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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趕集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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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趕集去咯

翌日一早,天方蒙蒙亮,舒鯉就醒了。

臨出門時,他一眼便看見了窗框上的幾個山果子。登時一楞。

心道這難道是楚琮給我的麽?舒鯉心緒莫名,一邊想著楚琮或許也沒那麽不近人情,一邊又不自覺的看到他就腿發軟,他就像是昨晚的那只狐貍,在楚琮面前可以說壓根沒有還手之力。

舒鯉懷揣著這麽一個覆雜的心情,推開門走到井邊打水洗漱,此時院內靜悄悄的,舒鯉途經楚琮的房門前還特意放輕了腳步,生怕把屋內的人給驚到了,隨後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附耳在門口屏息靜聽。

屋內一點動靜也無。楚琮還睡著麽?

舒鯉想了想,沒敢再靠近,打算先把早飯做了,於是轉身準備離去。

然而就在他轉過身後,卻看見了趕著驢車慢悠悠走到門口的楚琮,還有坐在驢車上笑的一臉慈藹的柳姨。

舒鯉:“……”

他本以為今天起得夠早了,怎麽這兩人永遠比他還要早。

“醒了?我想著你今天和琮兒一起去買床板,得去借一輛車子,這不看你沒醒,我就帶著琮兒去借了,餓了吧?我來做早飯。”

楚琮扶著柳姨下車,柳姨氣色較之昨日稍稍有些好轉,但依舊灰敗,說的話卻十分溫柔,常常讓舒鯉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娘。

舒鯉看了眼楚琮,只見楚琮今日換了個裝扮,一身的粗布短打,倒穿的像個農戶了,可惜他身量高大,往那兒一站哪怕什麽都不做都透著一股深沈的氣質,很難讓人把他和農戶聯系起來。

舒鯉上前來迎,楚琮沒什麽表示,牽著驢車把韁繩栓在門口的籬笆上,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昨晚的果子……謝謝你。”舒鯉走了兩步,轉過身朝著門外的楚琮輕聲道。

楚琮隨口道:“都吃了?”

舒鯉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昨晚吃得少,今早起來看到果子就洗洗先吃了幾個墊肚子。

“嗯,挺甜的。這是什麽果子?”

“不知道。”楚琮將繩子拴好,隨手摸了幾下毛發油亮的黑驢,朝院內走來,“山上隨手摘的,你沒吃死倒是挺意外的。”

舒鯉:“……”

舒鯉頓時語塞,不知道說些什麽,楚琮倒是施施然地從他身邊走過,自顧自去了廚房。

舒鯉原地站了好半會兒,才猛地反應過來剛才楚琮又是在捉弄他,故意看他出醜!

舒鯉有些郁悶,自己這麽伏小做低還被捉弄,早知道一開始就跟著蕭關走了,不過說起蕭關,也不知道他事情辦得如何了。

一頓早飯舒鯉簡簡單單吃了幾口,便去幫著楚琮把昨夜處理好的狐貍和兔皮拿去車上,舒鯉這才註意到楚琮還把前日在院中曬著的草給包好一起放上了驢車。

舒鯉心知就算自己問楚琮多半也懶得回答,遂不再多嘴,乖乖跟在楚琮身後,與柳姨辭別後二人坐著驢車從山間小路出發,穿過村子往鎮上去。

楚琮坐在前頭駕車,舒鯉便縮在一邊,一雙眸子撲閃撲閃地恨不得把周遭所有風土人情全部印在眼裏。

一路上二人行過之處,經常有村民擡頭看來,舒鯉本著打好鄰裏關系的目的伸手想打招呼,奈何村民看了他們一眼,又匆匆低下頭去。

舒鯉有些好奇,卻也不敢多嘴問楚琮為什麽這群村民看起來好像很怕他的樣子,只好端坐在驢車上,漫無目的地就這麽一路無話。

就在二人路過一片稻田時,忽地田間直起一道熟悉身影,舒鯉凝眸看去,正好與那田間的人影目光撞在一起。

這不正是昨天他坐在河邊,出聲喊他的那個農家漢子麽。

那漢子也認出了舒鯉,遠遠地朝他揮了揮手。

這是第一個願意與他打招呼的人,舒鯉喜不自勝,本著那日不辭而別的莽撞行徑,也跟著高高舉起手朝那漢子揮了揮。

然而下一瞬,耳畔冷不防響起一道聲音。

“想交朋友下去交。”

舒鯉規矩了,目視著那漢子的身影逐漸變小,消失。

接下來的路段二人便各自沈默,直到來到鎮上。

說是一個鎮,其實較之一座小城也不遑多讓了,舒鯉在家時鮮少出門,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被娘親帶著出門去買點吃食,如今這座小鎮當然是不能和京州比,但勝在熱鬧。

興許是因著趕集,楚琮的驢車被攔在了門口,今日鎮上格外熱鬧,甚至還有官兵巡邏,見楚琮架著驢車,便以城內人滿為由,不得將車駛入,只能先寄放在府衙客驛,離開時帶走。

舒鯉本以為按照楚琮的性子多半不會同意,沒想到他竟然一點異議都沒有,就這麽將驢車駕去了客驛。

客驛裏也有登記的官兵,見到楚琮先是一楞,隨後才開口問道:“叫什麽名字,來鎮上幹什麽的。”

“楚琮,給陳家藥鋪送藥。”楚琮回道。

官兵點點頭,隨手一指角落,“停哪兒吧,太陽下山前來取。”說完便拿了條紅布遞給楚琮,楚琮接過紅布,隨手將藥包往舒鯉懷中一塞,自己提著那裝狐貍和兔皮的包袱徒步朝鎮上商街走去。

舒鯉小跑跟著,楚琮倒是熟門熟路,幾下就從小道上繞到了商街,舒鯉不由得再次感嘆一聲。

“人好多啊……”

街道兩側幾乎緊挨著擺滿了商鋪,各色小玩意兒琳瑯滿目,有孩童的玩具,也有女孩兒的絹花首飾,甚至還有賣字畫的,不同的商販吆喝起來,曲調各異,花詞兒不同,顯得十分新奇有趣。

尤其是這擠擠挨挨的人群,幾乎是推著他與楚琮二人朝前走去,想停都停不下來,此間路過了幾個糖人兒鋪子,舒鯉都沒來得及瞧上一眼就被後面的人群給推走了。

不過很快,他便發現了不對。

“鎮上不是不讓走馬車麽?怎麽前頭還擠著那麽幾輛?”舒鯉被人群擠著不得不緊緊挨著楚琮,不過他還是不敢整個人都貼上去,只敢用手指尖撚著楚琮的衣袖,小聲問道。

人群擠在一家豪奢的酒樓前便停著不動了,只因酒樓門口停著三四輛寶馬香車。馬車誰也不肯停在誰的後頭,仿佛這會讓他們失了身份一般,都挨挨擠擠地並排停。

這麽一來,就將道路幾乎堵了個水洩不通,來回的人群只能循著縫隙鉆,這才導致後頭的人越聚越多,直到現在連路都走不了了。

“嗬,不讓進是給咱們老百姓看的,那群貴人老爺們哪兒需要註意這個?指不定將他們的車子刮了蹭了什麽還得找你賠錢呢。”

人群裏也不知是誰應了一聲,似乎也被這馬車擋路弄得怨聲載道,此話一出便引得好幾人來附和。

“可不是怎麽。”一名抱著孩子的婦人抱怨道:“平日裏不見這群老爺燒香拜佛,這聖上下旨興建寺廟了,倒開始抱佛腳了。爭著給什麽白雲大師獻殷情。”

“說來也奇怪,你說給上頭的城裏建個寺廟也就算了,怎麽還跑到在咱們這個窮鄉僻壤裏來建了。”

“嘁,那群貴人老爺的心思誰說得準呢,吃飽了抹抹嘴巴一拍桌子就一個想法。苦的是底下人喏……”

“哎,可不是怎麽,聽說那位白雲大師也是古稀之年了,還得舟車勞頓來這裏……”

“這不就是聽說海會寺快開了,這幾家老爺都想著把白雲大師接回自家去,到時候普善大會上將白雲大師從自家送去,給門楣長臉呢。”

“別說了別說了,前頭走了,快些的。”

舒鯉在一旁聽了個大概,此時人潮動了起來,便緊跟在楚琮身後朝前一步步挪,也不四處張望了,就緊緊盯著眼前人的背影,畢竟他要是丟了,楚琮多半不會去找他。

不過這個白雲大師舒鯉倒是有一點耳聞,從前在家裏也曾偶爾聽人說過,白雲大師曾經是京都第一大佛寺主持的師弟,為人十分和善,與前瑞王關系不錯,卻也導致新帝上位之後,他也連帶著被清算,發配到了這麽一個小鎮裏做住持……

舒鯉忽然覺得自己與這白雲大師倒是同病相憐,都是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搭上了性命。

啊……倒也不對。

畢竟人家白雲大師到了這裏還有鄉紳豪富來巴結,自己倒是成了巴結別人的……

舒鯉悲從中來,忍不住長嘆一聲。

而自始至終,楚琮都沒什麽表示。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對周遭的一切變化都漠不關心。

等過了酒樓,人群便分散了不少,沒之前那摩肩接踵的擁擠了,舒鯉這才得以喘口氣,松開撚地發白的手指,繼續跟在楚琮身邊朝前走。

沒走多久楚琮就將人帶到了一家藥鋪前。

“東西拿著,在這裏等。”楚琮將自己裹著狐貍的包袱遞給舒鯉,拿走舒鯉懷中的藥草包,也不等人回答,就自己一人進了藥鋪。

舒鯉站在原地揣著包袱等,藥鋪對面是一家花樓,規模倒不算太大,也就是個二層小樓,不過勝在裝飾精巧,僅僅從外沿看去,便能看見其樓上輕紗飛舞,絲竹琴音裊裊,嬌聲笑語晏晏,二層小樓更是時不時地有半露香肩的美人懶倚闌幹一顧,霎時撩的街上閑散的青年們又腳下軟綿綿地踩進了花樓裏。

舒鯉只看了一眼就將目光撇開,轉而朝著藥鋪裏面探頭探腦,楚琮或許是去了裏屋,舒鯉在大堂裏找了半天都不見他蹤影,等久了舒鯉又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

他不會是從後門走了吧?想趁此機會把我甩了。

舒鯉越想越害怕,只覺得楚琮一定會把他甩掉,心裏一急就跑進了藥鋪裏,藥鋪夥計來迎,舒鯉只實話實說找人,夥計遂翻了個白眼懶得招呼,去了別處幫忙。

舒鯉在原地幹站了一會兒又不得不尷尬地出了門。

或許是自己多想了,舒鯉抱著懷中的狐貍包袱,心道如果楚琮要把自己甩開,那也不會把包袱給自己。

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乖乖等著就行……

舒鯉一邊這麽安慰自己,一遍又忍不住地往藥鋪角落的弄堂裏瞧,穿過弄堂就能到藥鋪後門處,那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就看上一眼,看一眼就回來,楚琮也不會知道……

舒鯉一邊糾結,一邊又嚇唬自己要被丟下,腳下卻不由自主地一點點往弄堂邊挪。

“救救……救救我……”

忽然,一道孱弱微小的呼救聲響起,摻雜在這滿街的喧嘩中幾乎瞬間就被淹沒了,而舒鯉也是腳步略頓,不太確定。

“救救我……求你了……”

那道聲音再度響起,舒鯉上前一步,果然在弄堂裏看到一個衣衫襤褸臟亂不堪的男人,男人蜷縮在地上,身下一卷草席裹著,蓬頭垢面臟汙不堪,身形十分瘦削,伸出的手臂幾乎就是皮包骨頭。

男人看到舒鯉,仿佛看到了救星,口中含糊地一遍遍喊著“救命”,伸出的手上布滿汙垢,遍布著濃瘡,有些瘡口破爛流膿,散發出一股惡臭。然而幹凈的皮膚卻又十分白皙滑嫩,似乎男人之前也是嬌生慣養的。

令舒鯉奇怪的是,這弄堂並不隱蔽,躺著一個人也可以說十分顯眼,男人身邊留有些許食物殘渣,吸引了不少蒼蠅蚊蟲,似乎男人已經在這裏躺了一段時間了,但這麽長一段時間,竟然就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幫忙嗎?

還是在一個藥鋪旁邊……

經歷過人牙子一事,舒鯉並不會無緣無故地大發善心,對於陌生人,他的戒備心總是高於一切。

男人先是呼救了一會兒,見舒鯉不上前也不回話,似乎也明白了什麽,整個人都洩了氣地跌回地面,迷迷糊糊地喊著疼。

舒鯉想了想,轉過身去重新走回了藥鋪門口。

只是那男人雖然不呼救了,那斷斷續續的哀嚎聲卻總能傳進他的耳朵裏。

舒鯉又有些猶豫,忍不住探出腦袋看向弄堂裏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

可是他自己身無分文,又自身難保……

舒鯉嘆了口氣,糾結萬分。

這麽一來一回間,竟吸引了藥鋪夥計的註意。

“別管那個人,那個人臟得很。”

夥計閑了下來,手裏揣著一把幹瓜子,斜靠在門框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噗”地一聲將瓜子皮吐出去,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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