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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白發送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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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世事無常,這話還真是挑不出一點毛病。

康聿容得知章盛呈出事消息的時候,正在公司裏和梁愈商量事宜。

“老先生,老先生,您不能硬闖啊,我給您通報——”

門口突然傳來聘用了半年多的女秘書的聲音,接著辦公室的門就被人一把推開。

康聿容蹙眉擡眸,瞧見推門而入的竟是章儀之,立馬起身從桌子後面繞了出來,正想問“您怎麽來了”,就被疾步過來的章儀之一把攥住了胳膊。

老淚縱橫的章儀之,顫抖著聲音:“聿容,聿容,呈兒他,他……”

康聿容扶著章儀之看著他,老人滿臉的無助與蒼白頂替了往日的鎮靜與從容,頭發橫七豎八,衣服皺皺巴巴,胸口起伏的程度有些難掩的劇烈。

在康聿容的印象裏,章儀之從未有過如此狼狽且失態的情景。所以,她著實的被嚇了一跳。

她欲要開口,這時女秘書從章儀之後面追上來,有些不安道:“康經理,我,我攔了,沒攔住。”

康聿容穩了穩情緒,淡淡的看了秘書一眼:“沒事,你去忙吧。”

女秘書如釋重負,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梁愈雖然沒有和章儀之直面接觸過,但也清楚他的身份,多多少少也知道他和康聿容的關系。

一看章儀之的表情梁愈就知道這是有事了,這時候他在場肯定不合適,整理了幾份要緊的文件,他說:“我先出去了。”

康聿容點了下頭。

梁愈離開後,康聿容把章儀之扶到了沙發上,說:“您別著急,慢慢說,盛呈怎麽了?”

“呈兒他,他出事了?”章儀之淚流滿面。

章盛呈出事了?

瞧著章儀之這股傷心欲絕的勁兒,不是頂要命的事兒,絕不會成這般模樣。

康聿容小心的問:“盛呈,出什麽事了?”

章儀之聳了聳鼻子,抹了把眼淚,道:“呈兒乘坐開往南京的飛機,因為大霧撞進了山谷,機上人員全部遇難。”說完,他忍耐不住,搖頭痛哭。

康聿容腦袋一懵,嚇楞在那兒,呆呆的瞪著章儀之,完全不相信這個事實,她的眼光發直,裏面盛滿了迷惘與不解。

老實說,就憑章盛呈對她做的那些事,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但是,即便這樣她也沒想著要他死。

這麽想,不是為了她,只是單純的為了清兒和章家老兩口。

這事兒太突然了,好半天康聿容才恢覆了神智。

“好端端章盛呈去南京做什麽?”康聿容問,語氣裏帶著些掩飾不住的氣惱。

章儀之哽咽著說:“去年呈兒發表了兩篇論文反響不錯,好幾個大學都找他去講學,這次他去南京就是去講學的。這本來也是挺好的事,誰知道……唉。”他唉聲嘆氣,又說:“你娘聽了這事,當時就昏了過去,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呢。我這腦袋裏也是嗡嗡亂響,什麽主意都想不出來,實在是沒法了就來找你來了。”

父親曾說過,人這一生有三大悲: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章儀之如今失去了他這一生裏唯一的兒子,豈不是悲中悲?

康聿容看著面前憔悴的老人,心裏湧起了一股近乎憐憫和同情的情緒。

幾天而已,章儀之就滿頭的白發,滿臉的皺紋,好似一夜之間就老去了一千歲。

他再也不是那個在生意場上殺伐果斷的強者了,他現在只是一個慌亂且無助的老人。

康聿容暗暗長嘆一氣,望著章儀之說道:“這件事誰也不想發生,可已經發生了,我們也無力扭轉。老夫人已經躺在了醫院裏,如果您再不支撐住,這以後的事該怎麽辦?為了老夫人,為了清兒,您這會兒也要撐下去才行。”

章儀之無力的點了點低垂著的頭,道理他也懂,可就是撐不住啊。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康聿容勸了兩句也就不勸了,直接把話題拐進了正題:“南京那邊,您讓人過去了嗎?”

“沒有。”章儀之說:“一聽說了這事,你娘就倒了,我整個人也懵了,根本就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康聿容毫不猶豫的說:“那我明天過去吧?一是詳細的了解一下情況;二是,不管怎樣也得先把章盛呈帶回來。”

章儀之怔了怔,他真沒想到聿容會親自去。

兒子以前辦的那些喪盡天良的事,他是心知肚明。如果換成他是聿容,遇上這事一準會袖手旁觀。

唉,說來說去聿容是個大度的女人;

唉,說來說去聿容是個念恩的女人。

要不是聿容嫁進來的那幾年,他們老兩口對聿容好點,聿容這會兒又怎麽會管這件與她毫無瓜葛的閑事呢?

章儀之再次,把頭點了點。

晚上柯木藍一回來,康聿容就把這事說了,聽了他也是楞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康聿容說:“去南京這事,我沒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我不對。可是,章家的情況你也知道,現在除了我老爺子還能靠誰?”

康聿容為章家的事四處奔波,柯木藍自然不爽。但是她的話又都在理兒上,他也無力批駁。

再者說,他看不順眼的是章盛呈,又不是章老爺子。還別說,章老爺子這人辦事還挺靠譜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再討厭章盛呈,如今章盛呈都……他跟一個已故的人斤斤計較,是不是也太沒格調了?

是以,柯木藍輕聲說道:“我沒你想的那麽小心眼兒。”

康聿容松了口氣,忙說:“謝謝你的體諒。”

柯木藍哼哼了一聲:“別謝我。你應該明白我並不想這麽體諒你的,只是被逼無奈罷了。”

康聿容淡笑不語,真是個別扭的男人。

少焉,柯木藍認真說道:“你還是帶清兒一起去吧。認領屍首這種事是需要至親的,你已經不是章盛呈的至親了。”

康聿容點點頭:“我知道了,還是你想的周全。”

柯木藍又哼哼起來,剛要張口,就被康聿容截了胡,只聽她說:“我明白你並不想想的這麽周全,只是被逼無奈罷了。”

柯木藍呆了片刻,瞪著眼說:“你知道就好。”

第二天,天還沒亮,康聿容和清兒就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車。

康聿容他們到的時候,距離事發已經過去四五天了。救援已經結束,死者也都安放在了附近縣裏的殯儀館裏。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康聿容他們見到了“章盛呈”。

清兒一步一步的挪過去,自康聿容告訴他此行的目的之後,他就一直沈默著,一路上一個字都沒說過。

清兒瞪著眼睛,呆滯的凝視著“睡著”的父親。良久,才發狂般的大吼一聲:“爹!”

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讓康聿容頓時潸然淚下。

她往前走了兩步,從後面抱住哀痛欲絕的清兒。清兒一個轉身撲進她的懷裏大哭不止。

康聿容淚眼擡眸,望著靜靜躺在那裏的“章盛呈”,他的臉上傷痕累累,此時卻有著從未有過的安詳。他的樣子不像是死去,倒像是真的睡著了一般。

瞬間,已經模糊的記憶在這一刻清晰了起來,從成親到離婚,那記憶裏的片段不停的在她眼前閃過。

再刻骨銘心的痛,再徹心徹脾的傷,都隨著他的逝去而煙消雲散了。

清兒大哭了半個多小時,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隨後,康聿容帶著他辦理了相關手續。

陰歷二月十三,寒風乍起,雲層厚重暗沈,天空中飄著蒙蒙的小雪,章家在這一天,葬了章盛呈。

自得到噩耗以來,章太太一病不起,章儀之也形同行屍走肉,章家唯一的子孫章正清尚且年幼。自此,章家沒了一個主事的人。

不得已,康聿容再次站了出來,親自張羅起章盛呈的喪事。

康聿容沒有披白,但也走在送葬的隊伍裏。她木然的機械化的走著,走在這條大街上,看著擁擠的人群,依稀的記著上次自己這般“壯觀”的走過這條大街的時候,自己穿著一身紅坐在一頂紅轎子裏。

她嫁到章家來,章盛呈不曾給過她歡樂和甜蜜。如今,他這樣毫無預兆的走了,她身上和心上難免也是沈甸甸的。

群眾議論紛紛,議論她寬以待人豁達大度,議論她是個難得的好女人。

如果可以選擇,康聿容絕不願當這樣的好女人。那樣,清兒不用承受喪父之痛,章家二老也不用承載喪子之傷。

章儀之攙扶著妻子,一步一個踉蹌,一步一個顛躓。淚,模糊了他們滿是皺紋的臉。白發人送黑發人,情何以堪?

兩位老人,步履蹣跚,彼此扶持,隨著那白幡白旗,走在這蕭颯的寒風裏,真是人間最悲慘的一幅畫面。

保定府的人,都忘不掉章家那場轟動一時的婚禮;如今,章家的這場葬禮,人們自然也會記憶猶新。

康聿容在章家一直陪著清兒給章盛呈過完了頭七,娘倆才返回北京。

走前,章家老兩口自是依依不舍。他們還無法從喪子的沈痛中走出來,他們還需要康聿容這個主心骨,陪在他們的身邊和他們一起“療傷”。

康聿容也希望能陪在他們身側,陪他們度過這段難挨的日子。可是,現實不允許,公司裏工廠裏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她去管去做。

最重要的,柯木藍還等著她,領著她這個醜媳婦去杭州見她未來的公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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