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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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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刺客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 江傾陽白天當“監工”,晚上回了家就軟磨硬泡著孫姨教他學做飯。

有了之前的“血光之災”,起初孫姨是堅決不同意的,覺得江傾陽只是一時興起, 但耐不住他幾次三番地央求, 後邊便也松口了, 只是都盡可能地挑著些切炒烹飪都簡單的菜式來教他。

可天賦是一門玄學, 做飯亦然。

一個多月過去了, 江傾陽終於熟練掌握了各種常見食材的處理方法,菠菜竹筍草酸多的要先焯水,甭管什麽肉,總歸要先提前下鍋去腥去浮沫等等等等。

至於刀工,切片切絲滾刀塊什麽的雖稱不上熟稔, 卻也勉勉強強能拿得出手了。

只是火候和調味, 江傾陽是至今也搞不明白,做出的菜不是糊了老了就是鹹了淡了。

油溫三成熱和食鹽少許, 抽象程度簡直堪比費馬大定理。

“大火炒到略微變色就可以改小火加料酒了。”

“生抽多一些,糖和陳醋可以各少來點兒,再加點兒水。”

每每孫姨念叨著諸如此類的玄學發言, 一旁的江傾陽內心都很崩潰。

而做飯向來全憑經驗的孫姨,卻是分毫地未曾察覺。

終於在某天回家,江傾陽在孫姨的註視下, 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計量秤,還有兩個印著刻度線式樣的玻璃容器。

他朝孫姨晃晃手裏的玻璃杯,擼起袖子:“來吧, 以後您就告訴我加到哪條刻度線就好了。”

孫姨雖然只有初中文憑,卻也認得, 這不是化學實驗課用的量杯和量筒嗎?

她神情詫異地杵在廚房門口半天沒動,江傾陽見狀,把各種計量儀器排列規整的擺放在流理臺上,曲指敲敲臺面,一本正經地說:

“做飯是一門科學,我們要用科學的手段來對待。”

孫姨伸手摸摸計量秤,又擡眼瞧瞧江傾陽,恍惑之餘實在覺得好笑。

她十幾歲離家,做了近二十年的保姆,服務過的人家不勝枚舉,好說話的不好說話的,什麽類型都有,可竟是頭一次讓她在這份工作中,生出一份別樣的親切之感。

這種親切並非是源自雇主待人接物的平和,而更像是一種......近乎弄鬼掉猴的“真實”。

可能並不恰當,但也是孫姨能想到的,形容眼前這個男孩子最貼切的詞了。

孫姨平時除了做飯之外,也會兼顧保潔工作。江傾陽的畫室是她收拾頻率最高的地方。

他畫畫常常把畫筆畫稿擺得滿屋子都是,也經常會有顏料炭灰灑落地板。孫姨見不得亂,也怕顏料幹掉染漬不好清理,所以只要江傾陽不在畫室,她就會進來重新打掃一番。

這是她的職責所在,加之江父對小孩上學給予的諸多幫助,所以哪怕頻次高些再高些,孫姨都是毫無怨言的。

江傾陽呢?

他總是能把她剛收拾好的房間頃刻間又弄亂,撞上她的目光後又會露出一個尷尬又滑頭的笑容,然後給自己打著圓場,“分外體貼”地說:

“我剛會走那會兒就被媽帶著滿世界瞎溜達,山裏田裏,海裏溝裏,幕天席地地過慣了,沒那麽多講究,不用收拾得這麽規整的~”

孫姨記下了,接下來的幾天真就沒去收拾他的畫室,可江傾陽又會在習慣了孫姨創造的整齊之後,跑過來胡攪蠻纏:“孫姨我白顏料被你放哪兒啦?”

“顏料一直都統一放在墻邊的矮櫃上,這幾天...”

“哎呀太亂啦找不到了,孫姨你再幫我整理一下,這次我一定保持得久一點。”

然後過了沒兩天,相同的場景相似的話語又會重新上演一遍。

每次找的理由還不一樣:

“孫姨我那根白色筆桿的畫筆被你放哪兒了?”

“我最近太勤奮,長桌上那些草稿的背面都可以拿去給劉維維小朋友當演算紙哈。”

“孫姨孫姨...”

......

“孫姨你笑什麽?”

江傾陽見孫姨盯著他手裏的量杯,臉上又露出了他把雞翅弄鹹了時的那種笑容,他有點生氣了,轉過身去拾掇他那堆瓶瓶罐罐:“沒有笨學生只有笨老師。現在笨學生已經在自己想辦法了,笨老師還在嘲笑他,太沒師德了!”

孫姨仍是笑著,笑著笑著又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搖了下頭,她拿過江傾陽手裏的量杯放在流理臺上,對他說:“好,你去畫畫吧,我給你把配比寫在紙上,晚點你過來看。”

在“物理外掛”的加持下,江傾陽的廚藝在調味方面終於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在期末考試即將來臨之際,他也終於讓向菀嘗到了他親手做的飯菜。

因為臨近考試,向菀中午的訓練又再次告一段落,兩個人便約著中午的時間來覆習功課。

辰邶教學樓的每一層,在靠近西側的走廊盡頭都設有一處休閑區,並排擺放著很多組高背沙發卡座和長桌,一側連通走廊,其餘三面上方是采光玻璃,下方是矮櫃,放著些老師同學們帶過來“共享交流”的書籍和圖冊。

課間、午休或是放學後的時間,都會有同學過來吃飯聊天或是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他們像往常一樣,在其中一個卡座面對面地坐下來。

江傾陽把餐盒從保溫袋裏拿出來,一個個打開,沿著桌子推給向菀,“快嘗嘗!”

長方形的玻璃餐盒裏分裝著糖醋排骨、口菇蘆筍還有鹽焗南瓜。

向菀一早就聽蕭一航說了,江傾陽最近一直在神神叨叨地研究什麽廚藝。

此時她依言各嘗了一些,正叉著塊兒南瓜嚼到一半時,就見江傾陽身體微微向前,放在桌上的兩只手抓著餐盒的蓋沿,滿臉興奮又期待地問:

“怎麽樣,好吃嗎?”

向菀點點頭,然後把叉子上剩下的半塊兒南瓜也送進嘴裏。

江傾陽見狀,得意地笑了,他微微揚起下巴,問:“那你猜猜是誰做的。”

咽下嘴裏的食物,向菀微笑著答:“江傾陽做的。”

然後沈默。

江傾陽等了一會兒。

還是沈默。

江傾陽:“沒啦?”

向菀:“啊?”

“......”江傾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然後一點點垮掉。

這種感覺就像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贏得了比賽,他憋了滿肚子的獲獎感言瀟灑走上領獎臺,結果還沒站穩就被主持人報了閉幕致辭。

他呼出一口氣,輕蹙起眉有些忿忿又有些無奈地道:“你!你......”

“你也太敷衍了吧...”他扣著餐盒蓋子悶悶地說。

向菀一楞,恍然後失笑,然後越笑越覺得好笑,笑得兩只眼睛瞇成了彎彎的新月。江傾陽和徐妍一樣,總是輕易幾句話就能讓她笑出聲來。

想了想,向菀說:“要不你再問一次?”

“...不要。”

江傾陽撇著嘴把餐盒朝她推近了點,“這些你吃吧。”然後朝保溫袋裏其餘的飯盒偏了下下巴,“我做了好多,其他人的還有。”

說完,他拿過向菀的單詞本,嘴裏念叨著早就滾瓜爛熟的單詞修覆心情,餘光卻又不受控制地不斷偷瞄向菀,看著她繼續一口一口動作不停地往嘴裏送他做的好吃的,嘴角還是不太爭氣地翹了起來。

“菀寶,語文老師找你!”向菀快要吃完時,徐妍的聲音從遠處的走廊傳來。

江傾陽回頭,就見徐妍抱著沓卷子往他們這邊走來,徐妍旁邊跟著的,是被懷裏抱著的一大摞練習冊擋住臉的某某某。

這個走路姿勢,除了蕭一航還能是誰。

向菀用紙巾擦凈嘴巴,應聲:“來了。”

“語文老師有說什麽事兒嗎?”

“放心,總歸不會罵你的。”徐妍笑嘻嘻走近,指指蕭一航,“畢竟這位今天都得到了笑臉。”

蕭一航把高高的練習冊摞放在桌上,從練習冊後探出腦袋,“嘿嘿,頭一次見語文老師對我笑,你別說,還挺瘆人的。”

徐妍:“......”

向菀走後,倆人才註意一旁被練習冊遮住視線的江傾陽。

蕭一航納悶兒:“你坐這兒幹嘛呢?”

“背單詞啊。”江傾陽信口胡謅。

“背單詞?”蕭一航搭住江傾陽的肩膀,“騙傻子呢?

“我不信。”

“......”江傾陽懶得跟他掰扯,他把放在一旁的保溫袋拎到兩人面前,拖著調兒不無嘚瑟地說:“嘗嘗吧~”

徐妍和蕭一航狐疑地對視一眼,各從餐盒裏拿了塊南瓜和排骨。

“怎麽樣?美味吧。”

“口感太黏,有點膩,表皮也不夠酥脆。”

蕭一航嚼了沒兩下就給出刻薄評價,他扯了張桌上的抽紙擦手,欠欠地笑,“偉大的哲學家認為,人對自己做過的事都會本能地加一層濾鏡。”

他把紙巾丟進腳邊的垃圾簍,然後搭著江傾陽的肩膀坐下來,

“這位偉大的哲學家還認為,你應該是之前做了太多次太難吃的南瓜,對比之下才會覺得這個及格線水平的——那麽的“不錯”。”

江傾陽哼一聲,不屑與他辯駁,他把目光投向徐妍,徐妍在他的註視下艱難地咽下了嘴裏的排骨肉,開口卻是毫不留情面地刺破江傾陽的最後幻想。

“...我頭一次讚成他的看法。”

江傾陽:“.........”

他不信邪地也抓了塊南瓜放進嘴裏嚼啊嚼,這鹽焗南瓜他都快吃吐了。

“真那麽難吃?......向菀剛說好吃的啊。”

他看蕭一航,蕭一航道:“想被誇你直說啊你跑去問向菀,你就是炒個石頭,她也不會說不好吃啊。”

他看徐妍,徐妍:“是啊。”

江傾陽:“”

江傾陽盯著桌上那已經快被向菀吃空的餐盒,再想想剛剛自己那不無得意的嘚瑟樣兒,低嚎一聲,痛苦地用雙手捂住臉。

老天爺,為什麽總是在她面前丟臉啊...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江傾陽放棄了嗎?

他沒有。

只是他不再執著於一定要讓向菀盡快吃到他做的美食。

他覺得這或許就和他作畫創作一樣,需要“靈感一現”的時刻。

只是他畫畫常常有靈感,做飯.....

反正他堅持至少每周下兩次廚,可直到期末考完這個學期結束,他也還是那個冥頑不靈的“廚房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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