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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ign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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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ignon

新人律師唐晃穩操勝券, 不出意外地淩厲贏得了判決。

孩子撫養權自然而然被他的雇主爭取,而被告方作為孩子法律意義上的母親,探視權有限。

唐晃都不由得佩服謝觀了:“她是您的員工, 白白替您生了孩子,欠了您的錢,還要為您鞍馬不停地工作,您可真是一只英明的吸血鬼。”

謝觀明顯不怎麽喜歡這個詞語, 但覺得他形容的很貼切。

“你官司打的很出色,很聰明。”

“您比我更聰明,您只是不想對她那麽狠心。”所以才會輪到他,他覺得自己勝在了一點觀察入微的人情味上,因為被告人卉滿跟自己的雇主關系特殊,所以既要全面贏,還要顧及一些東西,不能讓卉滿絕望,要給她一點點希望,然後暗示希望的路徑在他的雇主身上。

唐晃在第一次見面時便展示了自己對雇主需求的滿足, 僥幸得到了這次機會,當然也出色完成了這點。

只是, 被這樣一語道破, 謝觀表情不怎麽好。

唐晃知道自己言辭越界了,趕緊道歉離開。

出來時, 三號助理正要進來送文件,跟唐晃撞個滿懷。

他掃他的腰, 他瞄他的腿, 兩人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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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起初被安置在謝宅三樓嬰兒房內,因為驟然失去了熟悉母親照料的緣故, 她天天哭鬧,頻繁制造龐大的噪音。

謝觀不怎麽喜歡小嬰兒,對她也沒怎麽有感情,盡管這是他的親生女兒,但她身上的奶腥味,以及哇哇亂哭的架勢,排洩時不能控制的味道,攪的他心煩意亂。

他接受不了汙穢,接受不了骯臟,而她的哭聲也讓他下不來臺,似乎在譴責他是讓母女分離的罪魁禍首。

兩個保姆將孩子帶到了另一棟隱蔽的別墅裏,在那裏悉心照料孩子。

有了距離感,減少了謝觀心中的煩躁,他偶爾會過去看孩子,猜想自己的母親當初是不是也這麽看待自己的,又無奈又不喜,但因為血緣又無法割舍。

跟女兒近距離相處時,他神經緊繃,看著那一雙清澈大大的眼睛,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的母親。

嬰兒對他咿呀了聲,他緊皺的眉眼松動,伸手,用一根手指撫摸了下她軟軟的腮,並沒有想象中的抵觸與厭惡。

這是他的孩子,他跟卉滿的孩子。

眉心再度皺起,他知道自己必須要處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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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滿丟了魂那樣,渾渾噩噩度過了幾天。

她拖著空蕩蕩的身體殼子來上班,好幾次忘了回家,晚上直接睡在工位上,害怕回到家看到已經空了的床發抖。

這天早晨,她在六點多醒了,行屍走肉一樣去衛生間洗臉,在公司大廳迎面撞見了謝觀。

他身後跟著三個手捧文件匯報不停的助理,神色嚴肅,眼睛在晨光中是冷冷鐵灰色,沒有一絲情緒。

三號助理猛對卉滿使眼色,讓她上前來開口說些什麽,卉滿只是後退,後背貼在墻上,她緊閉牙關。

謝觀目不斜視走了,自始至終沒有說什麽話。

卉滿慢慢蹲在地上,頹喪地抱著頭。

向上的電梯門打開,謝觀這時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眼底發黑,沒有察覺。

密閉壓抑的電梯中,一片寂靜,三個助理都敏銳聽到了,老板輕微錯拍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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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班時間,同事都走光了,卉滿才敢縮在工位上小聲哭出來,又怕被看到,於是窩到了桌子底下,像小時候那樣藏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她沒什麽利用價值了,謝桉反而要來雪中送炭了。

他把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去年冬天的這個時候,她還是那麽明媚的一個女孩,如今生命像空了一樣。

她難受了就哭,把怎麽應付眼淚的難題拋給他不管。

謝桉手足無措起來,給她用手帕輕輕擦,結果她用來擤鼻涕了。

淚水和手帕團成濕乎乎的球扔到垃圾桶裏。

擦完了,她憔悴地看著他,對他懷有戒備。

謝桉索性挑明了:“至少你沒有被利用的價值了,我不會害你,也沒必要害你了,希望這麽說你心裏或許會好受點。”

他感覺她真的很脆弱,從來都沒有這麽脆弱過,之前她永遠是生機勃勃。

他不想看到這樣的卉滿,至少,摧毀她的人該是他自己,不能是別的人,別的事情。

他沒有發覺自己多少有些病態了。

卉滿很難受,靠著他小聲哭。

“他把女兒搶走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謝桉嘆口氣:“叔叔總是這樣獨斷專行,這簡直就像阿□□翁之囚。”

“那是什麽?”

謝桉給她講解了那段中世紀的歷史:“十四世紀,法國國王菲利普四世跟教皇蔔尼法斯八世爭權,法王派軍隊圍剿教廷,無禮的雇傭軍一巴掌將教皇扇下寶座。”

“舊教皇悲憤死後,法王扶持傀儡成為新任教皇,脅迫後來任者將教廷從聖城羅馬搬到了小城阿□□翁,對教權施以獨裁,開啟了長達七十年之久的‘阿□□翁之囚’。”

他說完歷史無奈笑笑:“這和眼下謝晏的處境多麽相似,謝家宗族因為叔叔而分裂,集團處處受他節制,而他已經脫離家族不受掌控了。”

卉滿皺著眉,默默聽他傾訴,有一些疑問,謝觀已經跟家族割裂了麽?什麽時候的事?但她也沒力氣去問為什麽。

如同謝桉所說,世俗王權與教權的博弈中,王權占據碾壓上風,而謝觀就儼然是那個暴君,他高高在上,把所有人都當成玩物傀儡。

她恨他。

謝桉想把她從桌底拉出來。

“地上涼,你先出來。”

他像哄一只貓那樣極具耐心,就差捧著吃的咪咪兩聲了。

這時,門被打開。

腳步聲,明亮的故意讓他們聽到的腳步聲。

謝觀站在那裏,逆光而立,怒意傾瀉。

看到她這樣偎靠在謝桉身邊,他起了無名之火。

卉滿看到他,急忙從桌子底下爬出來:“讓我見見她吧,我求你了。”

她去拉他的手,他把她的手拿開,卉滿沒站穩,摔地上。

謝觀頓住腳步,卉滿很頹廢地癱倒在地,狼狽卻沒有起來。

謝桉跑到她跟前,試圖攙扶她:“卉滿,你起來。”

“別t碰她。”謝觀對謝桉呵斥道。

“叔叔,您在故意折磨她。”謝桉脫口而出,第一次這樣冒失,“我不會再讓您這樣惡劣對她,她已經跟您沒有關系了。”

“是麽,那我該祝福你們了?你未婚妻知道你這麽樂於助人麽?”

謝桉臉色一時面色如紙。

強烈的得與失占據他的腦海,他是一個男人,本性必然有利益衡量,眼下心亂的聲音在另一個男人面前敗露了。

他看到卉滿孤獨地坐在地上,極細極輕的頭發搭成繚亂的光線,在耳畔滑下來,垂到頸背,她的脖子像天鵝,沒有看他,但她在哭,淚眼婆娑的光亮從眼窪積蓄處入侵擾亂他的神經,淚水滴下來,珠子滑過銀盤的假象。

為了這個女人,只是一個女人,他要跟叔叔做對抗麽?哪怕結局萬劫不覆?

無能為力的錯憾與懼意降臨,謝桉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憑借自己現在的力量,年輕對年長,初出茅廬對權勢滔天,一個眼神相爭即敗,他從來不是叔叔的對手。

他看向叔叔,男人之間的競爭起勢往往簡潔易懂——你輸了,那站在她身邊的只能是我了。

他不敢。

象征權威的拷問並沒有因此停下來。

謝觀看著地上發抖流淚的卉滿,用輕飄飄的聲調問謝桉。

“你喜歡她嗎?”

“不。”

“你願意放棄聯姻,跟她在一起麽?”

“不。”

“你會離開她麽?”

“當然。”

每個字都很殘忍,鐺鐺撞擊在卉滿薄薄的心片上,讓她崩潰碎掉,幾個字就可以了。

她顫抖的指尖抓地,看不到兩個男人的心靈,只看到他們的臉,謝桉重新恢覆莊重,表情就像從來沒有亂過,那是放棄的態度。

她不知道兩個男人早在眼神交鋒間便已經達成了默契與共識,在自古以來他們這一方秩序構建下,他們就是這樣爭奪一切,爭奪女人的。

巨大的可悲的恐怖將她按在地上,她心寒至極,哭聲止住了。

“你的未婚妻不會知道她,我會替你隱瞞的。”

“謝謝叔叔。”

謝觀聽到侄子的標準回答,露出長輩的欣慰與諷刺,嘴角始終吊著一絲揶揄。

他倨傲地看卉滿,卉滿看著他深邃漆黑的眼珠,透過他的眼球可以看清楚自己此刻的樣子。

被鎮壓的後悔無窮的疲憊樣子。

她萬念俱灰,他置身事外。

驀地,謝觀仿佛怒火全然消除了,因為從理性角度他已然找不到自己發怒的原因,家族,他已經斷了,跟謝桉也沒了關系,而跟她,更沒有。

他轉身往外走,卉滿意識到了某種危機的到來,恐懼感傳遍了她全身,本能讓她跟上他的腳步。

謝桉用了很大力氣拉她的手,可她急於掙脫,他的手宕在空中懦弱沈默。

謝觀疾步下電梯,她也跟進去,他始終無視她。

司機為謝觀打開車門,她跟著擠了進去。

回去的路上,車後座,謝觀一言不發,卉滿不停啃手指,她能感覺到那股無形強大的氣場裹挾了空間。

她低著頭,視線餘光瞥著他矜貴嚴肅的著裝,他扣起的每一粒扣子都一絲不茍,白襯衣縫合考究,沒有分毫褶皺。

他直背坐在她身邊,修長手臂垂下,肌肉線條若隱若現,優雅陌生,難以觸碰。

她不禁往車窗移動,恍惚的短距離的涇渭分明,這一刻忘了曾對這副軀體無比熟悉,權力隔開了他們,巨大的壓迫感襲來,她只感覺被震懾得呼吸都要費勁了。

謝觀了然她微小的逃避舉動,譏誚笑了聲,極輕極冷,宛若冰河碎屑。

卉滿霍地抖了下脖子,略微擡起頭,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緊致淩厲的下頜線。

他支著長腿,氣質神秘高貴,那張臉永遠清冷雋永,嘴角吟著一絲淡淡的腐爛意味。

“前幾次的教訓還不夠嗎,為什麽還要接近謝桉呢?”他輕輕說道,看向她時,令她提心吊膽。

因為過於害怕,她只能說:“是他接近我。”

“但你沒有拒絕。”他聲音如此平靜。

“我想見一見女兒。”她沖他懇求道。

謝觀否決,口吻帶有懲罰性的嫻熟輕佻:“你一個月只有兩次探視機會,今天恰好不是。”

到了謝宅門前,他下車,高大身影在前面走著,她一路追隨著他的腳步,沿襲他的腳印,寒霜露重,雨雪叨擾,地上有冷水和濕泥,他們走過泥濘的聲音,雨雪消融的聲音,步伐一前一後。

進門時,他側目看了她一眼。

卉滿不怕死,見他沒有阻止自己,她心照不宣地跟他進屋。

他去洗澡,她也在一樓浴室把自己洗幹凈。

一個小時後,他下樓,站在樓梯上,高高在上,逆光看著她,眼神平靜又殘忍。

卉滿深吸一口氣,走向他,靠近,破開空氣,她主動起來很生澀,梗著脖子,試探著拿起他的手,慢慢親一下手背,擡眉看他的反應,他沒有反應。

他對她無比冷漠,始終不回應她,點到即止的激顫快感後就跟她分開,這讓她很焦急。

她伸手想要往他身下探去,他冷不丁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只手尷尬突兀的停在半空中,她紅著臉暗暗咬牙。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想見我的女兒。”

“現在是我的女兒。”

“我想見她。”

她始終被吊著一口氣,不上不下,沒有落地,他用優雅體面故意折磨她。

她必須不顧一切。

她用另一只手去解他的襯衣扣子。

燈光下,他的皮膚像吸血鬼那樣白,像魚鱗那樣光滑冰冷,擁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自然靜美,讓她失聲,仿佛在他這具精壯身體上語言失去了作用。

她感到了紊亂與痛楚,許多想法狂暴地湧入腦海——就是這副又冷又硬的身體,奪走了她的孩子。

“恨我?”她臉上的心思很好猜。

她沒有回答,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不受控制地,一下把他施以禁錮的手掌推開。

他楞怔了下,沈默,猶如暴風雨前的虛假平靜。

他不能接受她事到如今明晃晃的反抗,可她骨子裏偏偏叛逆驕橫。

謝觀失去耐心,感到煩躁。

他徑自上樓,她慌裏慌張去牽他的手,不敢碰手心,只觸到了指尖末梢。

他居高臨下,沒有溫度的眼神刺到了她。

卉滿聲線顫抖,眼眶不受控制地湧出生理性淚水,空前的後怕與擔憂席卷瓦解了她,這幾日幾乎把她的一生裏的淚水全然流光了。

“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想跟我在一起?”

“嗯。”

她很小聲,把手往上騰挪幾寸,摸到了他的掌心紋理,握的很緊,像攥有一團冷刃劃過的流水,沒有著力點,只能不停無助使力。

謝觀微微垂眸,這個角度他能如此清晰地看透她的眼睛,那一雙霧氣叢生之下猶如粘稠泥沼的濡濕眼睛,腥寒罪惡,使人陷落。

厭惡使得他想甩開她的手,可他手指動了動……牽著她的手往上走,走上三樓,來到自己最私密的臥室。

幾天前她吃著他煎的蛋說喜歡謝桉,現在,她是他的了。

滾在床上,他的觸碰基調是冷的,毛骨悚然的大蛇纏住獵物的身體,他的眼神在明暗交界的陰影中銳利刺出光芒。

他渴了幾個月,壓抑下的欣狂快感如鮮血般竄至全身。

在開始的階段裏,有一些是謝觀給自己明令禁止決不能做的。

但後來,失控了。

在床上,自然而然的,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靈與肉,兩頭交疊的獸。

一只獸將另一只獸占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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