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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肆意妄為女尊太女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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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肆意妄為女尊太女14

◎變◎

“呦,瞧瞧我看到了誰?”

趙恒擋住來人去路,一臉似笑非笑,“這不是得到過殿下贈傘之恩的鄭公子嗎,您這是想去哪,找殿下還傘嗎?”

一句話說得周圍頓時靜了下來,眾人望向他們,一會看看果真抱著傘的鄭裕林,一會看看張揚艷麗的趙恒,神態各異。

在場沒有人不知道他們和太女之間的牽扯,尤其鄭裕林,趙恒還只是有弟弟在太女身邊,這個到底是他的優勢還是劣勢,誰也說不好。

換位思考下,如果是他們已經成為太女的寵君,定然不會願意再來一個人和他爭寵。

哪怕那人是他親兄弟。

何況異父同母也算不得多親近,只怕到時候助力不成反成阻力。

但是鄭裕林卻不同,她與太女實打實見過面,甚至有過交談、短暫相處過,論起印象最深,現場所有人估計都比不過他。

而且鄭家祖上本就是後族……

一時間眾人看著他的眼神都不對了,有警惕、有打量,更多的還是敵視。

正君之位只有一個,可他們都想要,最有可能的那個自然成了公敵。

鄭裕林抱緊傘,垂下的眼裏閃過不耐,面上卻依舊一副怯怯的模樣,“我不是……我只是想去亭子裏歇歇。”

“不是?那今日天朗氣晴,又無雨,你帶著把傘是做甚?”趙恒平生最厭惡這般柔弱姿態,讓他很容易聯想到他那個美貌無雙的弟弟。

明明血脈那麽低賤,偏因為長了副好容貌便能和他平起平坐。不僅曾經害得他多次被母親責罰。如今居然還要靠著他才能爭取正君之位。

趙恒想起來時母親的叮囑,臉上不由浮上一抹陰鷙。

想讓他討好那個骯臟的家夥?他也配!

“難道是這把傘特別漂亮?快讓我也瞧瞧。”趙恒伸手,就要去奪他懷裏的傘。

宴會開始前他就想找他,可惜他縮在府裏不出門,楞是尋不到下手的機會,不然……

他眸光閃了閃,動作越發急切,期望靠著一把傘引起殿下的憐惜?

想都別想。

“你做什麽!”鄭裕林慌張往後退,可惜他這段時間為了保持身材,每日進食甚少,力氣哪裏比得過他。

不過眨眼間,懷裏一空,傘已經被搶了過去。

“還給我!”

他著急的要去奪,趙恒舉著傘左躲右躲,表情透著幾分惡劣,語氣卻好似十分不解,“我只是想看一看,你這麽緊張做什麽,一把傘而已,至於這麽小氣嗎?”

避讓間兩人不知不覺來到了湖邊,趙恒瞥見,正想轉個方向,右腳卻忽然被絆了下。

他下意識驚叫一聲,身體便是一歪,手臂不由自主揚起,抓著的傘柄驀地朝外飛去。

「咚」,趙恒狠狠摔在了地上,手肘擦過地面,火辣辣的疼,他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聲「撲通」,那把剛才還被爭奪的傘直直墜入湖中,轉眼便沈了下去、消失無蹤。

現場又是一靜,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趙公子,你為什麽要扔掉太女殿下的傘?”

“不,我沒有!”趙恒顧不得胳膊上的傷,連忙辯解,“不是我扔的,有人絆了我一下,我站不穩才不小心掉了!”

“這麽說你是知道那傘是太女殿下的?那為何還要去搶?”

趙恒啞然,他本打算拉扯中讓鄭裕林「扯壞」那把傘。即使事後問責起來,他只推說不知道那傘是誰的便是,是鄭裕林沒保管好傘、還損害了太女的物件,與他無關。

可是現在卻成了他把殿下的傘扔了……

他忍不住心慌意亂,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辯解。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好似認定了他對太女不敬,故意拿傘出氣。

鄭裕林低著頭,唇角隱晦的撇了撇,透著些譏諷。

蠢貨,還想來找他的麻煩,卻沒看到他背後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只等著他跌下去把他踩死。

從知道慈濟寺的事情洩露出去後,他就明白在正君之位定下來前,他必須保持低調,不然很可能被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所以他安分的待在府裏,不管什麽邀請一概不去,就連府內別人送來的吃食點心也全都不碰,裝病、示弱直到今天,沒想到第一個來找麻煩的竟然是另一個靶子趙恒。

可想而知,他有多蠢。

不過這樣也好,倒是無意中還幫了他一把。

鄭裕林看向仍泛著漣漪的湖面,算著宴席開始的時間和路程,眸底不禁閃過一道異彩。

眾人只聽又是「撲通」一聲,再轉頭時卻發現他已經跳入了湖中。

單薄的衣衫被湖水浸濕,瘦削的面容越發顯得蒼白,可眉宇間卻滿是堅毅,他不停的下沈、浮起,只為了尋找那把非常普通的油紙傘。

此情此景,怎能不叫人動容。

“他瘋啦?!”有人低呼,春日氣溫還低,這樣泡一場回去不病才怪。

而且那是湖哎,寬闊無邊、不知有多深的大湖泊,若是腿一抽筋,淹死都有可能。

“對自己這麽狠的嗎……”

眾人皆楞在了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去救人。”殷錦成冷冷斜視身後的宮人,黑眸幽深,似乎別有意味,“知道該怎麽救嗎?”

“是。”

“哎,姐姐們。”洛溯點了點同樣旁觀的幾個年輕女官,笑容溫和,仿佛還帶著兩分天真。

“有沒有人能去救救他呀,回頭我一定跟殿下為你們表功。”

幾人對視一眼,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是在湖裏渾身濕透的狀態。

這要是救了,只怕就要娶他了。

輔國將軍府做親家,還可能得到太女賞識……

“我去!”當即就有一人迅速奔了過去,留下其他動作沒她快的同僚滿臉懊惱。

“阿彌陀佛。”明心閉眼,手指飛快的轉動佛珠,腳下卻一步未動。

眾生百態,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聽見動靜忍不住好奇湊過來的夏安和掃視一圈,莫名的涼意從脊椎往上竄,讓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看看仿若無事般的洛溯和明心,又看看面色冰冷、死死盯著湖面的殷錦成,瞳孔慢慢睜大。

完蛋,忽然感覺夏沁顏的侍君們都比她厲害是怎麽回事!

“不僅厲害,還挺狠心。”一人走到夏沁顏身邊,和她一起向下望,“那位鄭公子好像有點可憐吶。”

“鄭家原本共有四位公子。”冥夜立在夏沁顏身後,聲音平靜,不帶一絲感情。

“一位在兒時和鄭二公子出門玩耍時走丟,此後再未找回;一位參加宴會借用二公子的詩被發現,聲名狼藉;還有一位月前不知誤食了什麽,臉上突起紅疹,數日後疹退卻留下了印記,不是毀容勝似毀容。”

月前,夏沁顏挑眉,不就是她上慈濟寺之時?

“那位長得好?”

“與明心有幾分相似。”

“是嗎。”夏沁顏眼神微涼,“他倒是會未雨綢繆。”

竟是那麽早就知道先鏟除異己了,枉她剛才看見他跳進水裏還驚喜了一瞬。

有心計不是壞事,相反能用心計扭轉頹勢、反敗為勝,她反而會更欣賞。

但是前提是得有底線,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

她坐回石凳,不再關註那邊,好似根本不在意結果如何。

她身側的人卻沒動,高大凜然的身軀、蕭疏淡遠的氣質,站在高處飄飄欲仙,卻又透著股無法言喻的威嚴和王者氣度。

夏沁顏目光幽深,這位國師和她想象的似乎有點不一樣。

相比起「神棍」、「妖道」,他更像是萬萬人之上的帝王。

她瞥了眼夏璽,這樣的人您都能容忍?不怕他哪天搶了您的皇位啊?

夏璽暗暗瞪她,眼裏的意思十分明顯——朕沒你心眼那麽小。

夏沁顏呵呵,怕不是心寬,而是拿他沒辦法吧?

別的不提,僅是令男子懷孕這一點就證明對方絕不是一般坑蒙拐騙之輩,起碼有點邪術在裏面。

而且他自先帝時便是國師,至今已有近五十年,可現在瞧著依舊如雙十年紀。

怪不得連秀容那般在宮廷沈浮了快一輩子的人都能那麽推崇,深信他有大神通。

夏沁顏摸了摸下巴,不知道神通和大炮對上,哪個更勝一籌?

似乎察覺到她的腹誹,那人轉身,含笑望來,俊美的臉上隱約透著絲無奈。

“看來殿下不是很信任珺某。”

“她小孩子心性,國師切莫與她計較。”夏璽笑著接話,“先前國師為這孩子批過命,不知如今命格可有變化?”

“有。”

“好還是壞?”夏璽坐直,難得有些緊張。

夏沁顏懶懶擡眸,好整以暇,那模樣就像是被批命的不是她,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我倒要看看你怎麽編」的促狹。

“殿下命格貴重,只有更好,絕不會變壞。”

珺曄緩步往前,如畫般的眉眼溫和似水,“天下無人能改變這點。”

“你也不能?”

“我也不能。”

無論是作為仙帝的我,還是不得已占據了這具身體的我,都不能。

珺曄伸手,輕輕在她眉心一點,金光閃過,一朵青色蓮花若隱若現。

青蓮,從混沌時期就存在的上古神,天地間唯一超脫於六界之外的生靈,不被天道所控,不受時空法則影響。

天上地下,誰又能奈她何?



珺曄是第一個發現夏沁顏可能轉生的人。因為在被月老告知出現紅線時,他就曾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可是那時他以為最早也是在她升上仙君之後,他甚至想過如果天道要提前讓他補齊升仙帝時的情劫,他又該以何種方式推遲才能不影響到她。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完全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以至於混亂之下被修羅擺了一道。

等反應過來,那幾個已經有一個算一個跟著下了凡,只剩下他,找了許久才終於確定他們所在,可惜先機卻已失。

不過也不完全是毫無益處。

珺曄瞥了眼一如既往沈默的冥夜,也就是玄冥,起碼他比他們多了記憶。

來得早又如何,提前搶占了她身邊最有利位置又如何?他也可以省掉轉世那一步,以意識入界。

至於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

珺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不僅是邪修,為了收取信仰之力,肆意顛倒乾坤,破壞小世界規則,而且還敢試圖窺視她的命格,甚至準備施法轉嫁她的氣運到他自己身上,遭到反噬、一命嗚呼實乃咎由自取。

“國師?”夏沁顏撫著眉心,只覺有點微微的灼熱自上而下,讓四肢百駭都暖了起來。

這些時日一直隱隱作痛的額角得到緩解,似乎連大腦都清明了兩分。

“殿下最近有些勞神了。”珺曄目光含笑,自然的收回手,“寬心,您氣運深厚、來歷不凡,任何試圖對您不利的人都會自食惡果,即便天塌了,也傷不到您分毫。”

夏沁顏眸光閃了閃,仔細打量他,從眉眼到唇形,仿佛想將他看透,“來歷不凡?”

珺曄笑而不語,這副姿態換成別人,夏沁顏只會覺得對方在故弄玄虛,可是出現在他身上,卻莫名讓人不由不信服。

“國師與孤想象中的……”她意味不明的頓了頓,“很不一樣。”

“若能讓殿下改觀兩分,那是在下的榮幸。”珺曄執起她的手,俯身行了一禮,態度十分恭謙。

夏璽眼裏閃過一絲詫異,這個國師一向高傲到目下無塵。即便是需要什麽供養,那也是派遣道童前來,從不見他主動露面。

今日不僅突然出現,還對顏兒這般客氣……

她看向女兒,不禁想起那則預言,再聯想到近日她種種的變化。

大夢初醒,鳳凰於飛,難不成大夏國祚真能永延?

“國師當真覺得一個王朝可以千年萬年存續嗎?”

夏沁顏步下假山,回首望了眼臨近的皇宮,“自它始建起已有三百多年歷史,歷經三個朝代、二十幾任皇帝,最短一朝不過區區幾十年,甚至沒有太祖一人在位時間長。”

王朝興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正所謂「人生有代謝,往來成古今」,這是大勢所趨,也是由於王朝內部原因所致。

一個朝代的建立、發展和衰落,正是從無序到有序再到平衡的過程。隨著能量衰落、各種制度的僵化,新陳代謝能力減弱,越來越多的弊端就會湧現,最終使王朝進入停滯。

即使它看著依然龐大無比,可實際上早已千瘡百孔,這時候只需要一點點風浪便足以摧毀大廈。

然後世界再恢覆無序,等待新的有序開始,周而覆始,歷史的車輪從不會因個人而改變。

“如今大夏已經存續百年,從上升期過渡到穩定期。實際上孤覺得它已經開始疲軟了,很多人不再積極進取,反而將註意力集中到爭權奪利上。”

比如趙家、鄭家,再比如她的幾個姐妹們。

夏沁顏唇角一勾,皇家和臣子之間就像正負兩極,皇家穩固強大,臣子再也能為也不敢生出二心。

好比太祖時期,哪怕她同樣沒有子嗣,可是底下卻無人敢動。就算她最後選了一個與趙夏兩家沒有丁點血緣關系的繼位者,所有人也只能乖乖聽命。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一個個爭著搶著跳出來,在皇女們之間蹦跶,仿佛她們是向上的跳板。

臣子有異動,必然是皇家漏了空。

夏璽只能說是個守成的君王,卻不會開拓進取,而且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過於兒女情長。

不管是對逝去的皇夫,還是對女兒們。

對她,她溺愛無度、予以予求,卻沒考慮過度放縱後帶來的結果她能不能承受。

一個昏聵無能、好色奢靡的太女,多得是人想拉下來。

繼承人位置不穩,便是內亂的開始。

尤其對夏安和等人,她表面不重視,其實內裏很在意。

夏安和本就占了長,她還給予守衛之職;夏安欣小動作不斷,手都伸到了禁衛軍、天子重臣,她依然只想小小警告一番臣子,卻從未想過彈壓女兒。

夏安絮以為她恨她,可是怎麽不想想。如果一個皇帝真厭惡她,她又豈能安然長這麽大?

宮廷裏讓一個孩子消失的辦法太多了。更何況是沒有家世、沒有親生父親護著的孩子。

若不是察覺到母皇有在背後護著她,驕傲的大皇女、二皇女怎會甘心接納她進入她們的小團體?

四個女兒她都愛,糾結又心軟,身為母親,這種性格不是錯。可是身為帝王,她失了狠,也失了皇帝該有的魄力。

可以想見,有這麽一位優柔寡斷、「英雄氣短」的母皇。如果身為太女的她再不能壓服姐妹、制衡朝臣,這個王朝會走向什麽結果。

必然是內亂叢生、爭鬥愈演愈烈,社會成本被大量消耗,分裂便是遲早的事。

即使因著前面幾代打下的堅實基礎,王朝得以延續,可是下代、下下代呢?

多富足的家庭,也經不住敗家子的消耗。

皇家露怯,臣子為禍。國家內亂,勢必引來外賊覬覦。百年前被太祖趕到千裏之外、再不敢進犯的敵人恐怕也將卷土重來。

到那時才是真的天下大亂。

夏沁顏想到這裏,突然有了種面對「不肖子孫」般的無奈和悵然。

人生匆匆幾十年,不可能做盡所有想做的事。即便是太祖,也只能開個頭,很多政策還需要一代代的積累和改良,才能達到她想達到的效果。

但是如今瞧著,有些事情不可避免的走偏了。

“不過孤有信心將舵拉回來,乃至實現大夏中興,再延綿國祚百年、甚至數百年。”

夏沁顏擡頭,語氣輕淺卻擲地有聲。即使說著堪稱狂妄的話,她的表情也依舊是淡然的、平靜的。

仿佛那不是期許,也不是她想實現的野心,而是必然會發生的事實。

珺曄腳步越來越慢,直到不由自主停下來,他看著身側的她,久久未能言語。

她說他與她想象中的不一樣,其實她也一樣。

在他印象裏,她美麗、聰明、天資高,偶爾還有點小迷糊和任性。如果硬要說缺點,那只能是太招人喜歡,以至於情敵眾多。

可是他從不知道她還有這樣的一面,這麽……像是帝王的一面。

那雙漂亮的黑瞳裏不再纖塵不染,有著毫不掩飾的權利欲和掌控欲,卻明亮得仿若星河,璀璨光華至極。

珺曄心跳漏了一拍,或許這才是最真實的她,一個褪去假面後更加令人心醉神迷的她。

“顏……殿下。”他凝視著她的雙眼,鄭重其事,“你能做到。”

只要你想,就能。

“當然。”夏沁顏聳肩,她從未懷疑過自己,就像她從未相信過預言一樣。

“無論將它延續多久,它終究還是會走向滅亡,如同人不能時時保持清醒,王朝不可能永遠長盛不衰,我想縱然是神仙,也無法改變這點。”

她笑吟吟望著他,“國師以為如何?”

“殿下可曾聽過一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嗯?”

“可如果是水也是舟呢?”

夏沁顏頓住,側眸瞧他,珺曄彎了彎唇,“命數並不是一成不變,比如殿下。如果說之前僅僅是有龍氣護體的話,那現在便是紫氣沖天、勢不可擋,大夏也一樣。珺某不知其它,只從卦象而言,預言未曾出錯。”

原身雖然是邪修,道行卻不淺,若不是從哪窺得一線天機,他也不會留在此地數十年,所圖所想除了信仰力,便是那龐大的氣運。

來自她和這個王朝。

說起來,這方小世界還真是群英薈萃,冥王、魔尊、神君、神女,再加他這個仙帝,還有一個仙君。

珺曄轉頭望向正候在大殿外的某人,眉梢輕挑。倒是沒想到蒼印最後一劫居然也在這裏。

“殿下。”殷錦成福身,偷偷瞄了眼珺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轉,胸口莫名發堵,一瞬間的思緒特別覆雜。

似是不服氣,又似是敬仰、崇拜,最後全化成了抵觸和防備。

又來一個?

這也是洛溯和明心見到他時的第一個念頭,無怪乎他們應激,實在是這家夥長得太好。

不同於洛溯的妖媚、明心的仙氣、冥夜沈默又禁欲的荷爾蒙氣息,珺曄俊美中透著絲絲威嚴,氣質上與夏沁顏還有幾分相似。

兩強相遇必有一傷,除非一男和一女。

那種壓服對方所帶來的征服欲想來十分吸引人。

夏沁顏偶爾睨向他的眼神和兩人越來越親近的氣場似乎也佐證了這一點。

“殿下,該進去了。”洛溯輕聲提醒:“陛下已經在裏面了。”

“嗯。”夏沁顏看珺曄,他笑著往後退了一步,微微彎腰,示意她先行。

“太女到,國師到。”長長的唱喏聲傳至殿內,眾人不由一驚。

一個選君宴,不僅陛下親臨,連鮮少露面的國師都來了?

夏安欣握著茶杯的手一抖,飛快朝某個方向瞅了一眼。夏安絮坐在她下手,面上並無異樣。

夏安和沒註意身邊的動靜,專註的盯著門口,她可還從未見過這位傳聞中有通天之能的大國師。

“殿下安,國師安。”請安聲此起彼伏,眾人只見鮮紅的衣擺飄揚而過,隨後才是白色的道袍。

“諸位坐吧。”

夏沁顏朝夏璽行了一禮,在左上首的空位上坐下,優越的地理位置讓她能夠將下方一覽無餘。

幾乎每位官員之後都坐著一到兩位年輕公子,有的正悄悄打量她。有的低頭垂首,還有的昂著頭對她笑得一臉燦爛,偶爾掃過她身旁時卻不經意間露出了幾分憤恨。

“你是趙恒?”

“是。”趙恒忙不疊起身,努力抑制著歡喜,“恒給殿下請安。”

夏沁顏淡淡掃了他一眼,轉過頭問對面的珺曄:“國師以為此人如何?”

“刻薄寡恩之相,心性狹小,不堪大用。”珺曄面容溫和,與他犀利的言語截然相反。

“趙氏氣數已盡。”

嘩啦,不知道多少茶盞掉落在地,眾人瞠目結舌,這麽直白的嗎?

趙恒面如土色,忍不住雙腿一跪軟倒在地,這話一出,別說太女正君,就是一般人家的正夫之位他都別想了。

他為自己的命運哀悼,其他趙家人卻更惶恐於另一句,什麽叫做「趙家氣數已盡」?

哪怕是當年太祖改朝換代,趙家人被從皇位上掀下去,也沒有說過這話!

趙瑜下意識看向皇女們所在,夏沁顏也跟著望過去,夏安和奇怪過後又盯著國師,眼裏難掩驚艷,似是沒想到他這麽年輕俊逸。

夏安欣抿著唇,雖然極力掩飾,但發抖的手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慌亂。

夏安絮低著頭,劉海遮住了半邊臉頰,看不清具體神色。

夏沁顏興味的挑挑眉,就是不知這趙瑜瞧的究竟是誰。

“趙公子身體不適,帶下去休息吧。”她淡淡吩咐。

宮人立馬上前,駕著癱軟起不了身的趙恒往殿外走。

經過這麽一著,大殿內霎時寂靜無聲,原本還有些興奮的公子們嚇得噤若寒蟬,一個個死死垂著腦袋,生怕被國師看到面相,再說出什麽來。

“孤記得似乎還有位鄭公子?”夏沁顏仿佛沒有察覺底下氣氛的微妙,仍然笑語宴宴。

“鄭家可是後族,想來資質應該不差。”

鄭祿撲通跪倒,頭伏在地上動都不敢動,“殿下擡愛,實不敢當,鄭家不過一微不足道小門,哪裏稱得上後族!”

“如何當不得。”夏沁顏輕笑,“孤曾在慈濟寺巧遇令公子,說不得便是天意。”

“不不……”鄭祿額上漸漸冒了汗,“小兒今日不慎跌入湖中,如今還在高燒不退,大夫說恐有癡傻的風險……”

“這樣嗎,那倒是可惜了。”夏沁顏似模似樣的嘆息,在鄭祿提心吊膽中,到底是什麽再問國師「鄭家如何」。

選君宴一開始,最熱門的兩大人選便以頗為戲劇化的形式退了場,可其他人卻升不起半絲幸災樂禍的念頭。

因為他們實在搞不懂這位太女的想法。

以前她肆意妄為、喜怒不定,但是所思所想都直白的表現在了臉上,高興便是高興,生氣便是生氣。哪怕前一刻還在開心大笑,下一刻就要砍人腦袋,那也有跡可循。

然而現在,竟是再也無法看出她真實的情緒。

她在笑,可就是讓人感覺背上汗毛直立,一雙眼睛掃過來時,深邃又鋒利,仿佛輕易便能看進人心底。

一個人前後變化真能這麽大嗎?

夏安絮攥著手指,是她以前在扮豬吃老虎,還是冥冥中真的自有天意……

她不自覺瞥了眼夏璽身後,眼底閃過一道厲色,就算真有天意,她也要逆天而為!

夏安欣手腕不停顫抖,茶水傾洩滴落在衣袍上,引得周圍人紛紛張望,她卻毫無所覺,面色變幻不定,好似有什麽難以抉擇之事。

夏璽眉頭皺了皺,喊朝露:“服侍二殿下去換衣。”

“是。”

夏安欣手指抖得越發厲害,幾乎握不穩杯子,夏安絮低聲道:“二姐,母皇不滿了。”

夏安欣一楞,下意識擡頭,果見夏璽正冷冷的盯著她,臉上、眼裏全是不悅。

她心一揪,是啊,母皇一向對她不甚滿意,四個姐妹中,大姐是她第一個孩子,她自然喜愛。三妹為嫡出,又是她心愛之人所出,所以受盡呵護。

四妹瞧著不起眼,好似小透明般被忽視,可是論起心疼,在母皇心中估計都能排第二,僅次於夏沁顏。

只有她,不上不下,年歲與三妹相差不過數月,一腔愛意全給了後者,她什麽都沒落著。

夏安和咬著唇,捏著杯子的手緊了松、松了緊,而後五指張開……

「啪」,酒杯被擲於地,酒水灑落、瓷片飛濺,所有人皆是一怔,包括夏安欣。

她看看掌心依然安穩的酒杯,懵然轉頭,夏沁顏斜斜坐著,大紅衣袍散在身側,襯得她越發明艷無雙。

她笑語嫣然,似抱歉、似戲謔,“二姐,你是想這麽做嗎?”

夏安欣瞳孔驀地瞪大,一股無言的恐怖襲上心頭,讓她不受控制的顫抖,她倏地站起,可是已經來不及。

幾乎是在夏沁顏話音剛落下的瞬間,夏璽身後一人突然從袖中抽出匕首,寒光乍現,霎時引起一片驚呼。

“有刺客!”“護駕!”“陛下!”

所有侍衛都朝皇上沖去,卻不想那人撲到一半硬生生轉了個方向,銳利的刀鋒直直紮向離夏璽最近的左下方。

那是——

“太女殿下!”

這一刻,時間好似被無限拉長,夏安絮唇角剛剛忍不住翹起,就見身處風暴中心、生命受到威脅的那人輕輕瞥了她一眼。

那是怎樣的一眼?

淡漠,空無,仿佛什麽都沒承載,又像是宇宙般浩瀚無垠,她在看她,又不在看她。

宛如神明註視著螻蟻。

夏安絮表情一滯,揚起的唇角就那麽僵在臉上,顯得尤為怪異。

只是這麽一剎那,刺客躍至夏沁顏身側,刀鋒與她不過咫尺,眼瞧著太女就要命斷現場,不少人嚇得花容失色,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今日恐怕不能全須全尾的從這個殿門出去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太女都沒了,她們焉能有命?

電光火石間,夏沁顏輕輕一笑,身體靈活的往後一仰,避開刀刃的同時,扣住刺客的手腕狠狠一擰。一聲短促的慘叫後,來人手臂呈不自然弧度彎曲,匕首隨之往下落,夏沁顏接住、起身、揮刀,身影如浮葉般飄至後方。

鮮紅的血液激射而出,噴到夏安欣和夏安絮的臉上、身上,潔凈的衣衫頃刻間被染紅,血水順著衣角滴答滴答往下落,又引來一陣刺耳的尖叫。

兩人楞楞的,血滴濺進了眼裏,模糊了她們的視線,只能隱約看見一人捂著脖子砰然倒地。

咚,仿若天雷響徹在她們耳邊,也讓現場徹底靜了下來。

所有人呆若木雞,只有一道紅色的身影悠然而立,細白的手腕轉著匕首,刀刃上殘留的血跡是那麽刺眼,刺得人喉嚨發堵、發疼,好似命脈被扣住,壓得她們喘不過氣。

她輕巧的站著,紅衣如火,白膚勝雪,黑發如墨,嘴角的笑意絲毫不變,卻恍若閻羅在世,手裏的匕首就是死神的鐮刀,不知道下一個收割的是誰。

夏安和禁不住咽了口唾沫,又是驚又是駭。

媽呀,她這個三妹什麽時候這麽恐怖了!

“你……”她張張嘴,剛要說話,誰料變故再起。

“二皇女大逆不道、犯上作亂,意圖謀害皇上、殺害太女,罪不可赦,當就地誅殺!”

一群人忽然從殿外沖進來,個個身穿禁衛服飾、手持腰刀,為首女子黑壯健碩,赫然是前禁衛軍統領卞梁。

她一身凜然、忠心耿耿,卻在看清大殿中的情景時楞在了原地。

她口中被「殺害」的太女好生生站著,雙頰白裏透紅,瞧著氣色極好,反觀二皇女和四皇女皆是渾身是血,似乎受了重傷。

這是……

“卞將軍,好久不見了。”夏沁顏指尖一翻,刀尖正對著她,眼睛微瞇,仿佛在瞄準。

卞梁本能的拉過身旁侍衛擋在身前,太女四箭齊發射殺猛虎的事她可還沒忘。那般的準頭即便是她也不敢正面對上。

“呵。”夏沁顏低笑,沒有夾雜任何感情,卻叫卞梁當即面紅耳赤,既羞且惱。

想她堂堂大將軍竟被一個小女娃嚇到,還是在眾多官員和陛下面前,可謂顏面盡失。

卞梁握緊刀,面色紅一陣青一陣。

夏璽終於從一連串的變故中回過神,看著她以及她身後的眾多侍衛,神情冷凝,“卞梁,你這是什麽意思?”

明明已經不是統領,還帶著禁衛軍闖進來,野心昭然若揭。

“卞梁,你想造反嗎!”就有大臣指著她怒罵,“不忠不義的無恥之徒,枉費陛下曾經那麽器重你!”

“器重?”卞梁冷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沒有按照計劃中的進行。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沒有回頭路,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

“器重就是隨意擼了我的職位,讓一個靠著男人走後門的小人代替我?”

她看向夏沁顏,不知為何不敢與她對視,又轉而怒瞪她身側的洛溯。

“太女肆意妄為,任由男寵擾亂朝堂,我這是在替陛下清君側!”

“然後呢?”

眾人驚駭中,夏沁顏又重新坐下,洛溯低眉垂眼,將酒杯遞予她,姣好的面容上不見一絲緊張和害怕。

“卞將軍不滿孤,想奉誰上位?”夏沁顏端著酒杯,先是點了點夏安和,她猛地搖頭,雙手都快擺出殘影,和她無關啊!

夏沁顏笑意擴大,繞過她點向滿臉血汙的夏安欣,“二姐,聽見她剛才說的話了嗎,你罪可當誅哦。”

夏安欣一震,對死亡的恐懼和被背叛的憤怒壓過一切,她怒視卞梁,“你這是想反水噬主?!”

“二殿下的話,臣聽不懂。”卞梁面無表情,“是您先找到臣,威脅臣與您合作,殺掉太女,再逼迫陛下讓位,臣為了陛下,不得不費心與您周旋,僅此而已。”

“你胡說!”夏安欣大驚失色,“明明是你不甘被貶,有意引誘我!”

她撲到夏璽腳邊,聲淚俱下,“母皇,您信我,真的是她狼子野心,兒……兒只是……只是一時不慎,誤聽了她的讒言……”

夏璽註視著她的頭頂,眼中思緒莫名,半晌才扯出被她拽住的衣角,沒管她煞白的面色,目光緩緩掃過幾個女兒,最後定格在夏安絮身上。

“是你。”她平靜的說,語氣篤定,並不是詢問。

“讓你二姐殺了三姐,等她逼退了朕,你再來殺她,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嗎。”

夏安絮沈默,擡起袖子擦了擦臉,今天有很多事情出乎了她的預料,夏沁顏幹脆利落的一刀,還有她看她那一眼,以及她此時仍然悠閑自在的模樣,都讓她的心直直往下沈。

事情恐怕早已脫離了掌控,只有她還沈浸在即將成功的喜悅中,愚蠢的像個被人玩弄的傻子。

她垂下眼,或許人真的爭不過命。

“殿下!”卞梁見她不說話,不由有些著急,“殿下,都到這步了,可不能優柔寡斷,否則等待我們的只有一死!”

“四皇女天資聰穎,能當大任。”誰也沒想到,在夏安絮開口前,趙瑜率先跳了出來。

她看著卞梁笑得一臉熱切,“卞將軍為萬民謀福祉,實乃高義之人!”

蠢貨。

夏安絮和鄭祿同時在心底冷嗤,連形勢都沒看清就急慌慌表態,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說起來是前朝皇室後裔,實則不過一偏遠宗親。若不是機緣巧合和國師扯上關系,只怕京中早沒了她們的立足之地。

可是今日國師一來便斷言「趙家氣數已盡」,不說從此龜縮著不出頭,竟然還敢蹦跶。

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夏沁顏一口飲盡杯中酒,突然笑出聲,笑聲清脆悅耳,卻聽得眾人一個激靈。

“趙家。”她低聲呢喃。

太祖之前兩任帝王雖說私事上都有不足,但作為皇帝卻稱得上一句「雄主」,這樣的人家最後竟然只剩下蠅營狗茍、雞鳴狗盜之輩,不得不說十分諷刺。

“洛溯。”

“在。”

“她是你母親,也是你的殺父仇人。”夏沁顏放下酒杯,嗓音平淡,“你想怎麽處理?”

洛溯低頭,不看任何人,“自然是一命償一命。”

“那就殺了吧。”夏沁顏扔掉匕首,拇指上扳指磕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夏安絮視線頓住,她什麽時候戴起了扳指?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裏閃過,就聽「砰」的一聲巨響,猶如煙花乍然綻放。

她心神一凝,下意識循聲望去,趙瑜愕然的瞪大眼,似是還沒反應過來,她緩緩低頭,胸口有一處微小的傷口,血液正不停往外湧。

這種快速且致命的傷害……

“火銃?!”

鄭祿悚然,周圍霎時抽氣聲不絕於耳,那個傳聞中只在太祖時期出現過、極具威力的殺傷性武器?

和它一同出現的還有——

不知何時大殿內出現了一群特殊的人,她們身著統一黑色勁裝,腰間束著金色寬腰帶,其下墜著一枚黑金令牌,臉頰被面具遮擋,雙手戴著黑色手套,手持一柄管型火器,渾身都透著濃重的肅殺之氣。

“麒……麒麟衛!”

卞梁嚇得連連往後退,怎麽會……麒麟衛怎麽還會在……不,應該說怎麽還會有擁有火銃的麒麟衛,她們不是早隨著太祖故去消失不見了嗎?

如果早知道,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造反啊!

夏安和等人同樣很震驚,傳說中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東西就這麽出現在眼前,所受到的刺激不亞於告訴她們太祖還在。

夏安絮第一反應便是看向夏璽,卻見她眼裏也全是不可置信。

所以不是她給夏沁顏的?

“孤尊太祖遺志,掌管完整麒麟衛。”

夏沁顏緩緩起身,漠然的雙眼慢慢掃視全場,“即日起,望爾等記住,順吾意則生,逆吾心——

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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