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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攀高枝表小姐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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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攀高枝表小姐21

含元殿中

墻角的金爐裏點著一根松柏枝,淡雅的清香縈繞在室內,帶來一陣清凜祥和之感。

正對著殿門的禦案上已經擺放上了除夕獨有的吉祥盤和消夜果盒。

今年禦茶房的人顯然用了不少心,竟然以五十二樣糖果、五十二種蜜餞,擺出了二十六個不同造型的花草和鳥獸圖案,呈放在精美的、鑲嵌著珍珠和寶石的方形漆制盒內,別提多賞心悅目。

可惜趙焱卻瞧都沒瞧,徑直穿過大殿去了後面的內室。

宮女上前準備幫他寬衣,卻被他一把拂開。

“下去。”

宮女一時怔在原地,德佑小跑著趕過來,手在身側輕輕擺了擺,立馬就有兩個小太監快步走近,一人壓著宮女,一人擋在兩人身前,彎腰躬身、倒退著往外走。

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餘下侍候的宮人見狀,連忙跟上,不過須臾,室內便退了個幹凈,只剩下趙焱和德佑主仆。

“德佑。”

“奴才在。”

“朕的玉佩之類的物品都收在哪?”

“……皇上的衣服、用品都存放在四執庫。”德佑忍不住偷偷瞄了眼他的右手。

“四執庫?去找……”趙焱擡手,話到嘴邊忽然又頓住了,猶豫半息,突地一甩袖重新朝外。

“算了,還是朕自己去吧。”

啊?

饒是德佑再處變不驚,這會也不禁目瞪口呆,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什麽玉佩這麽特殊,竟然讓皇上想要親自去往四執庫尋找?

“德佑。”

趙焱不悅的聲音遠遠傳來,德佑頓時一個激靈,忙不疊追上去。

四執庫位於皇宮東六宮和玄穹寶殿之後的東五所內。

占地不過兩排小房子,卻包括了專為皇室中人繪畫的如意館、管理藥材的壽藥房、負責宮內事務及禮節和皇帝房事的敬事房、專門存放收藏古董的古董房,以及保管皇帝各類服飾、用具的四執庫這五個部門。

這裏不要說是貴人,就連小妃子們身邊的大丫鬟和搜索,每日更新完結漫畫廣播劇小說嬤嬤都很少有來的,可想而知,禦駕的到來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幾乎五所的人都跑了出來,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這是出了什麽大事,讓皇上大過年的跑到這邊來?

是龍袍出了紕漏?不該啊,這可是要掉腦袋的,誰敢不盡心?

那是敬事房哪裏沒安排好?

一時間所有人都偷偷瞥向敬事房總管太監孫全,其中不乏幸災樂禍的。

敬事房可是個肥差,後宮娘娘們除了皇後,有一個算一個,誰沒打點過?

就連往日最受寵的麗妃都不例外,甚至給孫全那老鱉孫給的最多。

雖說召見哪個嬪妃看得是皇上的意思,但是綠頭牌的擺放同樣是門學問。

放在哪,能讓皇上一眼瞧見,增加中選的機率,放在哪會是視覺死角,很可能被皇上忽視掉,這些沒人比孫全更了解了。

往日他就曾因為這些小門道幫了麗妃不少,麗妃自然越發看中他,兩人相輔相成,算得上一根繩上的螞蚱。

如今麗妃剛被皇上下旨撤掉綠頭牌,眼見著有失寵的跡象,皇上緊跟著又親自來了東五所,任誰都會下意識覺得是孫全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孫全也這麽以為。

他的額頭已經被汗打濕,跪在地上搖搖欲墜,面色蒼白如紙,就怕皇上一開口就是將他打入慎刑司。

然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皇上並沒有找孫全,而是……

“四執庫管事何在?”趙焱掃視眾人。

現場靜默兩秒,而後一個矮胖太監從人群中膝行而出。

“奴才王成叩見皇上。”

“朕有枚玉佩,乃王府舊物,與這枚模樣肖似。”趙焱將右掌攤開,示意他看清楚。

“你可有印象?”

王成細細打量,肯定的點頭,“有。”

“找來。”趙焱合上掌,淡聲吩咐:“速度快些。”

“是。”王成快速起身,領著人去庫房搜尋,轉身的一瞬間差點都要哭出來。

找玉佩就找玉佩,值得這般大的陣仗嗎?嚇得他都以為皇上找的是他的人頭。

四執庫的人走了,留下其他四所的人依舊噤若寒蟬,皇上沒叫起,他們就得一直這麽跪著。

“起

吧。”趙焱似乎聽見了他們的心聲,終於大發慈悲,結束了這場無形的心理壓力。

“謝皇上。”眾人起身,恭立在一邊。

孫全抹了把頭上的汗,剛想松口氣,忽聽趙焱又開了口,這次果真叫了他的名。

“孫全。”

“奴……奴才在……”孫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之大,讓德佑都忍不住齜牙。

好小子,這一跪可真紮實。

趙焱似乎也沒想到他會突然這般,頓了頓才似笑非笑的問道:

“你好像很心虛?”

“沒……沒……”孫全語無倫次。

以他能做到敬事房總管的能力,本不該這麽“脆弱”,但麗妃的忽然倒臺還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還沒想好怎麽與麗妃割裂,將自己摘出來,再尋求下一個主子,皇上又毫無征兆的來了東五所。

一連串的變故終是讓他亂了分寸。

可是他終歸在宮廷摸爬滾打多年,很快便收起緊張,盡量讓自己瞧著與往常無二。

“奴才失禮,望皇上恕罪。”

趙焱扯了扯唇角,上下掃視他,卻半晌沒有說話,仿佛故意逗他玩兒一般。

靜謐的氣氛漸漸染上了幾分詭異,冬日裏的夜晚寒風襲襲,吹得人心頭發涼。

孫全的心一點點沈下去,腦海中不停的回蕩著兩個字——

完了。

果然,下一秒尊貴的帝王再次說話了,可是那話卻讓孫全瞬間眼前一黑。

“朕瞧著你往日與麗妃處得不錯,從今個起,你就去她宮裏當差吧。”

趙焱語氣隨意,聲音不高不低,好似臨時起的主意。

然而話裏的深意、還有唇角隱約的冰冷,還是讓眾人明白了,皇上看似對下面的事一無所知,其實心裏跟明鏡似的,只不過懶得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多費心神罷了。

可他一旦動了念頭,那就是摧枯拉朽,誓要將一切都連根拔起。

比如麗妃和孫全,比如曾簇擁在他們身邊的其他人。

一時間,眾人越發誠惶誠恐,好些年紀小的太監雙腿都開始發顫,唯恐下一個遭到清算的人就是他。

德佑將頭壓得更低,心

裏也不由的打起鼓。

他的那些小心思,皇上是不是同樣看在眼裏,卻沒戳破?

但是現在不戳破,不代表他對他有縱容,只是他還沒有觸及到帝王的底線罷了。

一旦觸及……

德佑為自己捏了把汗,還好還好,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只不過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況且那些話都是實情,他並未對皇上撒謊或瞞報。

僥幸、僥幸啊!

“皇上,找到了、找到了!”王成興奮的沖出來,對場內靜默的氣氛毫無所覺。

“您看看,是不是這一枚?”他高舉雙手,跪到帝王身前。

趙焱垂眸望去,只見他的掌心托著一枚成色極佳的玉佩,水潤通透、瑩白細膩,一瞧便知玉質非凡。

還有那繁覆的雕工、栩栩如生的紋路,宮裏的主子基本都能看出這是出自宮中造辦處的手藝。

當年仁宗皇後接連得子,仁宗大喜,在小兒出生後,命令造辦處精心雕刻了兩枚玉佩送給兩個兒子,哥哥那枚背後刻了平,弟弟那枚背後刻了安。

後來帝後不知何故漸漸離心,皇後有感帝王薄情,再次命人將兩枚玉佩各拆成兩份,變成同心佩。

同心佩帶連環玉,兩個連環一個心,象征著永結同心。

並且交代兒子,若是以後遇到心儀之人,可將小的那枚送與她,送出即代表著承諾,當永不變心,否則必遭報應。

趙焱慢慢伸出左手,拿起那枚玉佩。

仁宗皇後便是他的祖母,先帝和他爹的母親。

不知是不是當初祖母說得太過狠厲,以至於他爹沒敢把玉佩給出去,反而直接傳給了他。

而他……

他攤開另一只手,緩緩將兩枚玉佩按在一起。

嚴絲合縫。

手腕翻轉,背面赫然是一個完整的“安”。

趙焱神色莫名,當年少男少女情竇初開,酒醉微熏之際,一時沖動做下了荒唐事,事後他也覺得孟浪,為了讓她安心,遂將這枚玉佩送予了她。

等她離京,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誰知居然又再次回到了他手中。

該說造化弄人,還是該感嘆一句“物是人非”?

“皇上?”德佑苦著臉,小聲提醒:“時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該啟程去保和殿……”

再耽擱下去可真要過了開宴的吉時了。

“嗯。”趙焱收起玉佩,正要轉身,就見一個大約才十一二歲的小太監抱著一卷畫軸從旁邊的院子裏跑出來,邊跑邊高聲喊著:

“師傅,師傅,您看我找到了什麽?是當年淳親王大婚時的畫卷哎!剛好除夕,您把這個送上去,必能讓皇上龍顏大……”

最後一個字沒說完,小太監看清了院中情形,不由的瞪大眼,慌亂之下沒註意腳下,右腳絆住左腳,身體一歪,竟是直直栽倒在地。

咚!仿佛連地面都顫了顫。

德佑再次呲牙,媽呀,這一下摔得可比之前孫全跪得結實多了,可別把骨頭都摔斷了。

趙焱:……

一個兩個見了朕,就像見了鬼一樣,朕有這麽可怕嗎?

還有剛才小太監喊的什麽?

淳親王,那不就是他親爹?

他低頭,因為那一摔,畫卷從小太監懷裏飛了出來,掉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本就沒紮好的畫軸散開,漸漸露出內裏的畫面。

這是一副新人拜謁帝王圖。

帝王高坐上首,周圍官員、侍衛、仆從林立,每個人的服飾都描繪得很清楚,輕易便能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堂下,身穿喜服的新人相差半個身位的站著,一人牽著紅繩的一端,一個開朗的笑著,眼中盡是春風得意,一個含羞抿唇,卻也落落大方。

兩人站在一處,十分登對,誰見了都得誇一句:“佳偶天成。”

畫師畫功精湛,寥寥幾筆就將新人的面容刻畫得生動清晰。

男人挺拔俊朗,的確是他兒時記憶中的父王。

女人……

趙焱猛地攥緊了手,玉佩硌得掌心生疼,他卻仿若毫無所覺。

他並沒有關於母親的任何記憶,因為她在他還不到兩歲時便過世了。

他見過母親,卻毫無印象。

後來父王續娶,繼王妃待他尚可,但不會主動提及母親。那時他年紀雖小,可已經聰明的能看懂別人的臉色。

他知道提及親生母親,父王、王妃都

不會高興,所以他從不多問。

直到這麽多年,他竟是才第一次接觸到有關母親的舊物,而且還是畫像。

可是畫中人……畫中人……

“好像夏小姐啊!”身後傳來一聲低呼。

德佑倏地轉頭,狠狠瞪向出聲的人。

小康子被嚇得一個哆嗦,趕緊捂住嘴退到最後方,再不敢多言。

“皇上?”德佑瞥了眼攤開的畫卷,欲言又止。

趙焱沈默片刻,問俯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太監:“這是你從何處找來?”

小太監沒有吭聲,背脊哆哆嗦嗦,猶如驚弓之鳥。

德佑沒好氣的踢了他一腳,“皇上在問你話!”

“啊?”小太監一下子躍起,待反應過來,又猛地雙膝一跪,痛得齜牙咧嘴也顧不得。

“回……回皇上的話,這是奴才……奴才從庫房裏的舊箱子中找到的……”

“為何去翻舊箱子?”趙焱星眸似劍,銳利逼人,仿佛要將人刺穿。

“因為……因為師傅說連綿的雨雪天,可能會讓畫卷受損,叫我……不,叫奴才將那些舊畫都拿出來曬一曬。”

“為何現在找,如果明天還是雨雪天呢?”趙焱再逼問。

“師傅……師傅在欽天監有熟人,他們關系很好,他說明後天都是大晴天,但是過了後天就不一定了,所以要曬,一定得趁著這兩日。”

小太監身體抖如篩糠,到底是將事情交代清楚了。

他的師傅卻要被他氣死,渾小子,在欽天監有熟人是能亂說的嗎!

欽天監這個部門特殊又敏感,不僅執掌天文、制定歷法、推算節氣、擇日堪輿、報時等事務,還要為皇帝占蔔吉兇。

如果碰到“迷信”一點的皇帝,往往一句話就能定一個人生死。

前朝就有一位皇帝因為欽天監說他的某位妃子不吉,就將她打入冷宮,連所出皇子都冷落得郁郁而終。

這般影響力是能輕易接近的嗎?

你接近是想幹什麽,左右皇上心意,還是借“占蔔”之口排除異己?

都不是,什麽目的都沒有?誰信啊!

老太監欲哭無淚,戰戰兢兢的請罪:“老奴有罪……



趙焱卻沒管他,而是看向了小太監跑出來的院子。

德佑知機,在他耳邊輕聲解釋:“確實是如意館。”

專為皇室畫畫的地方,也專門收納保管那些畫卷。

趙焱頷首,他今日突然來到東五所,事先誰也不知,不可能是提前布置好、特意給他看的。

而且畫卷做不得假,雖然保存的很好,但從畫軸上依然能看出的確有些年頭了,不是近期才作。

何況夏沁顏才來京城不久,誰能註意到她這麽一個小姑娘,又有誰有那麽大的本事未蔔先知,不僅知道她的身世可能有玄機,還準確無誤的將目標對準到他身上,甚至為此設計這麽一出?

宮中不是外面,想在皇宮完成這樣一場布局,簡直難如登天。

所以,這些都不是,不是設計、不是布局,只是巧合。

那畫中人的相貌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她真是他的……

趙焱抿唇,將玉佩捏得更緊。

“收起來。”他又看了眼畫,而後轉身重新上了禦攆,“去保和殿。”

那裏他的臣子們、妃嬪們正在等著他,還有他前不久才說要痛飲幾杯的豐恂,和那個令人一見便難以忘懷的——

他可能的血脈。

他得去見見,再確定確定。

德佑躬身,親自捧起那副畫,細細拍掉上面的灰塵,寶貝似的抱在懷裏。

離開時視線若有若無的從那個跪地的小太監身上劃過,眼神別具意味。

*

帝駕啟程,眾人再次跪地俯首,恭送隊伍延綿而去。良久,直到遠遠聽見另一重宮門方向傳來鞭炮聲,他們才敢起身。

而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對視間,皆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的老天爺,今晚這一出接一出的,可真嚇死個人!

孫全仍然癱軟在地,渾身的筋骨都像被抽掉了一般,了無生氣。

沒有人上前,所有人都恨不能離他遠遠的,就連以前跟在身邊、整天“爺爺長、爺爺短”的小太監們也裝作沒看見他,如鳥獸般四散。

轉眼他身邊便空無一人。

這就是宮裏的常態,得意時周圍擁躉無

數,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人人都是好人。

一旦失意,視而不見都算好的,怕只怕人人都來踩上一腳,那日子簡直生不如死。

老太監嘆息一聲,慢慢往回走,剛才差點闖下大禍的小太監忙不疊跟上。

“師傅!”

老太監沒理,徑直進了如意館,小太監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等進了屋,殷勤的給他搬凳子、遞茶盞、捶背,忙得不亦樂乎,老太監卻一直閉目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沈沈嘆了一聲。

“咱家也不問你背後是誰,只是如意館廟小,卻是容不得你了,你且去收拾東西,自個走吧。”

“師傅!”小太監驚慌,就要辯解,老太監擺手。

“無需多言,念在往日你還算孝順的份上,若是你有想去之地,可以說出來,能為你辦的,咱家盡力為你辦到。”

小太監囁嚅半晌,怯生生的回:“弟子……想去慈寧宮,那裏有弟子的老鄉,互相有個照應……”

老太監端茶的手微微一抖。

慈寧宮,竟是慈寧宮!

是啊,不是慈寧宮又會是哪?

除了那個人,再沒有人知道當年還有這麽一副畫,也不會有人有這個能力以假亂真……

老太監背脊發涼,原來她的觸角伸得這般長,連如意館裏都能隨意安排,那其它地方呢?

禦前小康子那一聲驚呼是有意還是無意?

夏小姐……

她是誰,她做這一切到底又是為了什麽!

老太監覺察到胸口傳來一陣陣悶痛,這才驚覺自己想得太過入神,竟然忘了呼吸。

他重重喘了兩口氣,望著忐忑不安的徒弟,無力的揮了揮手。

“先打發你去庫房,在那待倆月,回頭會幫你安排好。”

蠢蛋,這時候去慈寧宮,純粹是不打自招。

“欸。”小太監懵懂的退了出去。

老太監卻獨自坐在原位,直到接連的炮竹聲響起,天邊炸開無數朵煙花,他才緩緩起身,佝僂著腰背進了內室。

有隱隱約約、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傳來,蒼老、無力,仿佛溢滿了無盡的滄桑:

“先帝啊,皇位或許終是要回到您這一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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