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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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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

宴山一面環水,從外看去是層層疊疊的翠綠,山色如黛,風氣如秋。

幾人下了船,便往山間走去,這裏人跡罕至,不免有些荒涼,除了幾聲啾啾的鳥雀,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不知走了多久,岑月聽見謝重川說了一聲“到了”。

她循聲望去,只看到野草堆裏有一個凸起的墳頭包,那墳頭四周和頂上都長滿了草,就連前面用作墓碑的木板也被腐蝕的破爛不堪。

岑月在看到木碑上的大字時,頓時楞在了原地,上面的字跡雖被磨掉了一些,但還是能看出“薛衡之墓”四個大字。

薛衡?

謝重川的老師竟然是薛衡?

岑月忽然想起在西陵時,陳忠實為了討好謝重川,曾當著他的面貶低薛衡,難怪當時謝大哥這麽生氣。

她下意識朝薛闌看去。

少年表面平靜,看向木碑的眼神和平日看路邊的野草無任何區別,可那緊繃的神色還是出賣了他。

謝重川將墳頭周圍的雜草處理幹凈,又擺上貢品,點了幾柱香。

他磕了三個頭,起身時像是忽然瞥見了什麽不好的東西,眉頭一皺。

岑月這才發現木碑上竟還有兩個小字,若是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出。

“罪人....薛衡之墓。”狐玉湊上前,連貫的讀了出來,“謝大哥的老師為什麽是罪人?”

謝重川平靜道: “薛衡與我父親曾是舊友,他天資聰穎,還曾得先皇讚譽,是難得的少年英才。幼時,因為父親的緣故,薛衡做過我一段時間的老師。”

岑月問:“後來呢?”

說到這,他的聲音有幾分顫抖:“後來老師家中出了變故。薛老先生被人指認叛國通敵,證據確鑿,先皇龍顏大怒,薛府上下滿門抄斬。”

“唯有老師逃過一劫,先皇惜才,一時動了憐憫之心,將其貶為庶民,流放蠻荒。”

“老師遭受打擊,一直郁郁寡歡,流放途中又不幸染病,最終沒撐住。”

謝重川在罪人那兩個小字上面摩挲了幾下,像是要將其擦去。他怒聲說道:“父親明明私下托人塞過銀子,讓他們好好葬了老師。押送的官兵急著回去交差,竟隨意找了個地方將老師埋了。連墓碑也做的這樣不精細!”

死者為大,人都入土了,斷然沒有再挖出來的道理,更何況薛衡還是罪人之身,沒被隨意扔在路邊已經很體面了。

薛闌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塊木碑,說不上是什麽感受,這個人似乎和他關系匪淺,可惜死了。

他內心驀地升起一股煩躁的情緒,徑直扭頭向外走去。

岑月見薛闌離開,裝似無意的沖謝重川問道:“這位薛公子可否有什麽兄弟姐妹?”

謝重川搖了搖頭:“沒有。”

岑月:“也沒有什麽子嗣嗎?”

謝重川整個人還沈浸在悲傷的情緒中:“老師從未成婚。”

岑月心頭一震。

*

“阿霽,等等我。”

薛闌回頭見岑月跟在身後,他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道:“你怎麽也跟著出來了?”

他雖這樣問,臉色分明好看了不少,語氣也輕松了幾分。

岑月隨口扯道:“裏面悶的很,我們去湖邊等謝大哥他們吧。”

湖面水草豐茂,一群鴨子成群結隊的從蘆葦叢中游出,其中幾只正低頭用尖尖的喙整理著身上的毛,陽光下那身鵝毛潔白如雪,看上去漂亮又柔軟。

岑月蹲在湖邊,無聊的朝游來的鴨群潑了些水珠,受驚的鴨子頃刻散開,不滿的發出嘎嘎嘎的叫聲。

有只脾氣大的鴨子直接朝岑月游去,靠近的瞬間,它猛地撲棱翅膀拍打湖面,被濺起的水嘩啦啦盡數濺在岑月身上。

岑月懵了幾秒,那鴨子見狀又囂張快速的撲棱了幾下,最後滿意離去。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薛闌看她被潑了一臉水,眼底先是閃過一抹驚愕,等反應過來後,他忍不住勾唇笑出聲。

岑月後知後覺的抹了把臉,見鴨群簇擁著罪魁禍首,不斷發出興奮的嘎嘎聲,似是挑釁。

她看著不遠處湖面上沖她挑釁的鴨子,氣道:“這只臭鴨子,氣死我了。潑一下就得了,竟然潑了我五六七八下,我要還回來!”

岑月蹲在岸邊,使勁朝鴨群潑水,那群鴨子亦不示弱,撲棱著翅膀回擊,湖面上簡直吵翻了天。

薛闌有心上前將岑月拉走,卻見人站起身,氣沖沖的擼了擼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氣勢。

她腳底一滑,竟直接栽進了湖裏。

薛闌眼神一變,立馬過去將人撈了起來,好在救得及時,人並無大礙,只是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鴨群個個挺著脖頸,得意的唱著勝利的讚歌,仿佛在奚落嘲笑岑月的狼狽。

岑月氣急敗壞的朝遠去的鴨群喊道:“今天晚上我要吃爆炒鴨肉!還要吃紅燒鴨頭,麻辣鴨腿!”

薛闌聽著她憤怒的叫喊,唇邊的笑意越來越大,連同心中積攢的郁氣都一同消散。

岑月眼尖的瞥見他的表情:“你笑什麽?”

薛闌道:“你也挺神奇的,竟被一群鴨子欺負成這樣。”

岑月:..........一猜這就是要奚落她。

薛闌走到停船的地方,對船夫說了幾句話,又塞了些銀子給他。船夫樂呵呵接過後就撐船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裏。

“過來。”薛闌走在正在擰衣服的岑月身邊。

岑月茫然道:“幹嘛?”

薛闌生了個火堆,示意她將外衣架在樹枝上烘烤。謝重川等人出來時,看到渾身濕淋淋的岑月,均是一楞。

江映柳關心道:“怎麽回事?”

岑月說起來就牙癢:“不小心滑倒,摔湖裏去了。”

狐玉:“這你都能滑倒?哎?我們的船呢?船夫呢?莫不是卷錢跑了?”

薛闌朝湖面看去:“來了。”

幾人走過去,看到船內的東西均呆住了。

船夫笑呵呵對薛闌道:“公子,你要的鴨子老朽我買回來了。”

狐玉垂涎的看著籠裏肥碩的白鴨:“原來是薛公子想吃鴨子了。”

岑月沒想到他竟然讓船夫去找鴨主人,把這群鴨子買了回來。

她狐疑的皺起眉頭,薛闌果真被人奪舍了?

船艙內,狐玉興奮至極,口水都快掉地上了,一直追問薛闌打算處理這鴨子。

“怎麽處理?”薛闌道,“做成爆炒鴨肉,紅燒鴨頭,麻辣鴨腿。”

“好好。”  狐玉聽著都快饞瘋了,連連附和,“這幾道菜也不錯,一會我就拿客棧小廚房讓他們殺了。”

晚上幾人吃了一頓全鴨盛宴,狐玉得知岑月和鴨子吵架,把自己摔進湖裏,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岑月皮笑肉不笑道:“小心別把自己噎死。”

狐玉道:“我說薛公子買這麽多鴨子幹嘛?原來是這個原因哈哈哈哈哈哈。”

他壓低聲音道:“你可以借此機會謝謝薛公子啊,請他吃個飯送個禮物什麽的,增進彼此感情,一來二去,這事不就成了?”

見狐玉時刻不忘撮合自己和薛闌,岑月一時哭笑不得,她敷衍的嗯了一聲。

晚上送藥時,岑月特意道了聲謝。

少年坐在燭火旁,漆黑眸底映著暖光,少了白日的幾分冷冽,就連那張年輕俊俏的臉也柔和起來,岑月忍不住瞧了好幾眼。

薛闌裝作沒看見的樣子,道:“不用謝,就當是報答這幾天你照顧我了。”

岑月想,原來是還人情。

薛闌喝了藥,照常往嘴裏塞了顆杏子糖。

“其實我本來想買橘子味的。”岑月也拿了一顆放進嘴裏,“可惜沒有。不過等到了臨都,想吃什麽口味都可以買到了。”

薛闌眸光微轉:“你很想去臨都嗎?”

“當然啦,我們不是要找你的玉佩?”岑月說起這個有些心虛,“雖然把人販子跟丟了,但到了臨都城,要找到他們也就是謝大哥動動手指頭的事。”

薛闌:“找到玉佩後呢?”

這下可把岑月問懵了,她是因為要幫薛闌找玉佩才跟著他的,找到玉佩後,豈不是就沒了跟著他的理由?

難道要死皮賴臉的纏著?

薛闌見她不答,固執的問:  “找到玉佩後,你還要跟著謝重川去臨都嗎?”

岑月猶豫著點點頭,她惴惴不安的問:“你找到了?”

薛闌臉色一頓,吐出兩個字:“沒有。”

岑月心底松了口氣,看來她得在薛闌找到玉佩前盡快完成任務。她滿腦子都是任務,以至於離開時都未發現薛闌臉上的異樣。

搖曳的燭火將他陰沈緊繃的臉色照的一覽無餘,他竟是忘了,一旦告訴岑月找到了玉佩,那她再也不用跟著自己了。

薛闌臉上閃過一絲惱怒,若方才他說了實話,她是不是會立馬與自己分道揚鑣,歡天喜地的跟著謝重川走了?

謝重川,江映柳,狐玉,每一個在岑月心中的分量似乎都比自己多的多。

他註定是不被選擇的那個,何必自取其辱的再去問?意識到這一點的薛闌驟然變得蒼白,眸底漫上層晦暗的神色,倒不如繼續瞞著,然後......留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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