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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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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聖山北坡是背陰面,順著河流往上走了一段後,山勢就陡然變陡,積雪也變深變厚。

即便穿了厚皮筒子,顧承宴走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一腳深一腳淺,足尖冰涼發麻、漸漸失去知覺。

他咬牙堅持著什麽也沒說,畢竟是他提出來要去上游看的,總不好半途而廢。

再說——

從前多得是比這更艱難的時刻,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撐過來,他也習慣了。

低頭掩面輕咳兩聲,顧承宴擡頭,卻意外看見賽赫敕納朝他伸出一只手。

少年人偏著腦袋、眉頭緊蹙,一雙藍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見他沒動,便直接上前將他抱到大白狼背上。

顧承宴眨眨眼,“……?”

賽赫敕納一笑,半跪到地上給他撣去靴上濕雪。

“哎你……”顧承宴忍不住縮了縮腿,他不習慣被人這樣伺候。

賽赫敕納卻抱緊了沒讓他動,甚至還不滿地瞪他一眼,直到雪都撲幹凈才放手。

顧承宴耳根微熱,悄悄吐了吐舌頭。

賽赫敕納站起身,拍拍大白狼的背,示意奧塔一定要平穩地馱好。

他倒沒覺得顧承宴這樣有何不妥,畢竟小時在雪山裏他也是狼馱著走的。

有狼代步,他們的行動速度明顯變快,一會兒就到達了河流源頭——聖山上的一片湖泊區。

這裏寒風凜冽、空氣稀薄,隆|起的山脊上覆蓋著皚皚白雪,河谷中堆積的冰川正在緩慢流動。

顧承宴很遠就看見冰川裏有一大片艷麗的黃花,正隨水匯入湖泊和沼澤。

這樣高寒之地,按理來說並不適宜植物生長,也不該有這樣顏色鮮艷的花。他拍拍大白狼示意它靠近,才發現那些都是黃蛇豹花。

此花形似杜鵑,但花葉植株整個含有劇毒,誤食輕則嘔吐腹瀉、四肢麻木,重則抽搐昏厥、性命難保。

如此一想,河岸上那些死去的雪鹀,倒確實像是黃蛇豹花中毒——

黃蛇豹花雖耐高寒,卻喜潮濕黏土,多生長在林間濕潤的沼澤邊,或是有紅土灰巖的山坡上。

顧承宴從大白狼背上跳下來,踩著賽赫敕納的腳印來到河谷附近。

湊近一看,就知道這些黃蛇豹花根本是被故意搬來的——花根被刨斷,因拖曳掉落的花葉還沒來得及掩埋。

靠近河谷,顧承宴剛蹲下身檢查,面前就突然投下一片陰影,意識到不對擡頭,身後大白狼已躍起——

它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住頭不知打哪兒撲出來的雪山狼喉嚨,狼血四濺,甚至滴到顧承宴額頭。

顧承宴神色一凜,手立刻摁在獵刀上,轉頭想示警,卻發現他們身後的緩坡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雪山狼——

雪山狼純白的毛色成了它們在這片冰天雪地裏最好的偽裝,以至它們靠這麽近,他都沒察覺。

黑狼背毛炸開,那頭小的草原狼也不斷低吠、惡狠狠瞪著對方。

大白狼將咬死的雪山狼甩到一邊,不用賽赫敕納吩咐,就主動擋到顧承宴身前。

這時,那群雪山狼中緩緩走出頭和大白狼體型差不多的白狼,它斷了前腿、氣勢卻兇悍,一走出來,就對著賽赫敕納呲牙。

——是那頭狼!

顧承宴認出來:是那頭攻擊過雪山別院的公狼。

公狼面目陰險,賽赫敕納環顧周圍一圈後,根本沒理會它的挑釁,只矮身退到顧承宴這邊。

他給了顧承宴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低頭吩咐奧塔:先帶狼後走。

顧承宴聽不懂狼語,只知道大白狼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而那頭小狼也擔憂地看向賽赫敕納。

公狼蓄謀已久,不惜設下連環計:

先用黃蛇豹花在水源裏下毒、引得他們上山查看,然後早早埋伏在此地,就等著他們入局。

顧承宴知道狼記仇,但還是第一次見一頭狼會這樣處心積慮去覆仇。

他皺皺眉,錚地一聲抽出手中獵刀。

賽赫敕納和黑狼情緒緊繃,驟然聽見這聲異響都回頭看他,他卻拿著獵刀轉了個刀花:

“敵眾我寡,此地不宜久留,且戰且退。”

他握住閃著煜煜銀輝的獵刀,對賽赫敕納揚揚眉,“聖山地形你們更熟,待會你帶路——”

顧承宴一躍跳到大白狼的背上,然後俯下身來摟住它的脖子,“我們去那間小木屋。”

——若沒記錯,那屋裏可有許多捕獵工具能用。

賽赫敕納楞了楞,半晌後,竟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噗嗤樂出聲:

天呢,老婆好可愛。

那頭公狼也被他這突然一笑唬住,周圍蓄勢待發的狼群自然也不敢上前。

而賽赫敕納一笑後,轉頭掃了黑背一眼,那頭黑狼就十分有默契地佯攻撲向公狼。

公狼的腿被賽赫敕納折斷,它為了保命,幹脆自己咬斷了那截前腿。

如今黑狼突然攻擊它的殘肢,公狼下意識後退,可才退了一步,那頭黑狼就猛然掉了頭。

也就這麽一瞬,顧承宴拍拍大白狼,同時賽赫敕納長嘯一聲,兩人三狼扭身就走——

等那群雪山狼反應過來,大白狼已帶著顧承宴躥出去少說三丈遠,而賽赫敕納和黑狼兩個則斷後。

公狼惱羞成怒,嚎叫著帶領他的新族群追。

而賽赫敕納一邊跑,一邊告訴大白狼目的地、並吩咐小狼回去領地報信。

雪山狼的速度快,好幾次顧承宴都聽見身後哢嚓一聲咬空,他盡量伏低身子貼緊大白狼,讓那些奔跑過來想跳起來咬他的狼無從下手,至於追到兩側的,顧承宴自會用獵刀對付它們。

雪山狼在他這兒討不到好,便轉頭想要合圍賽赫敕納以及那頭黑狼,結果那兩位身經百戰、也不好對付。

就這麽一路追趕,大白狼率先奔到木屋前,它對著顧承宴低嗚兩聲,然後轉身加入戰鬥。

顧承宴回頭匆匆看了一眼,賽赫敕納臉上濺著不知誰的血,黑狼身上濕漉漉的、像在雪裏滾了一圈。

緊追而來的雪山狼少說十多頭,他也顧不上細看,轉身進屋後一把抓下窗戶上掛著的氈布。

錯步讓開那些厚重的沈灰,顧承宴借著照進屋的亮光拿下墻上掛著的蓑衣和弓箭。

木屋廢棄許久,蓑衣幹燥、正好用來引火,他拿出身上火石,沒一會兒就在火塘升起了火。

戎狄良弓用料紮實,制作一把少說要用上兩年時間,其間經過數百道工序。

顧承宴拉開試了試,果然堪用。

他之前和淩煋在野外打了十年仗,如何占地利退敵、如何制作火|弩箭,這些他可不要太熟悉。

顧承宴撕了截衣擺下來,將那柔軟的棉布撕碎成小條後,挨個捆到箭矢上。

整理好箭囊,他持弓起身,將箭尖上的布條點燃後,遠遠張弓瞄準那些撲向賽赫敕納的雪山狼。

勁弓發出錚地一聲,帶著火光的箭簇嗖嗖從窗□□|出,奔在最前一頭狼躲避不及、正中眉心,連慘呼都沒發出一聲,就倒在雪地中。

沒有塗油脂,布條上的火很快熄滅,但群狼見同伴被一擊斃命,多少露怯、嗷嗚著不敢上前。

黑狼把握機會,與賽赫敕納連手放倒了近前一匹大狼,賽赫敕納勒它脖子、黑狼咬肚子。

顧承宴占地勢,木屋在此刻成為了堅固的堡壘:他的箭例無虛發,讓那些雪山狼根本無法上前。

見這情狀,跟隨公狼來的一些雪山狼生出了退意——再打下去,也不過是徒增傷亡。

打這仗又不是為了食物,輸了也不過是覆仇失敗,它們不想再拼下去。

但公狼在賽赫敕納這裏已經連續吃了三回虧,好容易做成這個伏擊局,它才不願善罷甘休。

公狼豎起背毛,伏低了身子對著那些想要後退的雪山狼呲牙,嗷嗷恐嚇著它們、不許它們退。

顧承宴耳尖一動,註意到狼群內發生了齟齬,打仗從來是攻心為上,他立刻調轉箭頭朝公狼射|去。

其實他剩下的箭也不多,能物盡其用、離間敵人才是上策。

嗖嗖幾箭追著公狼,其他雪山狼躲了幾次後,突然發現對方的目標只有公狼。

幾頭雪山狼倆倆對視,突然炸開背毛、對公狼狂吠——

顧承宴嘴角一翹:這便是成了!

公狼沒料到這群狼竟會臨時倒戈,它雙目充血,惡狠狠瞪著它們。

而那群雪山狼既已決定反叛,也不再畏懼,同樣俯身低吼、紛紛亮出牙齒擺出攻擊姿勢。

與此同時,前往山下報信的小狼也終於帶領賽赫敕納的整個族群出現,龐大的數量讓好幾頭雪山狼當即調頭就跑。

戰局萬變,公狼瞬間腹背受敵。

這時候它還想逃,賽赫敕納卻不再給它機會了。

他仰頭長嘯、對狼群下令,那些來不及撤離的雪山狼很快被合圍撲殺。

而賽赫敕納也三兩步上前與公狼鬥在一起,他身手矯健靈活,沒幾下就勒住了公狼脖頸。

公狼掙紮著扭動、三腳亂踢,他卻只冷笑著緩緩收緊手臂,從喉嚨裏發聲湊近公狼耳朵:

“我給過你機會的。”

公狼雙目暴睜、舌頭外吐,卻還是不服輸地嘶聲低吠,嘴巴不斷哢嚓著想咬他。

“嗯,什麽?”賽赫敕納輕松地避開,臉上表情卻很愉悅,“你說我靠老婆?”

他手臂猛然一沈,肩膀帶動著胸腹同時發力,一下就給那頭公狼的脖子扭斷——

鮮血從公狼嘴中流出,賽赫敕納卻沒放開它,反抱著屍體嘴角一揚,再次湊近它耳朵:

“靠老婆怎麽了?我老婆聰明漂亮又強悍,唉……好可惜哦,你竟然沒有,可不要太羨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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