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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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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阿姊

秦黛黛怔忡地望著成百上千的修士紛紛而來, 落在近前,各色的宗門弟子服如同青山落霞,分外好看。

在修士前方, 她還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姜寧與李贛仍未來得及褪下神玄宮的弟子服,正揚著眉梢看著他們。

身後,一貫沈默寡言的玄霜師兄對她微微頷首。

還有數十面熟的神玄宮弟子立於身後,手執法器, 嚴陣以待。

“清雲宗弟子奉師尊之命,前來相助!”

“萬獸谷謝秦少宗主賜符陣之法,前來相助!”

“五行門謝秦宗主數年前扶我宗門安穩,前來相助。”

“幻密樓……”

各宗門弟子聲音堅定,一一自報家門。

也是在此刻,崖頂又是一陣風聲,桃色的身影由遠及近而來。

秦黛黛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神色怔楞。

明塵真君懶洋洋地落到聞人斂身側,眼風掃向她:“秦少宗主,我教你符陣, 便是要你隨意教給別人的?”

秦黛黛動了動唇,想要開口, 眼圈卻倏地一紅, 喉嚨仿佛被什麽堵住,良久只擠出一句:“你們……”

她的話沒有說完, 頭頂一聲悅耳的長鳴。

鹿蜀獸揮舞著如火般的長尾,在空中盤旋一遭, 以極快地速度降落在岑望身側, 化作人形:“少君!”

秦黛黛看了眼臨溪,聲音愈發沙啞:“你們都來了?”

姜寧笑道:“還要多謝聞人公子, 將靈力枯竭一事的真相告知眾人,又勸說聞人宗主前來。”

秦黛黛看向聞人斂,後者仍噙著溫和的笑:“不過轉述善淵長老的口信罷了。”

秦黛黛鼻頭一酸,心中清楚,聞人宗主一貫看重聞人斂,此番若非幽月宗率先表態,只怕事情沒這般順利。

她攥了攥拳,還欲說些什麽,便聽見岑靖的聲音蘊藏著惱羞成怒的怒火:“你們敢忤逆神玄宮、背叛我?”

秦胥徐徐踏風飛起,與岑靖對峙著:“你為一己私欲,鎮壓神女,吞噬靈力,殘害無辜,是你,先背叛了三界!”

“住口!”岑靖高吼,龐大的靈力由怒吼湧出,高階修士匆忙布下結界,護住身後之人。

岑靖倏地想到什麽,眼眸赤紅地看向岑望:“都是他,你們都被先魔操縱了心神,他是魔……”

岑望聞言,倏地笑出聲來,眉間的紅線因他一笑愈發昳麗:“原來我竟如此厲害,能操縱這麽多人。”

岑靖聞言,愈發震怒,轉而看向其後眾人,威逼利誘道:“今日你們就此離去,本君自當什麽都沒有發生,否則,休怪本君不客氣。”

然而,若說眾人來之前仍對靖華道君是“罪魁禍首”一事心存疑慮,看見眼前那被鎮壓的神女,心中卻已信了大半,聞言皆都一動不動,只握緊了手中的法器。

“好,這是你們自找的。”岑靖墨發被赤紅的靈力震得翻湧起來,微微擡手,身後諸多修士幾乎立即執劍上前。

秦胥與聞人玉宣二人幾乎立時飛身上前,兩名大能修士默契地築起堅不可摧的結界,將一眾修士擋在外面。

岑靖見狀,諷笑一聲,如雷電般朝秦胥襲擊去。

秦胥匆忙上前應戰。

秦黛黛心中一焦,正要上前,卻被明塵真君拉住了:“神女不救,你去也是於事無補,左訣長老親自蔔了一卦,要救神女,血緣至親與她選中之人缺一不可。”

秦黛黛:“靖華道君臨近飛升……”

“我知,”明塵真君掃了眼空中纏鬥的二人,“還記得我曾對你說,天地符陣對上大乘境末期修士,該躲還是要躲嗎?”

秦黛黛點頭。

“然而,我自己都未曾嘗試過,”明塵真君躍躍欲試地笑笑,“今日試試。”

秦黛黛一滯,卻見明塵真君以極快的速度朝空中飛去。

“不必擔心,”岑望不知何時飛至她身前,對她伸出手,“黛黛。”

秦黛黛看著他的眼睛,良久將手放入他的掌心,二人一同朝宮殿深處飛去。

鎖鏈察覺到靈力的湧動,幾乎瞬間暴躁地游動起來,比之方才還要狠厲數倍。

岑望拉著秦黛黛避開鎖鏈地攻擊,一掌擊打在法陣之上,剎那間整座山仿佛也隨之搖晃。

“東南部!”秦黛黛立即說出自己方才的發現。

岑望沒有半分遲疑,牽著她朝東南部飛去。

身後鎖鏈仍游移著,恍惚中,那條條鎖鏈仿佛化作一個個身披黑袍的修士惡魂,張牙舞爪地欲要吞噬二人的靈力肉身。

秦黛黛微怔,那些黑袍惡魂,像極了當年鎮壓神女時的黑袍修士。

思及此,她心中不覺一寒。

岑靖……極有可能將黑袍修士都煉化為惡魂,附著在那一條條粗重的鐵鏈之上,分明是要神女死在此處。

秦黛黛忙看向岑望,岑望顯然也想到此處,與她對視一眼。

卻在此刻,一道鎖鏈裹挾著龐大的戾氣,重重朝二人鞭笞而來。

“小心。”岑望語調微變,護在秦黛黛身前,繼而悶哼一聲。

有血跡沿著他後背的傷口冒出,惡魂幾乎立刻避開噴濺而出的血珠。

岑望瞇了瞇眸,而後察覺到什麽,看著那些惡魂。

他定了定神,利落擡手劃破手腕,血頃刻間汩汩流出。

“你做什麽?”秦黛黛大驚。

下瞬,岑望擡手,血跡如一團光霧,將秦黛黛包裹在其中。

“岑望?”

岑望看著她,腕間的血仍在不斷地冒出,為她鋪就了一條血路。

而那些惡魂果真避開了他的血跡。

神女的血脈,才是通往神女的路。

可是……秦黛黛看著岑望臉色蒼白如紙,身後張牙舞爪地惡魂仍在不斷逼近著他,重重抽在他的身後。

秦黛黛睜大雙眼,望著少年一次次被鞭笞得神魂顫抖,卻又一次次挺直腰身。

她的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少年唇角溢出一道血線,仍揚眉笑開,招搖意氣:“沒事。”

秦黛黛只覺眼眶一熱,下瞬用力地蹭了蹭臉頰:“等我回來。”轉身飛快地朝殿內飛去,手中的鳳羽隨著她的靠近,愈發瑩亮。

她不敢回頭,不敢看身後人的模樣,只竭力伸出手,想要將鳳羽放入辛夷女君的手中。

與此同時,岑靖察覺到什麽,目光透過淩亂的頭發看向山底的宮殿,後臉色一變,嘶吼一聲,圍困在四周的符陣頃刻間出現道道裂縫,而後轟然炸裂。

合力困住他的秦胥、聞人玉宣與明塵三人,幾乎立刻被震得退離數丈,撞碎半數山峰巨石。

岑靖沒有戀戰,以極快地速度朝宮殿飛去,掌中積蓄著毀天滅地的能量,直直襲向正靠近辛夷女君的女子。

秦黛黛手中的鳳羽離辛夷女君不過咫尺,鳳羽的五彩霞光仿佛將四周昏暗的天色映照得如白日。

身後,卻陡然湧起一陣狂風,伴隨著一聲嘶啞的:“黛黛!”

秦黛黛茫然地轉身,赤色的磅礴靈力朝她壓來,如將她寸寸淩遲。

她的手不覺一松,鳳羽自手中落下,繼而身子如同秋日枝頭的落葉,輕飄飄地朝遠處飛去……

鎮壓在崖底的宮殿,剎那間轟然炸裂。

一切消散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爭鬥都停了下來,所有人紛紛看向崖底。

岑望目眥欲裂地望著看著眼前這一幕,肺腑一陣劇痛,他忍不住悶咳一聲,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體內的先魔之力似是察覺到他的不堪一擊,趁虛而入地欲要搶占他的軀體。

卻在下刻,少年周身原本金赤色的靈力陡然變成了濃郁的玄色,金色與墨色盤旋,靈力與魔力交纏。

頭頂的烏雲層層堆積,幾欲壓到崖底。

少年驟然垂首,眉心的紅線艷紅得如同滴出血來。

他的喉嚨溢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低吼,如小獸哀鳴。

先魔之力方才探頭,竟被那股靈力與魔力摻雜的力量頃刻間攪得粉碎,身後,束縛著他的鎖鏈剎那化為齏粉。

岑望緩緩飛起身,眼眸被一片漆黑染盡,不留半分白。

他一步步踏著虛空,走到岑靖面前,嗓音嘶啞粗礪:“我要你的命。”

金色與墨色摻雜的詭異力量,自少年的周身憑空滋生,而後以淩厲之態,削向岑靖的頸間。

岑靖慌忙施展靈力阻止,人卻被這股詭異之力震得後退數丈。

這一刻,所有人第一次在岑靖的眼中,看到類似恐懼的情緒。

金墨色的力量一遍遍重重擊向岑靖的致命之處,即便他慌忙逃開,仍避無可避,仿佛天地之間皆被這力量充斥。

岑靖的頸間、胸口、四肢,很快被血跡染盡,人前所未有的狼狽。

少年微微擡手,金墨色力量乖順地化作一柄長劍,重重朝岑靖的頭頂刺去……

卻在此時,天上陰雲翻滾,數道如小山大小的雷電驟然降下,劈在岑望的身上。

少年悶咳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善淵長老大驚失色:“是天罰。”

“子弒父,天不允。”

岑靖似也反應過來,本驚懼的神色逐漸變得張狂:“岑望,如今天道也站在我這邊,你敢弒父……”

他的話未曾說完,岑望蹭去唇角的血,手中比方才還要洶湧的力量迅速凝結,即便迎著數道將要劈下的天雷,仍一意孤行地要刺向岑靖……

“岑兄,黛黛方才只是昏過去了!”聞人斂沙啞的聲音傳來。

岑望手中的力量瞬間凝結,他僵滯在原處,良久方才徐徐轉身。

聞人斂的懷中,一襲藕荷色裙裳的女子安靜地闔著雙眼,面色蒼白,沾了血珠,氣息卻是平穩的。

她沒死。

像是驟然卸去渾身氣力,他的眼前忽明忽暗。

岑靖見狀,舉全身之力匯於掌中,朝他襲去。

“玉麟少君!”

“少君!”

“岑兄!”

驚懼的聲音異口同聲。

然在此刻,一道五彩斑斕的霞光在漫無邊際的陰雲與白霧中撕開一道口子,而後口子越來越大,直至霞彩漫天。

昏暗的天地間仿佛灑下點點五彩金光,輕易化解了那充滿戾氣的一擊。

下瞬,絕美的女子從天而降,未曾用靈力,好似她本就是飛於九天的天人,擡手間,風華萬千。

“是神女!”

“神女活了!”

修士眾中,有人驚呼。

岑靖惶恐地擡頭,看向那不再死氣沈沈的女子,身形驟然踉蹌了下,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他飛身便要逃離此處,卻發覺自己的身子一動不能動。

“岑郎,好久不見。”女子的聲音平靜而從容,唇角的笑輕緩且悲憫。

岑靖的手顫抖了下,擡頭看著女子:“你活了……你居然活了……”

辛夷女君擡手,岑靖的發冠頃刻散亂開來,人如瘋癲:“今日我本該殺了你,”她緩聲道,“可被你吞噬的靈力,被你殘害的生靈,太過無辜……”

“辛夷,”岑靖慌亂道,“我以往都是有苦衷的,只因你太過強大,是我妄自菲薄……”

他的話未曾說完,辛夷女君手指一點。

岑靖擡手胡亂地摸自己的嘴巴,驚駭地發覺上唇與下唇、上顎與下顎黏連在一起,再發不出半分聲音。

“我信夠了你的謊言。”辛夷女君的笑裏摻雜了幾分自嘲,她再次擡手,如火般的鳳羽盛放在她的身後,極盛的靈力自她掌中而出,而她的臉色也頃刻變得蒼白,近乎透明。

岑靖驚恐地睜大雙眼,眼睜睜看著靈力打入自己體內,肢體裂開數道縫隙,卻仍不散不毀地黏連在一起。

他痛苦地哀嚎著,卻只能看著他曾吞噬過的數不盡的靈力自裂縫中噴薄而出,飛向遠方。

“待靈力盡數歸還之時,便是你神魂碎裂,永無超生之日。”辛夷女君字字如箴言,在神玄宮上空回蕩著。

而後,辛夷女君的目光徐徐移動到不遠處的少年身上,本悲憫的目光摻雜了幾分屬於人的疼惜。

岑望迎上她的視線,看著這個自己本該叫一聲“母親”的女人,最終也只是微微頷首,算是同這個自己從未真正叫過一聲“阿娘”的人打過招呼。

下刻,少年轉身,身形劇烈踉蹌了下,而後艱難地、一步一步地走到聞人斂的面前,不容拒絕地接過他懷中的女子。

他眷戀地看著躺在自己臂彎的女子,唇角微揚:“都結束了,黛黛。”

眾修士鴉雀無聲地看著這一幕,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路。

岑望只安靜地走著,走到山路時,他驀地咳嗽一聲,身形搖晃了下。

腰間的白玉笛頃刻間化作一柄剔透的長劍,偷閑劍穩穩接住了二人,長吟一聲,朝遠處飛去……

*

三日後,太墟宗醉玉峰。

和煦的秋光透過闌窗照進屋內。

秦黛黛神情平和地坐在寢房,手中拿著幾卷卷宗安靜地看著,偶爾看一眼床榻上闔眸昏睡的少年。

察覺到他微有幹涸的唇,秦黛黛無奈地放下卷宗,拿起一杯溫水,水珠縈繞在指尖,一點點浸潤到他的唇上。

“不是說天道的寵兒,這次劈你倒是毫不留情。”秦黛黛小聲道。

雖說辛夷女君早已查探過他的身體,也已恢覆了他的靈脈與丹田,可天罰降下的雷電,便是辛夷女君也沒辦法。

也不知他是如何一人將她帶回太墟宗的。

秦黛黛輕嘆一聲,正要收回手,轉身回到外間坐著,下刻,手卻被人輕輕地牽住了。

秦黛黛身軀一僵,許久才回過身去。

床榻上,雙眸緊閉的少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你醒了?”秦黛黛心中本是高興的,卻在做聲的瞬間,鼻子微酸,“我去叫……”樂游道人。

她的話未曾說完,便戛然而止。

她聽見,少年認真地凝望著她,喚道:“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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