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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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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蓮花佩是沈家家傳,曾由沈老將軍傳給沈家如今的家主——沈林的父親沈長弘。

按祖制,沈林年歲尚小,更未正式領兵作戰過,這塊蓮花佩本該傳給隨父征戰的沈家長子,沈停雲。

可十四歲那年,沈林飲下一盞切膚的毒酒。

那盞毒酒灼燒他的心肺,幾乎要了他半條命,讓他在府中躺了三個月之久。

雙腿重新適應走路後,他才知過去三月家中上下的隱瞞……他再不能習武了。

大病得愈那日,沈停雲提早半月快馬趕回燕京,帶回父親的書信,將刻有纏枝蓮紋的玉佩一齊交到他手上。

見沈林答應的痛快,洛久瑤反倒松了手。

“算啦,我真的只是為謝你,這塊玉佩襯你,還是掛在你身上好看些。”

她不過隨意試探,不管沈林的答應真心與否,她都很高興。

洛久瑤將玉佩推回對面,起身整理了氅衣:“時辰不早了,在宮外耽擱許久,我也該快些回去了。”

她轉朝屏風外繞去,卻不等走出兩步,衣角被輕扯住了。

“殿下。”

沈林起身,手中拎著她才放回的玉佩,“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殿下既想要,臣自然該說話算話。”

洛久瑤楞了一瞬。

“宮侍外出采買多則兩個時辰,殿下此時回宮已借不上東宮的車馬了”

沈林收回手,“臣差人送殿下。”

微涼的玉佩落在掌心,托在腕上的力道卸去,洛久瑤的指節經那溫度灼過,落了一寸輕抖。

她收攏五指。

絨絨的帽檐裹住那張白皙的小臉,她擡起腦袋,眸光閃爍。

她的聲音仍發軟,聽起來像是誘哄,卻又似乎染滿誠意:“沈林,我能幫到你,你要繼續同我做交易嗎?”

沈林卻瞥一眼她斂回袖中的手,避開問題:“殿下若想傷口快些愈合,合該及時用藥才是。”

走出雅間,洛久瑤迎頭撞上在外候了許久的程驚鴻。

程驚鴻盯著她打量,卻只能看見她低垂的腦袋,與兜帽下露出的一點白皙小巧的下頜。

一眼未完,少年人的身影占滿了視線,嚴嚴實實的擋住了洛久瑤。

沈林護她下了木梯,又囑咐沈無憂送她回宮。

馬車自熙朝茶閣駛出。

天色沈沈,雪比出宮時下的更大了些,街上行人來往匆匆,聲息悄然。

洛久瑤坐在車中,袖間的手輕輕摩挲玉佩上的蓮紋。

冰涼的觸感輾轉在指間,她撫過墜在白玉下的長穗,觸到濡濕的穗尾。

心跳平白漏了一拍,洛久瑤縮指,匆忙擦拭掉染在指腹上的濕意。

她這才感到平靜些,垂首,嗅到穗尾的茶香。

大概是放在案上時被茶水打濕的。

並不是血。

馬車走上長盛街,外面傳來一陣喧鬧。

洛久瑤收好玉佩,擡起車窗。

風雪湧動,她順著車簾吹起的縫隙朝外看去。

錦裙少女立在恢弘堂皇的府邸前,身後侍從持刀槍劍戟齊齊將府門圍了一圈兒,看上去好不熱鬧。

洛久瑤靠車門近些,開了道小縫。

不等開口,在前趕車的沈無憂已然察覺,刻意放慢了馬車的速度。

“姑娘,你是不是想問,那兒是怎麽一回事?”

洛久瑤連連點頭。

沈無憂笑得朝氣四溢:“姑娘不常出宮怕是不清楚,那是秦王世子在京中的府邸,最近這幾日可熱鬧著呢。”

秦征?

洛久瑤止不住向外瞧:“這話怎麽說?”

沈無憂又是一笑:“三月前賀尚書家的小姐與秦世子訂了婚約,初時還好,近半月不知怎的,三天兩頭要來鬧一鬧,今日下雪還算熄了些陣仗,姑娘若是見了往日,才知什麽叫門庭若市呢。”

馬車沿街走遠了,洛久瑤回首,只望見那道鮮妍的影還立在原處。

她仍存好奇,靠著車門:“為何?是賀家小姐有心上人?”

“倒也不是,賀小姐是賀尚書已過世的發妻所出,聽聞半年前那位夫人過世,賀大人才將人從臨原鎮接來。”

沈無憂搖頭,“賀小姐定親時應得痛快,來燕京這半年除了秦世子,也只同京中女眷打交道。”

洛久瑤想了一下:“那是他們相處不好,想要退親?”

“也不是,秦王在崇昌一手遮天,與秦世子結親不比嫁入宮中那般兇險,臨原鎮與崇昌不遠,論起來二人還算半個故鄉人,該是門好親事才對。”

沈無憂晃了晃腦袋,“聽聞賀小姐曾在臨原鎮行醫補貼家用,性子本十分溫和,是遇上秦世子後才總暴躁動怒。”

洛久瑤心下思量。

秦征的性子確是不好相與,竟從此時便顯了初態嗎?

馬車轆轆駛過長街,西城門近在眼前。

洛久瑤才退回車內,馬車卻猛然顛簸。

沈無憂的怒喝聲隨後入耳:“敢在西平街當街攔車,你不要命了?”

洛久瑤穩了穩身體,下意識問:“無憂,怎麽了?”

沈無憂微楞,輕聲應:“讓姑娘受驚了,是個膽子比命大的,討飯討到皇城門前來了。”

洛久瑤將車門推開一道縫隙。

行乞男子穿著發白的衣袍,手肘關節處打著補丁,正跪在車旁,膝蓋半埋在長街未掃凈的雪中。

他叩首,額頭也埋入雪中,聲音發抖:“這位大人,草民的幼妹病重,家中拮據,求大人施舍些銀錢,救救草民的妹妹。”

洛久瑤沒有猶豫,擡指點一點沈無憂的肩膀:“無憂,你且停在這兒。”

沈無憂攥緊韁繩,還未來得及問出口,洛久瑤的手再次伸到眼前。

沈無憂瞄一眼她攤開的手掌:“姑娘,您這是做什麽?”

洛久瑤扶著兜帽,壓低聲音:“你……能不能借我些銀錢。”

沈無憂楞了楞,確認一遍才聽見的:“姑娘說什麽?”

洛久瑤掂了掂手:“我說,能不能借我些銀錢……我身上沒帶錢。”

她也著實沒什麽錢,出宮時又匆忙,身上銅板至多夠買兩個包子充饑。

“姑娘,你或許不知,京中偏僻之地到處都是這樣的人,每天換著借口討錢。”

沈無憂猶豫著勸道,“姑娘今日施舍他,明日消息傳出,就會有更多人循著車馬的標識來攔。天下吹簫乞食的人這樣多,便是將家業揮霍一空也施舍不完的。”

洛久瑤卻道:“偏僻之地才會有乞者,但你瞧這人不顧被守衛打死貿然跑到西平街求乞,定是他家人的病耽誤不得了。”

這樣的人她曾見過許多,在若蘆巷,亦或是在那段流落在外的日子裏,她也曾因一張方子或是一包草藥不展愁眉。

言罷,洛久瑤解下腕上的玉扣,佯裝著向外遞。

玉扣在眼前晃過,沈無憂眼疾手快攔下,認了輸:“好了好了姑娘,我給,給就是了。”

沈無憂取一袋銀錢彎身遞過去:“皇城門前不容你這般放肆,拿上銀錢便快些離開,莫要枉費我們大人的一番好心。”

“多謝大人。”

男子叩首再拜,額上沾了一層細雪。他擡首望向車輦,問道,“不知大人名姓,日後報答該往何處?”

“我不需要報答。”

洛久瑤半斂著車門,低聲嘆,“做布衣能安守本心,行商則公道無欺,行仕途路便護國佑民,如此便是報答了。”

男子再叩首,連聲應是。

馬車駛入宮門,沈無憂遞上令牌,守衛放行。

駛過最後一道門,車馬禁行。

雪停了,宮墻裏的天卻似乎比外面要更低更暗些,洛久瑤下車後站定,將那枚玉扣再次遞給沈無憂。

沈無憂不解:“姑娘這是做什麽?”

洛久瑤:“幫我帶給你家大人吧,方才用了他的錢,權當是抵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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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馬車離開,沈林回到雅間。

程驚鴻懶懶散散的,正松垮著半個身子靠在門框上。

見沈林前來,他一挑眉:“沈大人這是款待的哪位貴客,連瞧一眼都不許?”

沈林看一眼他,繞過屏風。

程驚鴻三步並作兩步跟進去,大咧咧落座在茶案另一側:“外面的眼線是宮裏來的,我才幫你清理了,你就當謝我,同我說說唄?那是個姑娘吧?我可認得嗎——呦,這兒怎麽還翻了個杯子?”

沈林拎過那只側翻的茶盞:“才自西沖府回來?喝口茶?”

“想拿茶水堵我的話,也要看你的茶夠不夠好。”

程驚鴻少見他這副模樣,擡著眉頭笑,“不過你最近怎麽,連著幾日都請我來這兒喝茶,是沈大哥帶回的茶葉喝不完了?”

說著話的功夫,沈林泡好了茶。

程驚鴻深吸一口氣:“呦——溪山雪芽啊,這麽大方?”

沈林:“你之前說想喝,多喝些。”

好茶在前,程驚鴻終於轉了話題:“前日你找我查的事已有了結果,原行宮管事吳茂,家在涉州山康縣,行宮失火那日他引咎請辭當日便離開了燕京,能動作這樣快,背後定是有推手。”

沈林點頭:“嗯,前往涉州最近的路線是自贍水碼頭乘船向南,船只中途停在杞榆縣,而後乘前往涉川的貨船,如此是最節省時間的路線。”

程驚鴻目瞪口呆:“那你還叫我查什麽?”

沈林攥著打翻過的那只茶盞:“你的消息雖慢些,但這幾日的動作足夠逼那幕後之人推吳茂進河裏餵魚了。”

程驚鴻的神色嚴肅起來:“你是說,有人會因我調查的動作殺吳茂滅口?”

沈林輕輕摩挲手中茶盞。

爐上的水再次煮沸,氤氳出一室的水霧。

他望著蒸騰的水霧,卻似乎還能感知到洛久瑤留下霜雪氣息。

眼前恍惚過她提及此事時與他心照不宣的笑,轉瞬又與初見她時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空蕩的祭殿,少女纖細的身影烙在幽暗的磚石上。

她明明看上去是有些淒寒的模樣,月光迎面,她自階上朝他走來,裙擺微蕩——燃燒在淺淡的霜雪色中,卻像是不熄的火。

灼過他的心尖,有一瞬發燙。

程驚鴻許久得不到回答,急著追問:“吳茂要被滅口了?是什麽人要滅他的口?你可是又有什麽頭緒了?”

沈林回過神:“大概有了,但憑其勢力尚且動不得,只能提防著。”

程驚鴻更急了:“你有話好好說,怎麽還打啞謎?”

“公子。”

叩門聲響起,沈無憂回來覆命,“已將姑娘送回了。”

沈林側首:“這麽久?”

沈無憂繞過屏風,將玉扣遞過去:“姑娘半路上救了位乞者,還讓我將這個交給大人,說是借用了大人的銀錢,用此物作抵。”

沈林接過玉扣。

程驚鴻哪裏還管什麽啞謎,目光探究,打趣道:“呦,定情信物啊沈林,究竟是誰家姑娘,下次就讓我瞧一眼唄?”

沈林收好玉扣。

“不同你打啞謎,滅口吳茂的人是秦王世子,秦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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