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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子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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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子行(八)

撲哧——

烏鴉撲騰著翅膀自林間飛過,所到之處引得落葉簌簌。

岑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許是到了傍晚,天邊暈染著一層淺橘,晚霞餘暉被錯落的枝葉分割的雜亂無章,慢慢從眼前掠過。

等等!為什麽她在動?!

岑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被什麽東西拖行著,她撐起身子,發現腳腕處纏著一道細長的藤蔓。

循著藤蔓延伸出的方向望去,盡頭是棵高聳入雲的古樹。

那古樹枝幹斑駁,和死掉的朽木毫無區別,它身上纏滿了密密的藤莖,遠看像一條條蜿蜒扭曲的長蛇,恰好一只鳥雀經過,那安安靜靜伏在古樹身上的藤蔓瞬間活躍起來。

它伸出卷曲的尾端將其擊落,僅僅幾秒就風卷殘雲的消滅掉了。

岑月瞬間瞪大了眼,此刻她才發現這古樹周圍散落著不少動物骸骨,難怪這樹如此枯敗,敢情是被盤踞其上的藤蔓吸幹了養分。

現在古樹已死,這藤曼便開始自給自足,在林間搜刮起活物來了,她若再不逃,恐怕也會被當作養料活生生吃掉。

想到這,岑月迅速抽出匕首割斷藤曼,她一刻不敢耽誤,起身狂奔逃命。

藤樹似乎感受到了獵物的離開,憤怒的甩出幾條長藤,那長藤瞬間竄了出去,跟在岑月身後窮追不舍。

岑月靈機一動,故意在一顆千年老樹周圍饒了幾圈,將那長藤繞成了一團亂麻,然而,不等她高興,後面幾條長藤接踵而至。

她暗罵一聲,撒腿就跑。

越往林子深處走,活物便越少,周圍怪石嶙峋,草木林翳如重重鬼影,說不出的古怪詭異。

暮色沈沈,直至夕陽的最後一縷餘輝消失殆盡,除了岑月逃跑的腳步聲,林中徹底沒了一點聲音。

前方驀地出現一個半人高的墓碑,清淩淩的月光灑下,照亮了墓碑後無數堆成小山似的墳頭,岑月不管不顧的向裏面沖去。

那緊追不舍的藤曼驀然停住,甚至頗為忌憚的後退了幾米,岑月一楞,試探著往前邁了幾步。

它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竟直接放棄了眼前這塊鮮美的肉,嗖一下縮回去了。

雖逃脫虎口,岑月卻並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輕松,身後一陣陰風刮過,吹得她寒毛豎立。

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東西,僵硬的慢慢將頭向後轉去。

那一瞬間,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每座墳頭旁都站著一個殘缺的鬼魂,有的沒了胳膊,有的丟了腿,還有的竟是連頭也都不見了,只剩一個空蕩蕩的身體飄在半空。

無數泛著幽光的眼睛齊刷刷向岑月投來貪婪的目光,宛如一匹匹看到肥美獵物的餓狼,個個都忍不住興奮。

黑暗中響起一個因為激動以至於都有些扭曲變形的聲音

“將軍,有客人來了。”

*

“我們就把這人丟這了,怎麽...怎麽不見了......”孟虎看著空空如也的地面,頓時傻了眼。

幾人均被薛闌打的鼻青臉腫,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孟虎頗為膽怯的往伸手不見五指的林間瞟了一眼,既然不見了,那指不定是被什麽東西吃掉了。

他心中這樣想,卻不敢當著薛闌的面說出來,生怕惹人不痛快,再引來一頓暴揍。

薛闌靜默不語,他朝林間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後擡腳向裏走去。

“跟上。”

孟虎等人頃刻變了臉色,這後山鬧鬼鬧的這麽厲害,岑月無端失蹤更坐實了此地詭異的傳聞,他們怎麽敢進去?

幾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有膽小的實在被嚇的受不了,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我害怕,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跑幾步便死在了薛闌劍下。

刺啦——

劍身被抽出的瞬間,在半空帶出一串飛濺的血珠。

薛闌擡眼掃過其餘被嚇得不敢說話的和尚,淡淡道:“現在還有人怕嗎?”

一排和尚裏沒一個敢應聲的。

薛闌冷笑:“既然不怕了,那就走吧。”

和尚們忙道:“是是是。”

對幾人來說,進山好歹還能博得一線生機,若是敢逃,恐怕下一秒就得死在薛闌的劍下。

風聲嗚咽,宛如厲鬼哭號,薛闌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小時候被餘氏扔在山裏的夜晚,也不知岑月會不會像他那樣害怕。

想到這,他臉色略沈,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可惜孟虎幾人一直在後面磨磨蹭蹭的。

薛闌眼神冷如冰刀: “你們幾個的腿是擺設?走的這麽慢,既然這麽沒用,不如砍掉好了。”

“別別別。” 孟虎雖惱,到底是更害怕他,“可以快,可以快。”

他大喝一聲,順帶著發洩一番被薛闌訓斥的怒火:“都他娘的給老子走快點,沒聽見薛公子發話了?!”

“是是是。”

幾人速度快了不少,在林間走了大半天也沒看見岑月的身影,眾人心中不約而同浮現除一個念頭:這樣子多半是兇多吉少。

孟虎看了看前方薛闌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兇狠的光,他腿上綁了一把匕首,待會就趁薛闌不註意,從背後偷襲將他解決了。

他遞給馬同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馬同跟了孟虎這麽多年,一眼便知他要耍什麽心思放什麽屁。

只是薛闌如此狡詐謹慎,武力又遠遠在他們之上,他有心勸大哥再等等,孟虎憋了一肚子火,根本管不了這麽多,他手偷偷向下伸去,還未摸到那冰冷的刀鞘,便聽身旁的手下倒下去,發出一聲慘叫。

那手下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根藤曼纏住了雙腿,眨眼間,人就被拽出去幾米。

其餘人頓時嚇作一團,眼睜睜看著同伴被越拖越遠。

“大哥,我們不去救嗎?”有人顫顫巍巍的說道。

“蠢貨!”孟虎罵道,“你要是嫌命長,就去!”

那人頓時噤聲,不說話了。

薛闌若有所思的看著藤曼離去的方向,立馬追去,他回頭冷颼颼看了孟虎等人一眼,幾人只好硬著頭皮跟了過去。

待他們趕到時,那先前被拖走的手下已化作一灘血水,沾著肉渣的白骨被丟棄在一旁,有人被嚇得面色慘白,當即吐了起來。

薛闌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起來,直到發現周圍除了這一具並沒有什麽新鮮屍骨,他才緩緩松了口氣。

“去死吧!”

孟虎大喝一聲,趁其不備舉著匕首向薛闌刺來,豈料薛闌一個側手,便被他落了空。

薛闌抓住他的手腕往下狠狠一下,哢嚓一聲,腕骨斷裂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晰可聞,孟虎控制不住的發出連連慘叫。

身後原本已吃飽喝足歇息的妖藤聽到動靜,再次活躍起來,它悄無聲息的勾上馬同的衣帶,將人死死纏住拖拽,其他幾人也未能幸免,數道藤曼齊發,輕而易舉捉到了送到家門口的獵物。

孟虎臉上滿是驚慌,他轉身要逃,卻被纏住胳膊,掙脫不得。

薛闌不知何時站到了周圍樹枝上,他半邊身子被籠罩在樹蔭之下,睥睨著底下孟虎掙紮求生的窘迫之態,眼底冷光乍現。

孟虎急得滿頭大汗,伸手去拿掉在不遠處的匕首,他太過專註,以至於東西掉出來都沒發現。

那塊質地晶潤的玉佩靜靜躺在草地上,被傾灑而下的月光照的瑩白透亮,宛如鉆石般璀璨。

薛闌在看到那塊玉佩時,像被電住一般,目光一滯。

他走到玉佩旁,俯身將其拾起,上面的花紋刻字和記憶中別無二致,在手中流淌著異樣光彩。

這邊孟虎離古樹僅剩幾步之遙,看著其他人已淪為妖藤的口中餐,他心下駭然,豆大的淚珠從臉上滑落,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劍光閃過,胳膊上的藤曼陡然斷掉。

不等孟虎松口氣,冰涼鋒利的劍尖便抵住了他的喉管。

薛闌將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個你是哪來的?”

孟虎生怕他再把自己丟回去,急忙道:“我搶的!”

薛闌語氣微沈:“搶的?”

“對對對。”孟虎頭點的跟撥浪鼓似的,“在西陵時,有夥人販子和我們敬善寺有生意往來,這玉佩是從其中一個人身上搶來的。”

他打量著薛闌的臉色,翻遍全身上下又掏出一些銀票和手鐲,一股腦全捧到薛闌面前,哭訴道:“您要是喜歡就拿去吧,這些都給您,只要能放我一命,都給你。”

薛闌沈沈的看著他:“哪個人?”

孟虎都快哭了:“我天天和那麽多人販子打交道,這怎麽能記住?”

看他說的不像假話,少年沒再繼續問下去,徑直將玉佩放進懷中,孟虎見他收下,心中一喜,暗道有戲。

薛闌精準捕捉到他臉上的小表情,淡淡道:“你在高興什麽?”

孟虎臉色一僵。

“該不會指望我能饒你一命吧?”

他的聲音順著夜間的涼風平緩輕柔的吹過耳邊,孟虎聞言一個激靈跪在了地上,他身子因為害怕而顫抖不止,就好像有盆冷水當頭澆下,身上頓時升起徹骨寒意。

“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面。” 薛闌臉色冷峻,眼底是毫不遮掩的嘲弄譏諷,“卻還天真的指望著我能放過你?”

孟虎渾身發軟,不知哪來的勇氣,直接發狠的站起身沖了出去,然而他跑出沒幾步,雙腿便被薛闌攔腰斬斷。

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黑夜的寧靜。

身後攀附在樹上的藤蔓聽到聲音,再次有了響動,許是剛一口氣吃了好幾個人的緣故,這次它速度極慢,像長蛇般蠕動著從樹上爬下。

“不,不.......”

孟虎一邊搖頭,一邊用手撐著使勁逃離,可惜沒了雙腿,他速度極慢,很快被纏住了身子。

孟虎望著一旁氣定神閑的薛闌,咒罵出聲:“姓薛的,你不得好死!”

“你這樣對我,以後一定死的比我還慘!”

“我詛咒你被剖心挖肺,碎屍萬段!”

薛闌充耳不聞,他冷冷的扯了扯嘴角,轉身離去。

瀕臨死亡的絕望和驚懼讓孟虎越發憤怒,他兩只眼瞪的像銅鈴,惡狠狠朝薛闌背影吼道:“你不是想找那個臭丫頭嗎?她肯定已經死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就等著給她收屍吧!”

薛闌腳步一頓。

“是嗎?”他側過臉,眸色幽深,“那你等著瞧吧,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哦,我倒是忘了。”

孟虎憤憤的瞪著他,等待下話。

少年轉過身,凝視著他淒慘痛苦的模樣,輕輕露出一個頑劣殘忍的笑:“你怕是沒這個機會看到了。”

孟虎暴喝出聲,對著遠去的人影開始了更加不堪入耳的辱罵,不知過了多久,薛闌聽著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最後完全消弭於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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