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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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肖生？！”
張淩看清書生面目後大吃一驚，隨即
叫下人，可四下無人理會。書生慢條斯理地靠近，張淩不得不後退。
“啊——”
當圍繞在肖生四周的黑氣觸碰到張淩的瞬間，一陣青煙冒起，肖生痛苦得面色扭曲。
張淩見狀，方才的害怕已然不見，興奮和幸災樂禍取而代之。他手持玉佩，得意地在肖生面前顯擺：“來啊，你剛才不是很囂張麽？”
張淩手舞足蹈，一個不註意，鑲金玉佩穿過了黑影，而書生全無反應。
“你怎麽沒事？”張淩一楞。
肖生笑了：“剛才，逗你的。”
張淩驚恐得瞪大眼睛。
肖生道：“這麽久不見，你還是和當初一樣惡毒啊。”
張淩大喊道：“和我沒關，是那姓孔的要殺你！不是我！你可別弄錯了人！”
肖生恍然道：“你這麽一說，我確實想起來了，那姓孔的看不慣我，還記得銀杏林中，我為那曹生說了幾句話，他便暴怒如雷。”
“因為他嫉妒你！”張淩脫口而出，他觀察著肖生的臉色，發現肖生似乎很樂意聽到這些，又觍著臉地道，“那姓孔的嫉妒你的文章寫得好，所以處處刁難你，我知道你心善，所以當年看見姓孔的捉弄那曹生，你才會為曹生說話，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再者，你有仇也該找那姓孔的，找我我也幫不了你。”
肖生忽地笑了：“這麽多年不見，我們敘敘舊吧，當年你和徐丁不是很要好麽，怎麽不見他？”
張淩不敢不回答：“我們已經很久不往來了，聽說他因為一點小事殺了包滿，死在了大牢中。”
肖生道：“你倒是一清二楚，鄧啟呢？”
張淩道：“你死了後，鄧啟落發為僧，不過前日他也死了，他是……”
張淩忽覺得不對勁，一副屍體怎麽好端端會化成血水？但他不敢問肖生。
肖生又道：“曹寅呢？”
張淩想了又想，才想起那個在他們之間充當受氣包的曹寅。他們當中，有人窮有人富，若不是因為科舉，根本不會認識，所以窮人理所當然成了富人消遣的對象。曹寅就是那個窮人。好在曹寅對此並不反對，而富人也就是孔生，也不吝嗇施舍。只要肯說幾句好聽的話，孔生極其大方，不僅帶人免費吃喝，還喜歡送人東西。張淩道：“我許久沒聽到曹生的消息了。”
肖生道：“不知孔生呢？”
張淩搖頭道：“那件事之後，他便離開良渚，我再沒見過他。”
肖生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他去哪了。”
張淩一楞。
肖生語氣冷漠：“我把他吃了。”
空氣忽然沈默，過了好一陣，張淩的腦子才反應過來。他驚恐道：“難怪我們從來沒有聽到他的消息！鄧啟也是你殺的？！”
肖生擡起眉毛，道：“你這麽吃驚做什麽，你不是害怕徐丁說漏嘴當年的事，派人殺了他麽？我以為你對殺人這事很有經驗了，畢竟當年你也下了手。”
張淩想逃，但恐懼讓他無法挪動一步：“你要幹什麽？！”
肖生勾起嘴角，道：“忘了告訴你，曹寅也死了。”
張淩道：“你連他都殺了？你不是為了幫他才……”
肖生笑道：“才怎樣？才被你們打死？”
張淩驚魂未定，他想起了那一幕，不由得手腳發涼，同時大喊：“道長救我！”
肖生倏地轉過身，發現最先趴下的玄一正站在他身後。
玄一笑道：“我為何要救你？你還想殺了我呢。”
張淩道：“道長我錯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好歹！”
原來張淩做賊心虛，他聽到玄一說起無量寺，心中生疑，派人打聽後得知有人最近一直在關註當年銀杏林的事，就覺得她們一行肯定知道些什麽，因此起了殺意。
肖生臉色陰沈：“你跟他是一夥的？”
玄一笑道：“你繼續，我和他可沒關系。”
玄一瞬間飄遠了，肖生不肯放過她，無數黑氣從地下鉆出，想要擋住她的去路。但肖生萬萬想不到的是，玄一忽然化作更深更沈的霧氣，張府瞬間被籠罩在一片混沌中。
與此同時，張淩好不容易掙開黑氣的束縛，他連滾帶爬離開閣樓，眼看距院門僅有一步之隔，卻被一道悄然而至的黑氣抓住腳踝，往後一拖！
“啊啊啊啊——”張淩發出一聲慘叫，可沒人聽見，他被拖行的地方留下鮮紅的血痕！
翻騰的黑氣中露出了肖生的臉，但那張臉隨即扭曲變化成另一張臉。
“我已為你了了心願，現在，我自由了。”
這麽說著，他隨手把一個混濁的夢丟向遠處，就像丟垃圾那樣。
曾有七個書生，其中一個最有錢，經常看不起和指使其他人，但也最大方，常常邀請眾人吃喝玩樂。
一天，孔生又邀請眾人賞銀杏林。他看到滿地的銀杏葉，起了捉弄之心，要求曹寅必須在天黑前找到一片普通的銀杏葉，否則就要曹寅把過去吃喝玩樂的錢都吐出來，可無論曹寅如何撿銀杏葉，孔生都不滿意。肖生看不過去，為曹寅說了兩句話，沒想到反被眾人挖苦，連曹寅也冷嘲熱諷罵他多管閑事。
孔生被人捧慣了，看到肖生不肯捧著他，心生不滿。有那故意討好孔生的，甚至動起手來，一時間銀杏林中亂哄哄，眾人你推我搡。結果這一推可不得了，肖生被一只手推倒在地，腦袋磕到樹根上，立刻昏死過去。
正當眾人慌張之際，張淩靈機一動，提議若是有人問起，便說眾人在銀杏林中遇到了機緣，而肖生卻背叛大家偷吃仙果成仙了。眾人害怕擔責，同意了這個說法。不過他們運氣好，沒有人註意到一個趕來良渚考試的書生死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直到死去的肖生遇到那位，還得到了一個紫葫蘆。葫蘆中沈睡著一只魘，喚醒魘的代價是充滿裂縫的靈魂。
“謔——”
王圖南猛吸一口氣，從痙攣中醒過來。
“我死了？”
她查看四周，只見一片灰蒙蒙，寂靜無聲。
如同地獄。
“這裏就像夢境。”
王圖南低下頭，瞪大眼睛：“貓！貓說話了？”
濃霧中，視線僅有到一只黑貓的距離。
黎牙也有點驚訝：“你能聽懂我說話？別真死了吧？”
王圖南驚異不已，她們那一桌，還有玄一、如山和如海，她們去哪了？
“你們回來了！情況怎樣？”黎牙突然對遠處道。
王圖南先看到的是一盞燈。燈光如螢火，只能照亮方寸之間，但足以讓人安心。
如海的聲音隨之而來：“這地方太大了，我們找不到盡頭，也找不到其他人。”
黎牙向四周張望：“不見玄一。”
黎牙在閣樓上看得分明，黑影與玄一糾纏的同時，還鉆進了王圖南、如山和如海的身體，她要去扒拉那黑影，不知怎麽被帶到了這裏。
如山東張西望，篤定地道：“這裏是魘夢，我們在夢境中。”
如海道：“我們該如何出去？這裏有點嚇人。”
如山搖頭道：“我也只在書上看到過魘，但書上沒有寫怎麽離開夢境。”
黎牙擡起爪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幾人在濃霧中尋尋覓覓，看不見一棵草一朵花，也聽不到多餘的聲音。不知走了多久，眾人疲憊而心煩意亂，呼吸越來越重。
“那邊有光！”黎牙跑在最前面，她看得最遠，因此捕捉到了那點光。
那是一扇門，門縫在霧中透出一點昏黃的光。黎牙走近了，看到門和把手的樣式，微微發楞。
“怎麽了？是客棧麽？”身後的人問道。
黎牙搖搖腦袋，推開了門。眼前一片明亮。
“這是什麽地方？”
黎牙聽出身後人語氣中的驚訝。
寬闊的客廳，地上鋪著手工針織毛毯，皮質沙發上坐著兩個人。
一個在看書，一個在看電視。
黎牙認識他們。一個認識了二十四年，另一個和自己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那根本就是自己的臉！
沈迷於看電視及低頭看書的兩人忽然間感應到什麽，同時調轉視線，看向黎牙的方向。
“你回來了？！”
“怎麽變成了貓？”
“不會是在做夢吧？”
“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還有兩個小孩？她們是誰？”
客廳一時間吵吵嚷嚷，也不知道該先聽誰的。
“停！停！”黎牙跳上茶幾大吼，即使如此，屋裏所有人都要比她高大。
想了想，黎牙幹脆跳上了茶櫃的頂端，俯視著面前的黑腦袋們。
“小心別摔了。”黎一水忍不住道。
“媽，別打岔。”黎牙打斷媽媽的話。
黎一水閉嘴了。
“首先，這幾位分別是永安觀的道童如山、如海，這位是王圖南，”黎牙說了來龍去脈，又揮動爪子一一介紹，“這位是我媽黎一水，我爸高解，我妹黎日，還有跟我互換了身體的小黑。”
“能提問麽？”黎一水問。
黎牙道：“請說。”
黎一水問：“你們兩個能換回來麽？”
她指的是黎牙和小黑。
小黑抱著手，搖搖頭：“沒有玄一，光看我們兩個不行。”
黎牙嘆氣：“這個問題無解，還有人有問題麽？”
王圖南弱弱地道：“我有。”
黎牙道：“說。”
王圖南道：“這是夢境麽？”
黎牙有點犯愁，她也不知道，她們好像是真的回到了她家，四周都是真實的，連她和黎日在墻上比身高的痕跡都還在。
黎家人很快接受了現實，也不由得他們不接受。黎日和小黑互換身體，跑到另一個世界已經夠讓人吃驚了。
黎一水說：“不管是真是假，你們肯定累了餓了，先吃飯再說。老高，快去菜場買菜，我們今天吃早點。”
高解道：“行，我現在去。”
王圖南忙道：“勞煩夫人、先生費心。”
如山和如海也跟著道：“謝謝姨母叔父。”
黎一水和高解對視一眼，笑著說：“什麽費不費心，不用說這些，我才要謝謝你們呢，多虧你們幫照顧黎牙。”
高解走到門口，又退回來，問：“姐姐，我是不是還得買貓糧啊？”
黎牙吼道：“我不吃貓糧！”
“行了行了，都看見嗓子眼了。”高解擺擺手。
黎牙跳下茶櫃，鉆進黎一水的懷裏。她道：“媽，咱家不是還有兩間客房麽，就讓她們睡那。”
黎一水道：“正好年前才收拾過，直接就能睡，不過被子可能不夠，要是覺得冷，可以開空調。”
小□□：“我一直睡在客房，只剩一間客房了。”
黎牙道：“如山和如海睡我那間房吧，我可以和黎日睡。”
黎日道：“我沒意見。”
黎一水帶著大家走了一遍家裏。黎家不算小。黎一水以前總覺得家裏空，這一下來了這麽多人，好像多了不少生氣。
王圖南、如山和如海很聰明，一教就會用現代科技。麻煩的反而是黎牙，她沒有手，只能依靠別人幫忙。一陣折騰後，黎牙吹幹了毛發，高解也做好了晚餐。大家坐在飯桌前，誰也沒有提起明天該如何。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不早了，你們早點睡，要是有問題就找我，我在隔壁。”
黎牙一一蹲在房間門口囑咐，得到確認後，她才轉身走向黎日的房間。她推開黎日的門，發現人不在，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累了？”
身子忽然懸空，是被黎日抱起來了，黎牙撓撓臉：“不累。”
黎日把黎牙放在床上，一眼就能看到落地窗外燈火通明。
黎牙在床上滾來滾去：“好軟好舒服，簡直是天堂！”
身後的動靜忽然沒了。
黎牙轉過腦袋，便看到黎日正一臉憐憫地望著她。黎牙道：“你這什麽表情？看著真討打。”
黎日一屁股坐在床上，黎牙便從這頭滾到那頭。
黎日按住黎牙，歪頭問：“你在那邊是不是很辛苦？”
黎牙道：“還好吧，怎麽突然說這個？”
黎日問：“沒什麽，睡覺吧。”
黎日關了燈。大概是脫離柔軟的床太久，躺在黎日的床上，黎牙發現自己睡不著。她睜大眼睛，盯著外面的燈光穿透窗簾，打在衣櫃上。
“姐，你睡了麽？”
“睡不著。”
“我也睡不著。”
黑暗重新安靜下來。
“這次你能待到什麽時候？”黎日問。
“不知道，”黎牙真的不知道，她開玩笑似的說，“說不定以後我要一直變成一只貓了。”
黎牙不怎麽擔心能不能變回人這件事，她有時候會覺得，人或貓，沒有太大區別。
黎日盯著她。
黎牙笑道：“幹嘛這麽看著我？要是我變不回人，就要靠你養我咯。”
黎日：“嗯。”
黎牙忍不住笑了起來，有時候，黎日還是挺可愛的。
黎日：“我已經選好了，下個月出國。”
黎牙楞了一下，反應過來是黎日想要個孩子：“啊，再過十個月我就可以當姨媽了。不過，生孩子很痛吧，你害怕麽？”
黎日：“有一點。”
黎牙道：“那你還想生孩子？”
黎日：“姐，你知道為什麽我想要結婚嗎？”
黎牙有點驚訝：“為什麽？”
黑暗中，黎日的聲音似乎一下變得很遠，
黎牙不得不仔細分辨。
黎日：“上個月，媽立了遺囑。”
黎牙：“啊？”
黎日轉頭說起另一件事。
“媽說，她本來計劃好了，財產我們一人一半，可是你變成貓，所以決定把財產全部給我。”
“什麽！”
“有條件，我要照顧你。”
“哦。”黎牙放心了。
黎日側過身，重新盯住黎牙：“我知道我不是親生的。”
“啊？”黎牙大腦一片空白。
黎日：“我七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啊？啊！”黎牙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黎日的確是被抱養回來的，可家裏絕對不可能有人告訴她，“誰跟你說的？”
黎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麽這麽傻？沒有人告訴我，是我在家裏翻到了收養證。”
黎牙想象著一個小孩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事實，肯定很震驚很傷心。黎牙道：“我們都愛你。”
黎日瞳孔微微一震，這麽多年過去，當時看到收養證的無助早已放下，甚至現在還能雲淡風輕地談論起這件事。此時此刻，她笑了一下：“我知道。可那個時候小，腦子想不了那麽多，就覺得我好像不是這個家裏的人，我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黎牙震驚：“所以你才想結婚？”
黎日：“是不是很愚蠢？”
黎牙評價：“有點幼稚。”
黎日：“你很煩。”
黎牙：“現在呢？現在還是想要結婚麽？”
黎日：“想要一個小孩。你呢，有什麽打算？”
黎牙：“我一向喜歡混吃等死。”
掉到另一個世界之前，黎牙沒有工作，她也不需要工作，家裏完全能夠支撐她吃喝玩樂。這個家裏，也只有黎牙沒有工作。
黎日：“你之前不是說過要去讀點自己喜歡的東西麽？”
黎牙：“我現在變成貓了，當然得換個目標。”
黎日幹脆趴著，她支著下巴：“反正你能聽懂我說話，我也能聽懂你說話，語言交流沒問題，每天我去上班的時候，就把你送到附近的學校，怎麽樣？”
黎牙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她們每每要睡覺時，總有一個想起來還有哪件事沒說，又強打著精神聊起來，幾乎到淩晨才睡著，一人一貓差點起不來。
“爸。”
黎牙還記得要招待好客人，她艱難爬下床，挪到廚房，看到高解正在做早飯。
高越順手擼了擼黎牙的腦袋：“去叫你媽起床，還有你的朋友。”
黎牙叼著一塊煎餅走了。
黎一水和高越早退休了，但他們另外找了事情做，不待在家裏，黎日則是要去上班。黎牙決定帶幾人去附近逛逛。其他人沒有異議，主要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回去的辦法，還不如暫時放下心，好好休息下。
一出門，王圖南、如山和如海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原來女人也可以隨心所欲地走在街上啊。”
在另一個世界，即使女人做了皇帝，女人還能科舉考試，但若是單獨出現在街上，依舊會收到另眼相待。
“黎牙，這個是什麽？”
“汽車，靠電或者汽油就能動起來。”
“黎牙，那個東西在發光？”
“因為有電。”
“黎牙，那個不是冰酪嗎？”
“冰淇淋啊……”
黎牙帶著眾人逛了市中心，爬了山，吃了火鍋，才慢悠悠回家。她們途經一個學校，此時學生放學了，學校空蕩蕩的。落日餘暉出現在操場上，到處是暖橘色。
“這裏好漂亮，和我們永安觀很像。”如海突然道。
如山跟著點了點頭。其實從外表上看，空無一人的學校和永安觀一點也不像。
黎牙一怔：“你們想回去麽？”
王圖南道：“當然想回去，雖然這裏很好，不過我們家都在那邊呢。”
小□□：“我明白，這種感覺就像我們想換回身體一樣。”
如山道：“可是我們不知道怎麽回去。”
“我知道，”黎牙輕聲道，她看向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又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我就是知道怎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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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生？！”
張淩看清書生面目後大吃一驚，隨即
叫下人，可四下無人理會。書生慢條斯理地靠近，張淩不得不後退。
“啊——”
當圍繞在肖生四周的黑氣觸碰到張淩的瞬間，一陣青煙冒起，肖生痛苦得面色扭曲。
張淩見狀，方才的害怕已然不見，興奮和幸災樂禍取而代之。他手持玉佩，得意地在肖生面前顯擺：“來啊，你剛才不是很囂張麽？”
張淩手舞足蹈，一個不註意，鑲金玉佩穿過了黑影，而書生全無反應。
“你怎麽沒事？”張淩一楞。
肖生笑了：“剛才，逗你的。”
張淩驚恐得瞪大眼睛。
肖生道：“這麽久不見，你還是和當初一樣惡毒啊。”
張淩大喊道：“和我沒關，是那姓孔的要殺你！不是我！你可別弄錯了人！”
肖生恍然道：“你這麽一說，我確實想起來了，那姓孔的看不慣我，還記得銀杏林中，我為那曹生說了幾句話，他便暴怒如雷。”
“因為他嫉妒你！”張淩脫口而出，他觀察著肖生的臉色，發現肖生似乎很樂意聽到這些，又觍著臉地道，“那姓孔的嫉妒你的文章寫得好，所以處處刁難你，我知道你心善，所以當年看見姓孔的捉弄那曹生，你才會為曹生說話，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再者，你有仇也該找那姓孔的，找我我也幫不了你。”
肖生忽地笑了：“這麽多年不見，我們敘敘舊吧，當年你和徐丁不是很要好麽，怎麽不見他？”
張淩不敢不回答：“我們已經很久不往來了，聽說他因為一點小事殺了包滿，死在了大牢中。”
肖生道：“你倒是一清二楚，鄧啟呢？”
張淩道：“你死了後，鄧啟落發為僧，不過前日他也死了，他是……”
張淩忽覺得不對勁，一副屍體怎麽好端端會化成血水？但他不敢問肖生。
肖生又道：“曹寅呢？”
張淩想了又想，才想起那個在他們之間充當受氣包的曹寅。他們當中，有人窮有人富，若不是因為科舉，根本不會認識，所以窮人理所當然成了富人消遣的對象。曹寅就是那個窮人。好在曹寅對此並不反對，而富人也就是孔生，也不吝嗇施舍。只要肯說幾句好聽的話，孔生極其大方，不僅帶人免費吃喝，還喜歡送人東西。張淩道：“我許久沒聽到曹生的消息了。”
肖生道：“不知孔生呢？”
張淩搖頭道：“那件事之後，他便離開良渚，我再沒見過他。”
肖生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他去哪了。”
張淩一楞。
肖生語氣冷漠：“我把他吃了。”
空氣忽然沈默，過了好一陣，張淩的腦子才反應過來。他驚恐道：“難怪我們從來沒有聽到他的消息！鄧啟也是你殺的？！”
肖生擡起眉毛，道：“你這麽吃驚做什麽，你不是害怕徐丁說漏嘴當年的事，派人殺了他麽？我以為你對殺人這事很有經驗了，畢竟當年你也下了手。”
張淩想逃，但恐懼讓他無法挪動一步：“你要幹什麽？！”
肖生勾起嘴角，道：“忘了告訴你，曹寅也死了。”
張淩道：“你連他都殺了？你不是為了幫他才……”
肖生笑道：“才怎樣？才被你們打死？”
張淩驚魂未定，他想起了那一幕，不由得手腳發涼，同時大喊：“道長救我！”
肖生倏地轉過身，發現最先趴下的玄一正站在他身後。
玄一笑道：“我為何要救你？你還想殺了我呢。”
張淩道：“道長我錯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好歹！”
原來張淩做賊心虛，他聽到玄一說起無量寺，心中生疑，派人打聽後得知有人最近一直在關註當年銀杏林的事，就覺得她們一行肯定知道些什麽，因此起了殺意。
肖生臉色陰沈：“你跟他是一夥的？”
玄一笑道：“你繼續，我和他可沒關系。”
玄一瞬間飄遠了，肖生不肯放過她，無數黑氣從地下鉆出，想要擋住她的去路。但肖生萬萬想不到的是，玄一忽然化作更深更沈的霧氣，張府瞬間被籠罩在一片混沌中。
與此同時，張淩好不容易掙開黑氣的束縛，他連滾帶爬離開閣樓，眼看距院門僅有一步之隔，卻被一道悄然而至的黑氣抓住腳踝，往後一拖！
“啊啊啊啊——”張淩發出一聲慘叫，可沒人聽見，他被拖行的地方留下鮮紅的血痕！
翻騰的黑氣中露出了肖生的臉，但那張臉隨即扭曲變化成另一張臉。
“我已為你了了心願，現在，我自由了。”
這麽說著，他隨手把一個混濁的夢丟向遠處，就像丟垃圾那樣。
曾有七個書生，其中一個最有錢，經常看不起和指使其他人，但也最大方，常常邀請眾人吃喝玩樂。
一天，孔生又邀請眾人賞銀杏林。他看到滿地的銀杏葉，起了捉弄之心，要求曹寅必須在天黑前找到一片普通的銀杏葉，否則就要曹寅把過去吃喝玩樂的錢都吐出來，可無論曹寅如何撿銀杏葉，孔生都不滿意。肖生看不過去，為曹寅說了兩句話，沒想到反被眾人挖苦，連曹寅也冷嘲熱諷罵他多管閑事。
孔生被人捧慣了，看到肖生不肯捧著他，心生不滿。有那故意討好孔生的，甚至動起手來，一時間銀杏林中亂哄哄，眾人你推我搡。結果這一推可不得了，肖生被一只手推倒在地，腦袋磕到樹根上，立刻昏死過去。
正當眾人慌張之際，張淩靈機一動，提議若是有人問起，便說眾人在銀杏林中遇到了機緣，而肖生卻背叛大家偷吃仙果成仙了。眾人害怕擔責，同意了這個說法。不過他們運氣好，沒有人註意到一個趕來良渚考試的書生死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直到死去的肖生遇到那位，還得到了一個紫葫蘆。葫蘆中沈睡著一只魘，喚醒魘的代價是充滿裂縫的靈魂。
“謔——”
王圖南猛吸一口氣，從痙攣中醒過來。
“我死了？”
她查看四周，只見一片灰蒙蒙，寂靜無聲。
如同地獄。
“這裏就像夢境。”
王圖南低下頭，瞪大眼睛：“貓！貓說話了？”
濃霧中，視線僅有到一只黑貓的距離。
黎牙也有點驚訝：“你能聽懂我說話？別真死了吧？”
王圖南驚異不已，她們那一桌，還有玄一、如山和如海，她們去哪了？
“你們回來了！情況怎樣？”黎牙突然對遠處道。
王圖南先看到的是一盞燈。燈光如螢火，只能照亮方寸之間，但足以讓人安心。
如海的聲音隨之而來：“這地方太大了，我們找不到盡頭，也找不到其他人。”
黎牙向四周張望：“不見玄一。”
黎牙在閣樓上看得分明，黑影與玄一糾纏的同時，還鉆進了王圖南、如山和如海的身體，她要去扒拉那黑影，不知怎麽被帶到了這裏。
如山東張西望，篤定地道：“這裏是魘夢，我們在夢境中。”
如海道：“我們該如何出去？這裏有點嚇人。”
如山搖頭道：“我也只在書上看到過魘，但書上沒有寫怎麽離開夢境。”
黎牙擡起爪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幾人在濃霧中尋尋覓覓，看不見一棵草一朵花，也聽不到多餘的聲音。不知走了多久，眾人疲憊而心煩意亂，呼吸越來越重。
“那邊有光！”黎牙跑在最前面，她看得最遠，因此捕捉到了那點光。
那是一扇門，門縫在霧中透出一點昏黃的光。黎牙走近了，看到門和把手的樣式，微微發楞。
“怎麽了？是客棧麽？”身後的人問道。
黎牙搖搖腦袋，推開了門。眼前一片明亮。
“這是什麽地方？”
黎牙聽出身後人語氣中的驚訝。
寬闊的客廳，地上鋪著手工針織毛毯，皮質沙發上坐著兩個人。
一個在看書，一個在看電視。
黎牙認識他們。一個認識了二十四年，另一個和自己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那根本就是自己的臉！
沈迷於看電視及低頭看書的兩人忽然間感應到什麽，同時調轉視線，看向黎牙的方向。
“你回來了？！”
“怎麽變成了貓？”
“不會是在做夢吧？”
“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還有兩個小孩？她們是誰？”
客廳一時間吵吵嚷嚷，也不知道該先聽誰的。
“停！停！”黎牙跳上茶幾大吼，即使如此，屋裏所有人都要比她高大。
想了想，黎牙幹脆跳上了茶櫃的頂端，俯視著面前的黑腦袋們。
“小心別摔了。”黎一水忍不住道。
“媽，別打岔。”黎牙打斷媽媽的話。
黎一水閉嘴了。
“首先，這幾位分別是永安觀的道童如山、如海，這位是王圖南，”黎牙說了來龍去脈，又揮動爪子一一介紹，“這位是我媽黎一水，我爸高解，我妹黎日，還有跟我互換了身體的小黑。”
“能提問麽？”黎一水問。
黎牙道：“請說。”
黎一水問：“你們兩個能換回來麽？”
她指的是黎牙和小黑。
小黑抱著手，搖搖頭：“沒有玄一，光看我們兩個不行。”
黎牙嘆氣：“這個問題無解，還有人有問題麽？”
王圖南弱弱地道：“我有。”
黎牙道：“說。”
王圖南道：“這是夢境麽？”
黎牙有點犯愁，她也不知道，她們好像是真的回到了她家，四周都是真實的，連她和黎日在墻上比身高的痕跡都還在。
黎家人很快接受了現實，也不由得他們不接受。黎日和小黑互換身體，跑到另一個世界已經夠讓人吃驚了。
黎一水說：“不管是真是假，你們肯定累了餓了，先吃飯再說。老高，快去菜場買菜，我們今天吃早點。”
高解道：“行，我現在去。”
王圖南忙道：“勞煩夫人、先生費心。”
如山和如海也跟著道：“謝謝姨母叔父。”
黎一水和高解對視一眼，笑著說：“什麽費不費心，不用說這些，我才要謝謝你們呢，多虧你們幫照顧黎牙。”
高解走到門口，又退回來，問：“姐姐，我是不是還得買貓糧啊？”
黎牙吼道：“我不吃貓糧！”
“行了行了，都看見嗓子眼了。”高解擺擺手。
黎牙跳下茶櫃，鉆進黎一水的懷裏。她道：“媽，咱家不是還有兩間客房麽，就讓她們睡那。”
黎一水道：“正好年前才收拾過，直接就能睡，不過被子可能不夠，要是覺得冷，可以開空調。”
小□□：“我一直睡在客房，只剩一間客房了。”
黎牙道：“如山和如海睡我那間房吧，我可以和黎日睡。”
黎日道：“我沒意見。”
黎一水帶著大家走了一遍家裏。黎家不算小。黎一水以前總覺得家裏空，這一下來了這麽多人，好像多了不少生氣。
王圖南、如山和如海很聰明，一教就會用現代科技。麻煩的反而是黎牙，她沒有手，只能依靠別人幫忙。一陣折騰後，黎牙吹幹了毛發，高解也做好了晚餐。大家坐在飯桌前，誰也沒有提起明天該如何。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不早了，你們早點睡，要是有問題就找我，我在隔壁。”
黎牙一一蹲在房間門口囑咐，得到確認後，她才轉身走向黎日的房間。她推開黎日的門，發現人不在，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累了？”
身子忽然懸空，是被黎日抱起來了，黎牙撓撓臉：“不累。”
黎日把黎牙放在床上，一眼就能看到落地窗外燈火通明。
黎牙在床上滾來滾去：“好軟好舒服，簡直是天堂！”
身後的動靜忽然沒了。
黎牙轉過腦袋，便看到黎日正一臉憐憫地望著她。黎牙道：“你這什麽表情？看著真討打。”
黎日一屁股坐在床上，黎牙便從這頭滾到那頭。
黎日按住黎牙，歪頭問：“你在那邊是不是很辛苦？”
黎牙道：“還好吧，怎麽突然說這個？”
黎日問：“沒什麽，睡覺吧。”
黎日關了燈。大概是脫離柔軟的床太久，躺在黎日的床上，黎牙發現自己睡不著。她睜大眼睛，盯著外面的燈光穿透窗簾，打在衣櫃上。
“姐，你睡了麽？”
“睡不著。”
“我也睡不著。”
黑暗重新安靜下來。
“這次你能待到什麽時候？”黎日問。
“不知道，”黎牙真的不知道，她開玩笑似的說，“說不定以後我要一直變成一只貓了。”
黎牙不怎麽擔心能不能變回人這件事，她有時候會覺得，人或貓，沒有太大區別。
黎日盯著她。
黎牙笑道：“幹嘛這麽看著我？要是我變不回人，就要靠你養我咯。”
黎日：“嗯。”
黎牙忍不住笑了起來，有時候，黎日還是挺可愛的。
黎日：“我已經選好了，下個月出國。”
黎牙楞了一下，反應過來是黎日想要個孩子：“啊，再過十個月我就可以當姨媽了。不過，生孩子很痛吧，你害怕麽？”
黎日：“有一點。”
黎牙道：“那你還想生孩子？”
黎日：“姐，你知道為什麽我想要結婚嗎？”
黎牙有點驚訝：“為什麽？”
黑暗中，黎日的聲音似乎一下變得很遠，
黎牙不得不仔細分辨。
黎日：“上個月，媽立了遺囑。”
黎牙：“啊？”
黎日轉頭說起另一件事。
“媽說，她本來計劃好了，財產我們一人一半，可是你變成貓，所以決定把財產全部給我。”
“什麽！”
“有條件，我要照顧你。”
“哦。”黎牙放心了。
黎日側過身，重新盯住黎牙：“我知道我不是親生的。”
“啊？”黎牙大腦一片空白。
黎日：“我七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啊？啊！”黎牙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黎日的確是被抱養回來的，可家裏絕對不可能有人告訴她，“誰跟你說的？”
黎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麽這麽傻？沒有人告訴我，是我在家裏翻到了收養證。”
黎牙想象著一個小孩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事實，肯定很震驚很傷心。黎牙道：“我們都愛你。”
黎日瞳孔微微一震，這麽多年過去，當時看到收養證的無助早已放下，甚至現在還能雲淡風輕地談論起這件事。此時此刻，她笑了一下：“我知道。可那個時候小，腦子想不了那麽多，就覺得我好像不是這個家裏的人，我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黎牙震驚：“所以你才想結婚？”
黎日：“是不是很愚蠢？”
黎牙評價：“有點幼稚。”
黎日：“你很煩。”
黎牙：“現在呢？現在還是想要結婚麽？”
黎日：“想要一個小孩。你呢，有什麽打算？”
黎牙：“我一向喜歡混吃等死。”
掉到另一個世界之前，黎牙沒有工作，她也不需要工作，家裏完全能夠支撐她吃喝玩樂。這個家裏，也只有黎牙沒有工作。
黎日：“你之前不是說過要去讀點自己喜歡的東西麽？”
黎牙：“我現在變成貓了，當然得換個目標。”
黎日幹脆趴著，她支著下巴：“反正你能聽懂我說話，我也能聽懂你說話，語言交流沒問題，每天我去上班的時候，就把你送到附近的學校，怎麽樣？”
黎牙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她們每每要睡覺時，總有一個想起來還有哪件事沒說，又強打著精神聊起來，幾乎到淩晨才睡著，一人一貓差點起不來。
“爸。”
黎牙還記得要招待好客人，她艱難爬下床，挪到廚房，看到高解正在做早飯。
高越順手擼了擼黎牙的腦袋：“去叫你媽起床，還有你的朋友。”
黎牙叼著一塊煎餅走了。
黎一水和高越早退休了，但他們另外找了事情做，不待在家裏，黎日則是要去上班。黎牙決定帶幾人去附近逛逛。其他人沒有異議，主要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回去的辦法，還不如暫時放下心，好好休息下。
一出門，王圖南、如山和如海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原來女人也可以隨心所欲地走在街上啊。”
在另一個世界，即使女人做了皇帝，女人還能科舉考試，但若是單獨出現在街上，依舊會收到另眼相待。
“黎牙，這個是什麽？”
“汽車，靠電或者汽油就能動起來。”
“黎牙，那個東西在發光？”
“因為有電。”
“黎牙，那個不是冰酪嗎？”
“冰淇淋啊……”
黎牙帶著眾人逛了市中心，爬了山，吃了火鍋，才慢悠悠回家。她們途經一個學校，此時學生放學了，學校空蕩蕩的。落日餘暉出現在操場上，到處是暖橘色。
“這裏好漂亮，和我們永安觀很像。”如海突然道。
如山跟著點了點頭。其實從外表上看，空無一人的學校和永安觀一點也不像。
黎牙一怔：“你們想回去麽？”
王圖南道：“當然想回去，雖然這裏很好，不過我們家都在那邊呢。”
小□□：“我明白，這種感覺就像我們想換回身體一樣。”
如山道：“可是我們不知道怎麽回去。”
“我知道，”黎牙輕聲道，她看向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又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我就是知道怎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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