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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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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這麽一會兒,狼群也吃差不多。

它們很規矩,吃完就各自找地方——要麽蹭雪洗臉,要麽窩著彼此梳理毛發。

看大家都吃好了,小狼動動耳朵,給白狼拱起來。大白狼體型巨大,站在狼群裏威風凜凜。

而小狼嗷嗚一聲,率先跑向顧承宴。

大白狼跟在它身後,其他狼則有樣學樣地在大白狼身後排成一長串。

小狼用毛茸茸的腦袋蹭顧承宴的腿,還趁機舔了他垂在身側的手。

顧承宴看看手背沒說什麽,身後少年卻突然湊上前,抓過他的手就給水漬抹去。

少年掌心溫熱,臉上表情卻很兇,甚至對小狼呲了牙。小狼甩甩尾巴,扭身只當沒看見。

顧承宴好笑地睨少年一眼。

少年仰起下巴、一臉理所應當,還轉身目光淩冽地掃了狼群一圈。

大白狼尤其怕他,被瞪後尾巴都夾起來,走到顧承宴身前都不敢蹭了,只圍著轉了一圈。

其他狼也因此不敢太放肆,繞著顧承宴轉了一圈後,它們又繞著院子跑了兩圈,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狼,顧承宴並不熟,但他知道貓。

青霜山上有許多花色各異的小貓,每回他帶著小魚幹去,它們都會喵喵叫著湊近、用腦袋蹭他。

這或許是動物間通用的,一種表示親昵的動作。

目送狼群遠去後,顧承宴才蹲下身,準備給殘存的火星熄滅:

草原上夜風很大,雖說四境都是雪,但難保不會有火星會飛到枯草或林子裏。

他撩著衣擺,正想去拿火鉗,卻又聽得身後傳來一陣沙沙踩雪聲——

那頭身形較小的草原狼一躍跳回院子,趁他不防,突然湊上來舔了他的臉。

顧承宴和少年俱是一楞,片刻後,少年瞪直眼,胸膛起伏兩下,惱火地抄起最大一根羊腿骨。

小狼反應快,矮身一躲沒讓他打著,翻過院墻就迅速消失在樺樹林裏,身後還揚起好大一片雪。

少年氣得渾身顫抖,給羊骨摔了出去。

顧承宴笑著搖搖頭,擡手蹭掉臉上的口水。

少年生了一會兒悶氣卻沒離開,而是返回小院來幫他收拾。

雖然人們常用的——笤帚、簸箕、火鉗,他都不太會用,但卻能很快弄明白顧承宴的意思:

踩熄地上的火、給吃剩的東西搬回屋,然後用泥土和雪掩蓋掉殘留的腥味兒。

有他幫忙,這回顧承宴收拾得快,但他燒完艾草回來,卻發現少年還在屋裏。

“你……還有話想說?”

“嗷嗚?”

“……”顧承宴一哂,怪他,是他用錯了詞——這孩子根本不會說話,哪來的話講。

“我的意思是……”他指指窗戶,“你還不走麽?”

看天色,怕是已臨近子時。

往常這時顧承宴都睡了,今天也是為招待狼群全肉宴,才拖延到這會兒。

少年本蹲在竈膛邊,正好奇地盯著咕嚕冒泡的水壺,聽見他這話,瞬間就扁了嘴:

慘了,漂亮老婆生氣了。

氣他沒有第一時間回家吃飯。

少年犯愁地直抓頭發:

可他也不是故意的,是真有事。

冬日裏食物少,山上山下各族群紛爭不休,被他打敗滅族的那頭雪山狼也在伺機報仇。

最令他擔憂的是,今晨,外出巡邏的黑背它們在領地最外圍發現了一頭雪山狼的屍體。

若只是頭死狼,這沒什麽稀奇,每年冬天不明不白死去的動物都很多,但那是頭懷孕的母狼,而且還瞎了一只眼睛。

——分明就是那日在小院偷羊的那頭。

他檢查過母狼身上的傷,發現它是被活活咬死的,而且是一口斃命、沒有掙紮。

其實這頭母狼在附近很有名,它毛色純凈、兇狠好戰,早時許多公狼都想成為它的伴侶、為它打過架。

它若不掙紮就被咬死,說明兇手它根本沒想到,所以……大概率就是那頭被他弄斷一條腿的雪山狼。

狼是最忠貞的,狼王從不會獵殺自己的伴侶,尤其是已經孕育下一代的伴侶。

咬死伴侶,然後將它的屍體丟到他的領地邊……

這多半是挑釁和威脅,只怕那頭雪山狼已經找到了新的族群、要來覆仇。

唉……

少年嘆了一口氣,走到顧承宴面前伸手摟住他,並將腦袋拱到他肩膀上輕輕蹭了蹭:

漂亮老婆不氣、不生氣。

他是從喉嚨裏發出低嗚,動作聲音在狼群中有道歉、討好的意思,但在顧承宴聽來就只是意味不明的哼哼唧唧。

“你再這樣動手動腳的……”顧承宴沒脾氣了,他半開玩笑道:“我可要揍你了?”

少年驟然停了,擡起頭、藍眼睛像是被水潤過,瞧著可憐兮兮的。

不過可惜,這招顧承宴早就見過:

青霜山的小貍花貓還會裝腿瘸,騙他到山洞裏,妄圖給它生的一窩小崽子找個便宜爹。

所以顧承宴拍了少年腦袋一下,“別耍賴!”

少年捂著腦袋:怎麽辦,老婆好像完全不吃這套。

看他眼神亂飄,顧承宴打了個呵欠,點點自己受傷的肩膀,“回去吧,我真困了……”

完了。

少年懊喪地耷拉下腦袋:完蛋了。

漂亮老婆這是氣得不輕呢,連窩都不讓他住了。

狼王有兩種尋找伴侶的方式,一種是在自己的族群中挑選,一種是從外面找。

每年春夏,新成年的小狼會被狼王、狼後趕出族群,讓它們去找自己的伴侶,組建自己的狼群。

他在山中待了好多年,好容易找到顧承宴這樣漂亮的同類,卻一不小心給人惹惱了。

少年是狼王,從沒這種哄人的經驗。

他一時沒了註意,便幹脆原地一蹲,坐到顧承宴腳背上,小朋友似的伸出雙手抱緊。

“餵!”顧承宴又驚又好笑,“你……羞不羞?”

少年搖頭:哄老婆要什麽臉,不羞!

他甚至用腿|夾|緊顧承宴,然後擡手捂耳朵,不聽不聽烏龜念經。

“……噗。”顧承宴還是被逗樂:這什麽撒賴小狗,他真服了。

看看外面天確實晚,滾滾黃雲已遮去大半月光,顧承宴最終沒忍心給人趕出去。

算了,他動動腳趾,“起來吧,水要燒幹了……”

少年擡頭,見顧承宴雖滿臉無奈,但卻彎了眼睛。他立刻跳起來跑到竈膛邊,看樣子是想幫忙,但又不知道要怎麽幫。

顧承宴過去給水壺端下來,正想拿銅盆倒水,又猛然意識到一件事:

“你都不怎麽會講話,怎麽聽得懂我在說什麽?”

少年想了想,過來牽住他的手,給他拉到門口後,就蹲到地上伸出手指給他畫——

“嗯,小人?這是……狼?”

“嗯……好多好多狼,阿、阿嚏——!”

門口的夜風涼,顧承宴裹裹熊皮襖,“然後呢,這長頭發小人是你?怎麽還穿個長裙子?”

哪就是他了?

少年鼓起腮幫,都專門畫長裙子了,明明是娘親。

正想添幾筆,回頭卻看見顧承宴鼻頭紅紅,他起身給人推回屋,又抓了幾把雪進來試圖繼續。

可屋裏燒著炕,雪堆進來沒一會兒就化了。

少年楞楞,看看地上的雪水又出去外面抓,一把不夠就抓兩把,最後甚至狠狠撲下去抱回來一大團。

顧承宴:“……”

可那團雪進屋後也沒能撐多久,不等他畫上兩筆就變成了水。

少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地面,用腳重重踩兩下後又蹲下去摸摸,像看著什麽怪物。

顧承宴在後面看著,終於忍不住悶笑出聲。

少年臉熱,忍不住分辨道:“是……地、地壞!”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顧承宴就笑得更厲害,肩上的傷都扯痛了。

少年懊惱地跺腳兩下,起身又要去弄更多的雪。

顧承宴忙攔他,這再弄進來就要淹水了。

“傻小子……”顧承宴蹲下去,握住他手指引導他在地上畫了個圓,“蘸水也能畫的。”

少年僵了僵,卻在顧承宴放開他準備去關門時,一下牽住他的手、抓緊緊。

顧承宴低頭一瞥,“要牽著啊?”

少年點頭,臉紅紅。

顧承宴也沒掙紮,只晃晃手臂道:“牽著你怎麽畫呢?”

少年舉起他另一只手。

“好吧,也成。”顧承宴笑,他這跟哄孩子似的。

給少年牽到竈膛邊,顧承宴倒出一碗水,讓他在臺面上重新畫。

一開始,顧承宴還要靠猜,後來漸漸跟上了少年的思路,看懂了哪個代表他、哪個代表狼:

少年說他是小時候跟著娘親來這裏,娘親後來出意外死了,他就被一頭白狼收養。

他長大後,白狼老死、他就順勢繼承了狼王位,帶領剩下的族群在雪山下的樺樹林裏生活。

至於戎狄語,小時娘親教過他一些,但更多是後來遇上一個老人教的。

“一個老人?”顧承宴看著臺面上的水漬,“你確定這是……人,而不是……鹿頭怪獸?”

不僅頭上長了角,身上還穿好多層衣服。

少年攤攤手,表示老人就是這樣穿的,他不過是有什麽畫什麽。

“那他是……聖山中的人?”

少年想了想,在臺面上畫出一間小房子,然後指指顧承宴。

“是——那間木屋?”

少年點頭,木屋是老人蓋的,他小時經常去木屋裏聽他講故事、學打獵的技巧。

“那……”顧承宴問,“他的名字是什麽?”

少年搖頭,這次沒畫,而是認真說了個:

“阿塔瓦!”

在戎狄語裏,阿塔意為父親,阿塔瓦就是祖父。

這話又是說了等於沒說,顧承宴張了張口,還想再問,結果少年卻突然伸手捂住他嘴,一下給他抱起來。

給顧承宴放到炕上後,少年雙手合十做枕、腦袋一歪靠上去,做出個閉眼姿勢:

——你該睡了。

顧承宴:“……”

這會兒倒會催人睡覺了。

他一嘆,也覺得真是眼皮重得打架,匆匆洗漱後,一指那邊的木箱,“你睡那。”

少年本來還在認真觀瞧他擦臉,直覺得漂亮老婆連舔毛的動作都如此好看。

一聽這話,臉就臭了——

怎麽還生氣呀?

“你關燈,用完的水就放那、明天再倒。”

吩咐完最後一句,顧承宴靠著枕頭,倒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少年卻突然摸到他床邊、輕手輕腳掀他被子。

顧承宴一驚,轉頭卻駭然在還沒熄滅的燈火下,瞧見了少年結實勁瘦,卻完全赤|裸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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