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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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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避嫌

秦黛黛發覺, 阿望近些時日有些奇怪。

一連八.九日,他再未來過九真峰。

雖說自己之前曾說過,若是無事不必日日來九真峰;且平日裏她會用通訊符與阿望聯絡, 不論時辰早晚,他看見了總會回應她,而阿望也會主動與她說些修煉之事……

可是,秦黛黛仍舊覺得阿望好像變了些。

他的聲音相比以往多幾分沈沈的沙啞, 很多次會欲言又止地喚她一聲“阿姊”,卻又在她應聲時,不肯再多說一言。

秦黛黛追問他發生何事,他也只沈默著,再說一聲“無事”。

她也曾提及自己去千乘峰探望他,未曾想還未說完,便被岑望回絕了。

初時被回絕秦黛黛還楞了片刻,不過很快便因幾日後的下山歷練,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她是九真峰唯一一個升金丹境的新弟子,也是唯一一個不用與其他弟子一同在宗內考核的人。

這段時日, 與她一同進宗門的弟子不少前來向她請教修煉之道,或是問詢畫符時靈力運轉的功法, 秦黛黛皆都欣然回應。

修界之士, 但凡出類拔萃之人,或是獨善其身, 埋頭修煉,或是眼高於頂, 自命不凡, 如秦黛黛這般來者不拒有問必答的人並不多見。

幾日下來,秦黛黛在宗門內的人緣好了許多, 便是其他峰的弟子偶爾也會與她討教一番。

轉眼間,距下山歷練不過一日。

九真峰今日再未教習,只說了些歷練之事,便命眾人回去好生準備。

秦黛黛方才走出講經堂,想到明日岑望也會一同下山歷練,拿出通訊符想要囑咐他不要忘帶物件,未曾想剛走出門口,便看見兩道人影站在那兒。

李贛手中拿著一個絳紫色錦盒,正翹首以盼地朝講經堂裏張望。

而他側後方,近十日未見的少年如今已經比李贛還要高一些了,穿著一襲柿紅緞袍,立於山風之間,好似暗沈的石頭枯木中盛放的一枚飽滿靈果。

周圍不少修士均都被其所吸引,不由紛紛朝他看去。

少年恍然未覺,神色默然。

直到看見她來,少年的眼底驟然亮起一點光芒,卻很快僵住,抿緊了唇微微垂眸,長睫也顫了下,避開了她的視線。

秦黛黛不解地蹙眉。

阿望怎麽了?

“秦師姐!”李贛也發現了秦黛黛,興奮地揮了揮手中的錦盒,“這邊。”

秦黛黛鮮少被人這樣大張旗鼓地喚,一時有些不自在,臉頰微熱,輕咳一聲走上前:“你們怎麽會來?”

“秦師姐上次也曾留我用飯,這次聽聞秦師姐升了金丹境,之前便想給秦師姐賀禮的,只是忙著考核一事,今日才得空,”李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將手中錦盒遞給秦黛黛,“我兄長方才喚我去東白峰,囑托了些考核事宜,剛好將升境之禮給秦師姐送來。”

秦黛黛一楞,未曾想李贛看起來大大咧咧,為人竟如此心細。

她本欲推拒,怎料李贛已飛快將錦盒打開,裏面放著一盒金砂,僅看色澤與周遭彌漫的光霧,便能看出是上好的畫符材料。

“此物我拿著也沒用,秦師姐便收下吧!”李贛將錦盒往她懷中一塞,笑嘻嘻道,“秦師姐若真過意不去,便再給我煮果宗水喝,就如上次一般。”

一旁的岑望眉頭微蹙,抿唇朝這邊望來。

秦黛黛想起上次李贛來時,特意做了兩樣菜、煮了果宗水,可……

她為難道:“神玄宮處沒有果宗……”

“巧了,”李贛拍了拍自己的芥子袋,“我這兒有。”

秦黛黛想到明日便要下山,今日放松一下也無妨,笑著頷首:“好,”說著又看向岑望,“阿望呢?可有想吃的?”

被問的少年定定看著她唇角的笑意,聽著那聲“阿望”,念了數日清心訣的識海驟然翻湧了下,那日的夢境湧入心頭,少年近乎狼狽地移開視線。

“阿望?”秦黛黛走到他身側。

岑望幾乎立刻看向別處,聲音緊繃:“沒有。”

秦黛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未多說什麽。

此時,夕陽已然落山,天地間隱隱泛著煙青色的暗。

待回到庭院,剛巧碰見修煉歸來的姜寧,這幾日因考核一事,姜寧比往日要勤奮得多,眼下聽聞秦黛黛要親自下廚,當即熱情地加入進來。

秦黛黛自然欣然應下。

李贛早已將果宗取出,澄黃的果子仍帶著幾分修界長成的靈氣,分外圓潤飽滿。

秦黛黛懶得再用靈力,便要拿到庭池旁清洗,還未轉身,果宗便被少年接了過去,在她懷中滿滿當當的四枚果子,少年卻輕易地一手拿了兩個,與雪白的手指相映襯著,分外好看。

“我來,”岑望抿了抿唇,仍舊不看她,“阿姊去歇息便好。”

秦黛黛樂得自在,並未推辭:“那好,一會兒煮果宗水時我來。”

“嗯。”

秦黛黛轉身便欲離去,下瞬卻見少年寬袖垂入水中,沾濕了些許,上前道:“阿望,將手伸出來。”

少年拿著果宗的手一滯,就在秦黛黛想要再次喚他時,他方才將手伸了出來。

秦黛黛自懷中掏出絹帕,將他的袖口挽起,又整理好,以絹帕系住:“另一只。”

少年這次乖乖地伸手。

衣袖揮動間,隱隱散發著橘奴與果子混雜的清香,秦黛黛隱約中有些不自在,忙迅速系好後,退了兩步:“好了。”

少年看著她退開的動作,怔忡了下,見她欲要轉身,倏地做聲:“阿姊。”

秦黛黛不解地回眸。

岑望抿了抿唇,手從芥子袋中拂過,金光一閃,手中出現了一枚青玉簪,簪首雕琢成了一朵石榴花,簪身流光溢彩,靈氣十足,一看便是非凡的法器。

“升境禮。”少年如是道。

秦黛黛一楞,沒想到岑望會送自己簪子:“這會不會太貴重?”她抱歉一笑,“你當初升境時,阿姊什麽都沒準備……”

“我給阿姊便夠了,”少年固執地將簪子遞至她跟前,另一只手忍不住蜷緊,“阿姊不喜歡?”

秦黛黛搖搖頭,瞥見少年的神情,再未推辭,接過後想了想插入發間,順口問:“好看嗎?”

少年望向藏在她的發絲間的玉簪,眼神微晃,下瞬迎上她的視線,飛快垂下眼簾再未看她:“嗯。”

秦黛黛看著少年異樣的神色,蹙了蹙眉,到底未多說什麽。

夜色漸暗,月明星稀。

許是因明日便是開山歷練之日,今夜各峰未曾宵禁。

姜寧前幾日回家,帶回來不少吃食,今夜全都拿了出來,秦黛黛煮了果宗水,幾個人坐在不大的庭院中,吃吃喝喝,映著頭頂孤月,好不自在。

興致起來,姜寧點燃今日才學的欻火符,揚手一撒,便如焰火般飛向夜空,四散開立;李贛亦舞了今日所學的劍訣,月光劍影間,靈霧湧動,甚是飄逸。

秦黛黛手中拿著一碗仍冒著熱氣的果宗水,笑看著眼前的一幕,這是以往在深閨中的她從不敢想的畫面。

她想,以後即便不在神玄宮了,她也會一直記得今晚。

秦黛黛想到了什麽,不覺轉頭看向一旁的岑望。

月色下,少年俏麗更甚。

“阿望。”秦黛黛喚他。

岑望看向她。

秦黛黛將一碗果宗水遞給他:“恭喜你,交到朋友了。”

岑望怔然出神,好一會兒擡手將果宗水接了過去,卻在碰到她的指尖時,手一僵,立刻便收了回去,手中的碗也晃動了下,濺出幾滴甜水。

秦黛黛看向一整晚心不在焉的少年,又看了眼仍在笑鬧的其餘二人,微微湊近了些低聲問:“可是身有不適?還是修煉不順?”

阿姊身上特有的暖香湧來,岑望身軀僵硬:“並無。”

秦黛黛顯然不信,還欲開口……

“你們二人背著我們說什麽呢?”李贛不知何時已舞完了劍,和姜寧一齊好奇地湊了過來,“靠得這般近,這麽神秘?”

岑望幾乎立刻站起身,也隔開了與秦黛黛的距離。

秦黛黛微滯,不解地擡眸看向他。

卻在此時,庭院外女子婉轉的嗓音傳來:“敢問秦望秦道友可在此處?”

一席話引來院中幾人同時望去,只見少女一襲霞彩裙裳,在夜色中幽幽泛著光霧,面頰嬌俏動人。

李贛詫異:“林二小姐?”話落,下意識地看向秦師弟。

秦黛黛與林清漪不算熟識,想到明日二人將一同下山歷練,便笑著點了下頭。

林清漪亦對她露齒一笑:“秦師姐,”說完又看向秦望,“秦道友,我有話同你說,可否出來一下?”

秦黛黛不知岑望何時同林清漪相識的,二人以通訊符聯絡時,他也從未提及過此事,一時也隨之看向岑望。

卻見少年如釋重負般飛快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地起身走了出去,腳步甚至帶著些許匆忙。

秦黛黛看著少年的背影,怔了幾息,覆又看向李贛,想到岑望今晚的反常,問道:“李贛,你可知阿望近日遇到了什麽煩心事?亦或是修煉遭遇瓶頸?”

“秦師弟修為一日千裏,怎會有瓶頸,”李贛下意識道,“至於煩心事,那便更……”

說到此,他頓了頓:“似乎從那日始,秦師弟便總愛走神。”

“那日?”

李贛仔細思索了片刻,恍然:“我記得那日我曾遇見過他,他才從左長老處回來,碰見了林二小姐。”

“林二小姐要秦師弟指教一二,秦師弟不假思索地回絕了她,之後再見他便總兀自發呆了。”

秦黛黛神情微凝,朝庭院外看去。

透過大開的院門,少年少女靜立在不遠處,柿紅與霞彩的衣裳透著幾分相似的紅,於山風中徐徐飛舞。

如同畫中的人。

不知不覺間,少年已有十五六歲大小。

這樣的年歲,正值春風得意、心思萌動時。

自離開六合鎮後,第一次,秦黛黛將眼前的阿望與身為玉麟少君的岑望混淆。

她忍不住在想,當年那個完整的岑望在經歷這個年歲時,是否也會對這樣的少女心動?

或許會吧。

畢竟……不論世人亦或是他自己,都不曾覺得“唯有最美最好之女子方能與他相配”這番話有何不對。

如今的阿望再不同,也與玉麟少君是同一人。

而她如今再與阿望親近,待他恢覆後,她也不過是因他悔婚而錙銖必較、破壞他渡劫的“平平無奇”的女子。

到那時,若他知道是她將他害成這般模樣,再不願見她也說不定。

秦黛黛低頭望著碗中晃動的果宗水,泛著果香的水面倒映著孤月的影子。

她扯了扯唇,仰頭將果宗水一飲而盡。

“秦師姐,”李贛湊到她身邊,“你說林二小姐會對秦師弟說什麽?”

“是啊,會說什麽呢?”姜寧湊到她的另一旁,滿臉好奇。

秦黛黛看向一左一右的二人,失笑:“我怎會知?”

“你是秦師弟的阿姊啊,秦師弟又如此依賴你,至親總會比旁人更了解彼此的。”李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不知秦師弟有多招人喜歡,每日前來打聽他的女修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我們青青也很招人喜歡的,”姜寧為秦黛黛打抱不平,“就說今日,不知多少修士來找青青……”

岑望走進庭院時,聽見的便是這番話,他的腳步不由一滯,看向中間女子淺笑的面頰。

“林姑娘離開了?”秦黛黛率先看到站在門口的少年。

岑望點了點頭。

“林二小姐找你何事啊秦師弟?”李贛好奇地問。

秦黛黛也隨之將視線落在少年身上,等著他的答案。

岑望飛快掃了眼她,下瞬垂下眼簾,淡淡應:“無事。”

話落,許是看到了什麽,目光定在李贛蹭著秦黛黛的手臂上。

李贛莫名覺得後背一寒,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臂,朝一旁讓了讓,騰出了岑望的位子。

少年遲疑了片刻,方才走上前,卻在到達的瞬間,秦黛黛站起身:“今夜天色也不早了,明日還要下山,”說完又看向姜寧和李贛,“你二人也要考核,今日當早些歇息。”

姜寧和李贛雖滿眼失落,卻也知道明日考核的重要,不舍地與她道別。

唯有岑望安靜地看了眼方才秦黛黛坐過、眼下依然空蕩蕩的位子,未曾言語。

“阿望,你也是,”秦黛黛笑盈盈地看向岑望,一如往日般關切,“早些回去,好生休息。”

少年安靜地望著她的眼睛,許久輕點了下頭,卻在行至庭院門口時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秦黛黛。

秦黛黛:“怎麽了?”

少年沈默半晌,問得遲疑:“今日,有許多人來找阿姊?”

秦黛黛疑惑地蹙眉,旋即反應過來,無奈笑道:“寧寧方才說笑呢,只是有幾人前來請教一些術法符箓。”

少年眉眼漸松,卻仍未離開,只喚:“阿姊。”

秦黛黛疑惑地看向他,只覺他此刻的語氣像極了之前在通訊符中每一次欲言又止的時候。

少年安靜了很久很久,秦黛黛亦未曾言語。

直到李贛做聲喚了聲“秦師弟”,少年輕聲問:“阿姊永遠是阿姊,是嗎?”

秦黛黛呆了下,笑出聲來:“自然是。”

少年垂眸,這一次再未多說什麽,禦劍離去。

秦黛黛目送著光影消失於天際,唇角的笑徐徐斂起,又在門口靜立片刻,方才轉身回房。

“失落了?”千葉懶洋洋地舒展了下花瓣。

“什麽?”

“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少君,和旁的女子,嘖,”千葉嘆了一聲,“這小少君還曾是你的未婚夫。”

秦黛黛安靜片刻,認真道:“阿望並非我養大的,”她說著,取出藏月鏡,停頓幾息後道,“如今他已到年歲,有無心儀之人都屬平常。”

她能看出,今日岑望對她已有避嫌之意,前段時日的奇怪大抵也是這個緣由。

往後,在他恢覆前,恪守姊弟之禮便好。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明日的試煉。

這般想著,秦黛黛揮袖進入鏡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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