身去拿桌對面的包裝盒，聞言動作一頓，下意識否認：“...沒啊。”
向菀輕輕點了點頭，也沒再追問。
兩個人相顧無言地各自拆手中的包裝。
氣氛有一點微妙的安靜。
隔片刻，江傾陽終於又忍不住偏頭去偷看向菀，向菀低垂著眉眼，目光平靜而柔和，卻讓江傾陽有些遭不住得心虛，他訕訕然地自己改口，“好吧，是有一點...”
向菀再度看向他。
江傾陽聲線遲疑，像是在思考什麽，隔片刻幹巴巴地問了句：
“你...會不會覺得我逼得太緊了？”
“啊？”向菀神情有些疑惑。
“就是不停約你見面這種......我昨晚就是太興奮了，我其實可以控制的。”
見向菀仍是一臉茫然的表情，江傾陽吸一口氣，終於問出口：“你昨天說有事，我說那晚上約你，你為什麽還是不說話呀，不方便我們就改天約嘛，但你不回答，我就擔心是我逼得太緊了...”
原來是這樣。
向菀慢慢地笑了，語調也輕松起來：“不是我不回答，是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你就轉移話題了呀。”
她把手裏拆到一半的萵筍片放下，看著江傾陽，
“我媽媽要去參加一個支教活動，今天是去培訓講一些註意事項，她要去很遠的地方，我不放心，所以想跟著去聽一下。但學校沒說培訓幾點才能結束，我不想答應你了又鴿掉，昨晚是在想能不能今天早些過去問問幾點結束，再給你個準確的答覆。但是我思考這些，組織語言，是需要一點反應的時間的呀。”
向菀盡可能詳盡地同他解釋，娓娓道來始末緣由後，江傾陽覺得，自己剛剛簡直像在無理取鬧。
可他又忍不住有一點開心，從向菀口中聽到這些話，讓他有一種自己的喜歡被珍而重之的感覺。
他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起來。
向菀拆開火鍋底料準備放進鍋裏，江傾陽看到封面口味是麻辣的，攔住她問：“早上吃飯了嗎？”
“嗯。”向菀點頭，不知道怎麽又忽然問起這個，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底料，這才恍然。
“吃了。”她把火鍋底料投進鍋中，彎唇笑了笑。
......
他們身後不遠處，廚房裏的蕭一航和徐妍，一人抓著幾個碗碟，已經半天沒挪窩了。
有些墻角，留在廚房不得不聽，出去打斷——
那還不如留在廚房...
蕭一航覺得倆人這樣兒應該是說得差不多了，他萬分刻意得把手中的碗碟撞出一點聲響，佯裝是剛剛才找出來的錯覺，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廚房。
坐上餐桌，對上目光，又是此地無銀地來一句：“那什麽我早上沒吃飯...我看這湯底燒開了我才出來的昂。”
其他三人：“.........”
-
“網上那些話也太難聽了，要是換我，準保能被氣死，不過還好有你老爸。”
“對啊，江伯伯厲害啊，這都哪兒找來的這麽多視頻。”
“哈哈哈，得虧你從小長得不賴，要不湊在一起簡直就是自爆黑歷史了。”
......
吃飯時聊閑天，江傾陽才從徐妍和蕭一航你一句我一句的喋喋不休中，得知關於自己的新聞。
班級群也早已炸開了鍋，老師同學給他發消息，江傾陽聊天的間隙一一回覆，簡單了事。
想了想，又給他爸去了條簡訊：【謝謝爸，您真帥。】
隔片刻收到回訊：【有病。】
江傾陽咧嘴笑笑，收了手機。
又聊了一會兒。
吃飽喝足收拾完，蕭一航和徐妍就“識趣地”跑去客廳搶游戲機玩。
江傾陽倒好軟水鹽，啟動洗碗機，轉身從冰箱裏拿出兩盒草莓。
向菀在這時走進廚房，江傾陽問：“吃草莓嗎？”
向菀搖搖頭。
江傾陽於是再度打開冰箱，“那柚子呢？車厘子？”他拉開冰箱的抽屜翻找，“誒，還有馬蹄和雪蓮果。”
向菀笑笑，站在他身後半米的位置，忽然叫他，“江傾陽。”
“嗯？”
“謝謝你。”
“嗐，吃個水果有什麽謝的，放著我吃不完也是分享給真菌了。”
“不是。”向菀輕輕笑了一下，“我是說，比賽采訪的事。”
江傾陽翻找的動作停了一拍。
他沒有任何準備，向菀會這樣直白地同他挑明道謝。
他甚至沒準備向菀會明白。
江傾陽轉過身，靠在冰箱門上，無所謂地笑了笑，“嗐，這有什麽可謝的，我喜歡你，這不是應該的...”
他面兒上太過理所應當又不慎在意，向菀搖搖頭打斷，“不，這是兩碼事，這次真的謝謝你，真的...”
江傾陽不想也不喜歡聽她道謝，他張張口要說什麽，向菀又道：
“但答應我以後不要做這種事了好嗎？
“不要用這種方式，
“不要讓自己陷入這樣的事情裏，
“不要——
她說著說著神情就認真起來，也沒有再笑了，語氣是有些急促甚至帶了些央求的，江傾陽沒見過這樣的向菀，訝然之餘只好連忙應：“好好好，以後不。”
尾音落下，兩個人一時都沒再說話。
廚房裏安靜了片刻。
像是也覺出自己情緒變化大了些，冷靜下來後，向菀抿抿唇笑了一下，轉移話題說：“...明天下午一起去少年宮嗎？...我明天上午去送一下我媽媽，下午去那裏練舞。”
“啊，好啊。”江傾陽訥訥地應聲，“你幾點去？”
“我媽媽飛機是上午十一點起飛。”向菀算了下時間，“我大概十一點半左右能到少年宮。”
“那我們中午一起吃飯？”
“好。”
-
後來兩個人被突然跑來廚房的徐妍雙雙拽走、去客廳陪她打游戲，理由是蕭一航說她菜，她不要和蕭一航玩了。
那個游戲的名字叫冒險島。
向菀和江傾陽玩得也不好，徐妍只好把已被驅逐在外的蕭一航又拉了回來。
結果就演變成——蕭一航一個人上下左右地大殺特殺，剩下三個人上下左右地輪流撿藥水瓶續命。
一拖一，變成一拖三，蕭大俠就更管不住他的嘴了。
死亡重開的空檔兒，向菀就坐在沙發一側，笑著看徐妍和蕭一航互掐互毆。
江傾陽則看著、笑著看徐妍和蕭一航互掐互毆的向菀。
他目光逡巡，仔細辨識了一會兒向菀臉上的神情，片刻後他戳戳她胳膊，確認道：“你...沒不開心吧？”
向菀偏頭看向他。
對視一秒。
她忽然嘴角向下一撇，點了下頭。
江傾陽一楞。
然後就見向菀撇著嘴示意電視機裏因為被江傾陽忽然的打斷而不幸再次殞命的黑騎士，“我又死了。”
也死了的江傾陽噗嗤一下笑出聲，隨即語氣吊兒郎當地拖著長音道：
“這有什麽的，蕭一航那頂多叫熟能生巧。”
一旁地毯上正和蕭一航互掐的徐妍：“聽見沒有！孰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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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 江傾陽興奮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看了眼時間還不算太晚，便熄亮手機，找出向菀的號碼想給她發短信。
遲疑了一下, 又直接摁了通話。
幾秒後, 電話被接通, 向菀輕輕的聲音傳來, 響在寂靜無人的夜裏：“餵？”
江傾陽手握成拳, 抵住上揚的嘴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要太激動，刻意沈沈道：“是我。”
向菀聽出來了，笑了下叫他：“江傾陽。”
江傾陽也跟著笑起來，他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 笑著問：“你明天有事嗎？我們一起去少年宮吧？或者一起出去學習？”
那頭安靜了一下, 向菀說：“我媽媽報名了學校的一個活動，我明天要陪她一起去一下。”
“哦...好吧。那晚一點呢？明晚一起吃飯？”
隔了兩秒沒有回答, 江傾陽趕忙又說：“啊沒事我隨便問問，那你先忙，你先忙, 我們改天再約。”
“...好。”
“那晚安？”
“...晚安。”
兩個人的第一通電話只持續了34秒。
江傾陽是有些沮喪的。
但能怎麽辦呢？
向菀有事。
明晚再打給她好了。
對，明晚早點打。
......
想通了嗎？想通了。
可以睡覺了嗎？可以睡覺了。
江傾陽自己給自己下結論，然後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 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
那剛剛問晚飯的時候她為什麽不說話呢？
是不是自己逼太緊了啊...
......
江傾陽，又又又失眠了。
-
向菀掛了電話，看著通話記錄頁上的34秒, 怔楞了片刻。
是她反應太慢了嗎？
為什麽上一個問題還沒回答就進入下一個問題了...
向菀有些懷疑地蹙了下眉尖。
然後點進通話記錄的詳情頁，想把江傾陽的號碼存起來。
手指連按, 結果不慎誤觸進到了短信界面。
短信竟不是空的，兩個多月前的消息一前一後安安靜靜地躺在列表——
【我感冒了。】
【你好，請問你是？】
向菀錯愕，在腦海中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時發生的事情。
再度費解地擰起了眉頭。
-
隔天中午，一條推文登上各大門戶網站社會教育板塊的頭版頭條。
推文所屬的媒體機構，是伶北市一家較為權威的地方性媒體。
推文細數了江傾陽幼時至今參與過的、有報道記載的全部社會活動，國內國外均有，甚至還附上了一些曾經的采訪資料。那些視頻或照片中的江傾陽，或低調溫煦、或青澀謙和，儼然是與幾天前視頻裏截然不同的畫風。
而面對網友對該篇文章系“洗白”通稿的質疑，評論區曾經參與過那些活動的人紛紛留言表示，皆為實情，並有附上相關實例舉證。
一時間輿論有些動搖。
而就在風向稍有偏轉之時，又有幾家地方性媒體參與進來，或轉發或撰評或從側面補充佐證資料。
於是輿論徹底開始扭轉。
【其實那個記者問的問題挺不禮貌的，但這個同學一直都還是微笑回答的啊。】
【對啊，我之前就想說，問別的學校同學表現、教育成果如何，這讓學生怎麽答嘛。問題問的就很沒水平。】
【你去看看這家媒體之前的文章，都是這種風格，不引戰哪來的流量。】
當然，也還是有一些不相信、或是就江傾陽回答本身在批評討論的聲音：
【難道他回答本身就沒問題嗎？】
【有沒有可能，采訪時該說什麽學校一早就告訴過學生了，不然他為什麽會穿校服來參賽。】
【學校會讓學生這麽評價別校嗎？甭管私下怎麽想怎麽教的，臺面上肯定還是會讓學生謙虛客氣的吧？】
【會不會是這記者胡亂引導問題，過度解讀了？】
評論區又是一番激烈的爭討。
然而面對網民新一輪的評論，這幾家媒體均默契地未給出任何回應。
究竟是學校授意還是記者過度解讀。
從最開始的推文文章、到接下來的轉發評論，均未明確指出過。
——自然也不會指出。
江秉要做的，只是要將江傾陽從此事中摘出。
剩下的，就是學校和媒體間的事兒了。
......
辰邶方面眼看自己又上了頭版，趕緊就勢發文，稱江傾陽在校品學兼優，之前的采訪分析純屬無稽之談，是不良媒體虛假炒作。
而「觀伶媒體」方面，自然不肯背負罵名，回擊稱辰邶中學慣來好面子工程，並列舉出一堆、過往學校官網是如何宣揚學生獲獎榮譽，引導不良風氣的例證。
一時間僵持不下，雙方姿態均不太好看。
網民的討論重點，也徹底被帶跑偏。
就在這時。
區教育局發公告了。
公告看起來很趕，連公章都未蓋齊。
公告內容並未提及此事，是就伶北市素質教育政策頒布後的一些成果和反饋做相關說明。然而字裏行間傳達的意思，都是此次在新政的落實上，尚存在很多制度上的不完善，還需同社會各方一道努力進步。
很快，伶北市市教育局也發文稱：
嚴令禁止學校間為了“教育”而教育。並提出要對教育成果實行多元化的判斷衡量標準。
兩封文件一前一後，商量好了似的，要給這次的事件畫一個句號。
吃瓜群眾們一看官方下場解釋了，還把責任都攬了去，頓時也沒太多興致了。
公告雖然沒明說，本質上也沒什麽質的飛躍，卻也是現階段能給出的最好措施了。
......
而彼時，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我們的江傾陽同學，還趴在床上睡大覺。
他昨晚失眠，天都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著。
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吵醒。
江傾陽頂著一腦袋雞窩亂的頭發，迷蒙著眼去摁開院門的開關。
過片刻，蕭一航和徐妍一人提著兩個大袋子出現在大廳門口。
“兄弟！”蕭一航的大嗓門和他人一齊跨進客廳，“我們來給你慶祝啦！我們的英雄江！”
見江傾陽還沒清醒，徐妍駭然地問：“不是吧？！這都幾點了？你怎麽能起得比蕭一航還晚？”
江傾陽嗓音沙啞，一臉沒睡醒的不耐，“你倆叫魂兒似的要幹嘛啊...”
“幹嘛？別告訴我你還沒看新聞吧？”蕭一航把提著的火鍋食材放在餐桌上，轉頭問，“看你這樣兒，那推文的事兒是江伯伯找人辦的吧？”
沒有回應。
江傾陽闔眼仰頭，死魚一樣靠在一旁的沙發上繼續睡。
蕭一航和徐妍對視一眼，徐妍咳咳嗓，“蕭一航，向菀說她幾點到來著？”
“好像說一刻鐘吧？”
沙發上的人詐了屍，江傾陽猛地睜開眼，想起昨晚向菀說有事兒，又合上眼，語氣淡淡且不屑，“她今天有事。”
“哦？我怎麽看她發消息說她那邊快結束了呀？蕭一航你幫我看看，是我眼花了嗎？”
徐妍有模有樣地舉著個手機，蕭一航湊近剛要配合演出，又被徐妍一掌按了回去。
徐妍壓著嗓子：“幹嘛？你還想真看？”女孩兒間的聊天記錄，是你能看的嗎？
蕭一航壓著嗓子央求：“給我看看嘛，給我看看你們平時都聊點啥。”
“去去去甭想，不可能。”
倆人作勢打鬧起來，再一扭頭，沙發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
江傾陽沖進臥室，掀開被子枕頭去找手機。
手機去哪兒了？
昨天不是放枕頭下的嗎？
啊啊啊手機去哪兒了！！！
哦...怎麽掉地上了。
他抓起手機熄亮，一條向菀剛發來的未讀短信。
【我這邊快結束了，徐妍說今天去你家裏打火鍋，我大概還有十五分鐘到，你們還需要買什麽嗎？我一起帶過去。】
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是足夠一個男孩子洗一個幹凈清爽的澡的，但十五分鐘，很明顯是不夠一只想開屏的花孔雀整理好自己的羽毛的。
飛快沖完澡，頭發還濕著，江傾陽就急急忙忙跑去衣帽間找要穿的衣服。
其實也沒啥可選的，一水兒的帽衫牛仔褲，被孫姨整齊地懸掛在上下兩個玻璃衣櫥裏，實例演繹什麽叫五彩斑斕的白，什麽叫流光溢彩的藍牛仔。
糾結再三，江傾陽又扯出他爸給他買的那兩件T恤，上回穿的紅的，這回穿藍的吧。
套上淡藍色T恤，下身翻出件白色衛褲，套好後他趕緊回浴室吹頭發，看到床上亂糟糟的被子又趕緊過去拽平整......
......
等他忙忙叨叨收拾完下樓時，向菀已經到了。
徐妍和蕭一航正在廚房裏找碗筷盤子，看著回爐重造完、煥然一“新”的江傾陽，雙雙繃不住在一旁哈哈大笑。
江傾陽覺得這倆人有毛病，皺眉瞪他們一眼，走去餐桌旁幫向菀一起拆火鍋配菜的包裝。
他靠近時帶來一陣尚未烘幹的潮氣，混雜著沐浴露的味道，橘調皂香，和他校服上淡淡的味道有點像。
向菀擡起頭。
江傾陽剛洗過的頭發蓬松柔軟，垂在眉毛上，但遮不住眼下明顯的黑眼圈。
向菀溫聲問：“昨晚沒睡好嗎？”
江傾陽正欲探身去拿桌對面的包裝盒，聞言動作一頓，下意識否認：“...沒啊。”
向菀輕輕點了點頭，也沒再追問。
兩個人相顧無言地各自拆手中的包裝。
氣氛有一點微妙的安靜。
隔片刻，江傾陽終於又忍不住偏頭去偷看向菀，向菀低垂著眉眼，目光平靜而柔和，卻讓江傾陽有些遭不住得心虛，他訕訕然地自己改口，“好吧，是有一點...”
向菀再度看向他。
江傾陽聲線遲疑，像是在思考什麽，隔片刻幹巴巴地問了句：
“你...會不會覺得我逼得太緊了？”
“啊？”向菀神情有些疑惑。
“就是不停約你見面這種......我昨晚就是太興奮了，我其實可以控制的。”
見向菀仍是一臉茫然的表情，江傾陽吸一口氣，終於問出口：“你昨天說有事，我說那晚上約你，你為什麽還是不說話呀，不方便我們就改天約嘛，但你不回答，我就擔心是我逼得太緊了...”
原來是這樣。
向菀慢慢地笑了，語調也輕松起來：“不是我不回答，是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你就轉移話題了呀。”
她把手裏拆到一半的萵筍片放下，看著江傾陽，
“我媽媽要去參加一個支教活動，今天是去培訓講一些註意事項，她要去很遠的地方，我不放心，所以想跟著去聽一下。但學校沒說培訓幾點才能結束，我不想答應你了又鴿掉，昨晚是在想能不能今天早些過去問問幾點結束，再給你個準確的答覆。但是我思考這些，組織語言，是需要一點反應的時間的呀。”
向菀盡可能詳盡地同他解釋，娓娓道來始末緣由後，江傾陽覺得，自己剛剛簡直像在無理取鬧。
可他又忍不住有一點開心，從向菀口中聽到這些話，讓他有一種自己的喜歡被珍而重之的感覺。
他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起來。
向菀拆開火鍋底料準備放進鍋裏，江傾陽看到封面口味是麻辣的，攔住她問：“早上吃飯了嗎？”
“嗯。”向菀點頭，不知道怎麽又忽然問起這個，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底料，這才恍然。
“吃了。”她把火鍋底料投進鍋中，彎唇笑了笑。
......
他們身後不遠處，廚房裏的蕭一航和徐妍，一人抓著幾個碗碟，已經半天沒挪窩了。
有些墻角，留在廚房不得不聽，出去打斷——
那還不如留在廚房...
蕭一航覺得倆人這樣兒應該是說得差不多了，他萬分刻意得把手中的碗碟撞出一點聲響，佯裝是剛剛才找出來的錯覺，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廚房。
坐上餐桌，對上目光，又是此地無銀地來一句：“那什麽我早上沒吃飯...我看這湯底燒開了我才出來的昂。”
其他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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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那些話也太難聽了，要是換我，準保能被氣死，不過還好有你老爸。”
“對啊，江伯伯厲害啊，這都哪兒找來的這麽多視頻。”
“哈哈哈，得虧你從小長得不賴，要不湊在一起簡直就是自爆黑歷史了。”
......
吃飯時聊閑天，江傾陽才從徐妍和蕭一航你一句我一句的喋喋不休中，得知關於自己的新聞。
班級群也早已炸開了鍋，老師同學給他發消息，江傾陽聊天的間隙一一回覆，簡單了事。
想了想，又給他爸去了條簡訊：【謝謝爸，您真帥。】
隔片刻收到回訊：【有病。】
江傾陽咧嘴笑笑，收了手機。
又聊了一會兒。
吃飽喝足收拾完，蕭一航和徐妍就“識趣地”跑去客廳搶游戲機玩。
江傾陽倒好軟水鹽，啟動洗碗機，轉身從冰箱裏拿出兩盒草莓。
向菀在這時走進廚房，江傾陽問：“吃草莓嗎？”
向菀搖搖頭。
江傾陽於是再度打開冰箱，“那柚子呢？車厘子？”他拉開冰箱的抽屜翻找，“誒，還有馬蹄和雪蓮果。”
向菀笑笑，站在他身後半米的位置，忽然叫他，“江傾陽。”
“嗯？”
“謝謝你。”
“嗐，吃個水果有什麽謝的，放著我吃不完也是分享給真菌了。”
“不是。”向菀輕輕笑了一下，“我是說，比賽采訪的事。”
江傾陽翻找的動作停了一拍。
他沒有任何準備，向菀會這樣直白地同他挑明道謝。
他甚至沒準備向菀會明白。
江傾陽轉過身，靠在冰箱門上，無所謂地笑了笑，“嗐，這有什麽可謝的，我喜歡你，這不是應該的...”
他面兒上太過理所應當又不慎在意，向菀搖搖頭打斷，“不，這是兩碼事，這次真的謝謝你，真的...”
江傾陽不想也不喜歡聽她道謝，他張張口要說什麽，向菀又道：
“但答應我以後不要做這種事了好嗎？
“不要用這種方式，
“不要讓自己陷入這樣的事情裏，
“不要——
她說著說著神情就認真起來，也沒有再笑了，語氣是有些急促甚至帶了些央求的，江傾陽沒見過這樣的向菀，訝然之餘只好連忙應：“好好好，以後不。”
尾音落下，兩個人一時都沒再說話。
廚房裏安靜了片刻。
像是也覺出自己情緒變化大了些，冷靜下來後，向菀抿抿唇笑了一下，轉移話題說：“...明天下午一起去少年宮嗎？...我明天上午去送一下我媽媽，下午去那裏練舞。”
“啊，好啊。”江傾陽訥訥地應聲，“你幾點去？”
“我媽媽飛機是上午十一點起飛。”向菀算了下時間，“我大概十一點半左右能到少年宮。”
“那我們中午一起吃飯？”
“好。”
-
後來兩個人被突然跑來廚房的徐妍雙雙拽走、去客廳陪她打游戲，理由是蕭一航說她菜，她不要和蕭一航玩了。
那個游戲的名字叫冒險島。
向菀和江傾陽玩得也不好，徐妍只好把已被驅逐在外的蕭一航又拉了回來。
結果就演變成——蕭一航一個人上下左右地大殺特殺，剩下三個人上下左右地輪流撿藥水瓶續命。
一拖一，變成一拖三，蕭大俠就更管不住他的嘴了。
死亡重開的空檔兒，向菀就坐在沙發一側，笑著看徐妍和蕭一航互掐互毆。
江傾陽則看著、笑著看徐妍和蕭一航互掐互毆的向菀。
他目光逡巡，仔細辨識了一會兒向菀臉上的神情，片刻後他戳戳她胳膊，確認道：“你...沒不開心吧？”
向菀偏頭看向他。
對視一秒。
她忽然嘴角向下一撇，點了下頭。
江傾陽一楞。
然後就見向菀撇著嘴示意電視機裏因為被江傾陽忽然的打斷而不幸再次殞命的黑騎士，“我又死了。”
也死了的江傾陽噗嗤一下笑出聲，隨即語氣吊兒郎當地拖著長音道：
“這有什麽的，蕭一航那頂多叫熟能生巧。”
一旁地毯上正和蕭一航互掐的徐妍：“聽見沒有！孰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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