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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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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顧宣清得知了妹妹的死訊時, 原是在府上看書。

他的小廝見他頗為沈默,只當他並沒有太大情緒波瀾。

不曾想,下一刻顧宣清便一口血噴在了手中的書頁上面, 嚇得小廝臉色大變。

“公子……”

顧宣清微微搖頭,“也許……喝那治療失憶的藥……喝多了……”

郎中說他身體裏有淤血, 會引發失憶, 這並不奇怪。

只是他臉色此刻明顯也少了幾分血色, 可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心頭既是難受又是迷茫。

顧宣清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直對顧盼清有著特別的感情。

明明記憶中和顧盼清也沒有太過親密的事情。

這也許正是失憶的原因, 奪走了他和妹妹這一段兄妹情誼, 以至於即便記憶不在, 可感情仍舊存在。

所以, 在知道妹妹死去的消息以後, 那種於心中悲痛的情緒讓他也很難理解。

“既然如此, 這恢覆記憶的藥……公子還是別再服用……”

顧宣清搖頭,“既然開始,就要堅持完。”

他想知道, 自己記憶裏想起的那個小女孩,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

夏日蟬鳴陣陣。

徐修安仍舊在照顧曲晚瑤。

他隔著門, 將那滾熱的藥用冰降溫後,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年輕的男子滿額大汗。

接著被門裏的小宮人打開門縫招手喊進去,他反而微微尷尬。

“這……這不好吧。”

小宮人在門後掩唇偷笑,只出來將他一把推了進去。

徐修安踉蹌不穩地踏入室內, 他回頭瞥了眼那些偷笑的宮人,只得局促地扯了扯衣擺, 擡腳邁入其間。

曲晚瑤瞧見他進來,眸底略微詫異。

“徐公子先前對我有救命之恩, 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謝謝你。”

如果當時不是徐修安將她從落哀山林裏背出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徐修安搖頭,“不必客氣。”

他正想提及曲晚瑤對自己的救命之恩,接著便聽見外面婆子匆匆忙忙推門進來,連通傳都不帶有。

像是發生了什麽十萬緊急的事情。

婆子帶來的這個消息,的確很是特殊。

婆子說,那位顧小姐死了。

顧小姐死了?

徐修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怎麽會?”

“莫不是她和那些歹人因為沒有陷害曲醫女成功,所以與他們窩裏鬥了?”

婆子一臉唏噓搖頭,“不是,顧小姐中的是蛇毒。”

徐修安猛然沈默。

這個時候他似乎終於想到自己當時讓織霧自己下山的事情。

織霧是在山上被蛇咬的。

可是,曲晚瑤當時和她在一起時都不曾被咬過,總不至於那蛇也是個分善惡的,只咬壞人,不咬好人?

徐修安此刻都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待瞧見宮裏禁衛軍忽然趕來包圍了這裏。

為首之人卻詢問曲晚瑤,“知不知道顧小姐當日被蛇咬之事?”

曲晚瑤聽到這話,指尖緊繃。

徐修安當即攔在她面前,道:“這一切和曲醫女無關。”

他始終認為,綁架曲晚瑤的織霧,再怎麽也都是作惡的罪魁禍首。

這一切都怪不到他們的頭上去。

曲晚瑤和徐修安被一起帶去了殿中。

一個太監主動詢問:“徐公子,當日明明是你和顧小姐要定下婚期後將她帶去安定下來,你為什麽……沒有送她回去?”

“當日曲醫女被她害得性命攸關……”

徐修安神情難看道:“曲醫女對我有大恩,救了我的命,我為曲醫女的事情心急如焚。”

“顧小姐她做了那麽多惡事,難道不算是……”

“死有餘辜”那幾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徐修安語氣委婉,“我只是覺得,她這樣屢次陷害曲醫女,實在過分惡毒。”

角落裏頭簪白花的沈香頓時沈不住氣,“徐公子有證據嗎?”

“我們小姐陷害曲醫女哪裏了?”

徐修安擡頭瞥了她一眼,理所當然答她,“她占了曲醫女真千金的身份十幾年。”

“聽聞她還過刺殺尤穩婆滅口,還聯合外人綁架曲醫女,這些還不惡毒?”

沈香當即反駁,“我們小姐當時也交代了不可以傷到尤穩婆,不信的話,你可以將抓到的那些刺客抓回來重新審問……”

沈香從前不懂的事情,眼下哪裏還有不懂,語氣更為悲傷,“那樣你們就會知道小姐只是覺得尤嬤嬤和曲醫女勸說太慢,她只是想單純推波助瀾,讓尤穩婆早日說出來的……”

“那她為什麽不直接和尤穩婆說?”

沈香問:“換做是你,你會相信一個假千金要求你主動揭穿她的話嗎?”

尤穩婆好似鼠那麽謹慎的性情,連她親姐姐尤嬤嬤的話都不信。

只怕聽見她們小姐的話,第二天早就連夜收拾包袱跑路了。

到時候別說讓她出面揭穿,便是連她蹤影都找不著。

“尤嬤嬤和曲醫女沒有能力保住她,我們小姐出錢出力安置她都要被當做是壞人。”

“尤嬤嬤和曲醫女沒能力讓她主動配合揭穿真假千金的事情,我們小姐做到了,你憑什麽說我們小姐陷害曲醫女了?”

“最後我們小姐還不是一無所有,全都還給曲醫女了?

公平來講,曲醫女是不是也該將占據的曲家家人都還回來,還有……還有她靠冒充小姐身份才得到的一條性命?”

憤怒中的小姑娘邊哭邊問。

徐修安被說得啞口無言。

“不是這樣的……”

可又該是怎樣的?

徐修安面如土色,他咬牙道:“這一切和曲醫女沒有關系,真假千金一事不是她所願……”

“那就是我們小姐願意的嗎?”

徐修安覺得沈香完全是在胡攪蠻纏。

直到底下人從曲晚瑤這裏尋出了一只空玉瓶。

這玉瓶和她以往其他玉瓶沒什麽不同,唯獨這一只玉瓶裏的藥味是特殊的。

待霍羨春拿起那玉瓶過來詢問。

曲晚瑤解釋,“是徐公子說撿到了我的瓶子……”

是在落哀山林裏,徐修安救她時,替她撿起來的。

曲晚瑤屋裏有很多這樣的空瓶,她似乎也並沒有太過在意。

霍羨春聞言卻道:“這和曲醫女其他的玉瓶不一樣。”

而且,這瓶子裏的藥丸只有一粒,是十年才能煉制一粒的解毒丸。

是霍羨春當初親手放進去的,瓶內獨特的藥香氣不會錯。

徐修安聞言更是不解,若這瓶子不是曲晚瑤的,那……

“所以……這瓶子是霍郎中的?當時也是霍郎中在林子裏救了我?”

霍羨春搖頭否認,“不是。”

“這瓶子,我們殿下早就送給了顧小姐。”

“而且,我沒猜錯的話,當日在落哀山林裏救了徐公子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顧小姐。”

徐修安:“這怎麽可能,可我當時只背了曲醫女一人出去,並沒有看到旁人!”

霍羨春點點頭,“所以,徐公子拿著顧小姐給你的命,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拋下過你的救命恩人一次。”

後來,在山洞裏更是拋下了第二次。

徐修安聽完這些臉色霎時一變。

他看向霍羨春,臉上的神色終於變得不再淡然。

而大殿中,高高在上的禦案之後,太子卻只是在垂眸極其認真地編織指尖還沒有完成的手鏈。

從始至終,都不曾擡起過眼瞼半分。

好像這一切,早就與他再無分毫關系。

……

曲夫人近日的情緒平穩許多。

她熬了一碗雞湯過來,正和身邊的仆婦心情很好地要過來給曲晚瑤補補身子。

哪能想才剛過來,就聽說曲晚瑤出事的事情。

又發生了什麽?

屋裏的婆子囁嚅著說,“和那位顧小姐有關。”

顧小姐才是曲夫人的親生女兒,可曲夫人掌摑過對方,婆子萬不敢說出口來。

可曲夫人根本受不得刺激,頓時摔了手裏的雞湯,語氣憤怒,“她聯合綁匪綁架我的阿瑤也就罷了,還險些差點害死我的阿瑤!”

眼下對方竟又陰魂不散,想要來欺負阿瑤不成?

底下人攔不住,曲夫人便已經沖了出去。

曲夫人沖進大殿的時候,憤怒地要到處找出織霧。

“那位顧小姐為什麽要害我阿瑤,為什麽死的不是她?!”

她的話音落下,便聽見殿堂高處徐徐落來了一道莫測的語氣。

“曲夫人。”

曲夫人停頓了下來,她擡頭瞧見了太子。

太子終於編織完了手裏最後一粒寶石。

漂亮的寶石手鏈在日光下折射出幾種不同色澤的寶光,漂亮得好似都讓人挪不開眼。

太子這時候才緩緩張口,口吻滿懷惡意。

“死的是你親生女兒——”

“她雖然是你親生女兒,欠你一條命……”

“可沒有盡過一天母親義務的曲夫人,並沒有資格這樣說她。”

晏殷垂眸看向這位母親,對她道:“你既只是曲晚瑤的母親……那樣也好。”

那樣,織霧就完完全全都屬於他了。

“她是你生的,就當她欠你一條命。”

“現在徐修安和曲晚瑤欠她兩條命……”

“曲夫人怎麽還?”

曲夫人楞楞地看著禦案上的太子。

她臉上表情似乎震驚,又似乎迷茫。

“什麽……”

“我的……親生女兒……”

“不可能,我……我打過顧小姐一個耳光,她怎麽可能是我的親生女兒,不可能……”

曲夫人搖著頭,她沖過去握住曲晚瑤的雙臂問:“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是我打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曲晚瑤眼睫一顫,口吻艱澀,“母親……母親的情緒受不得刺激……”

曲夫人卻甩開她,“你明知道……我的瘋病也是為了親生女兒,為什麽……我私底下日日都在詛咒她礙你的事,詛咒我親生女兒不得好死……底下卻沒有一個人提醒我?!”

曲晚瑤臉色愈發蒼白。

“不是這樣的母親……我勸過您,但母親的情緒當時真的受不了刺激……”

她語氣倉促地解釋,耳畔卻忽然聽見太子再度開口:

“那就是讓曲醫女死的意思,是麽?”

曲夫人哆嗦著雙臂,她猛地推開了曲晚瑤。

她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曲晚瑤。

接著便轉身一頭撞向了身後的梁柱。

柱子上炸開了一團血花。

殿內有人發出尖叫,也有人下意識害怕地捂住了眼。

太子盯著那團血花,烏漆的眼珠欣賞夠了,才徐徐道:“這樣,也只有一條命……”

“還剩下一條,誰來還?”

他語氣淡淡地,好似柱子上只是剝落了塊油漆一般簡單。

在場的人察覺到太子慘白惡戾的神態後,這時候才終於漸漸感應到一絲脊背發涼。

“霍羨春。”

太子掀起眼瞼,冷不丁地吩咐。

“將徐修安的肚子剖開,他吃下去的東西得還回來。”

徐修安不是看不上阿霧嗎?那吃她的東西活下來做什麽?

她給徐修安活的機會,他不感謝她就算了,還這樣一次次欺負她?

太子叫霍羨春剖肚子時,徐修安臉色煞白,渾身瑟瑟發抖。

當周圍的禁衛毫不猶豫將他按在地上,任由霍羨春的刀子割開衣服時,徐修安終於忍不住慘叫了一聲。

匆匆趕來的徐父徐母闖入大殿,看著自己的兒子被按在地上就要當眾開膛破肚。

這恍若地獄裏才會存在的刑罰,嚇得徐父徐母面無人色,當眾叩頭。

他二人並非巧合。

而是今日剛好入宮來陪伴太上皇,想和太上皇提親,求娶與徐家真正的娃娃親對象曲晚瑤。

豈料一刻之前就收到了兒子被抓走了的消息。

至於是徐父徐母今日入宮的時辰挑得太巧,還是太子特意而為之……這背後的意圖誰也顧不上再去揣度。

太子問他二人:“告訴孤,你們為阿霧選的成婚吉日是哪一天?”

徐父徐母心頭驚恐,聽到這話面面相覷,更答不上來。

待目光落到了徐修安身上時,徐修安才絕望地發出聲音,“我……我沒看。”

成婚吉日拿到了手裏,都不曾仔細看過一眼,這該有多不重視啊。

太子卻展開了指尖下一張血淋淋的紙條。

是徐修安最後放在織霧身邊的東西。

上面,是阿霧的血,被她捏在手掌心裏,捏得變形。

太子黑眸晦黯念道:“七月廿五。”

原來是這一天。

只差一點點。

七月廿五,他就可以為阿霧改名換姓,接到自己身邊來了……

徐家人還真以為……他們配得上她的一根頭發?

太子輕輕發笑,雙臂支在桌案上低垂下頭顱笑得身體震顫。

男人蒼白的臉孔既俊美又詭譎,看起來像是一個艷鬼套了太子的衣袍,堂而皇之地坐在高堂。

艷鬼緩緩啟開冷薄的唇瓣,對霍羨春吐出一個字來:“剖——”

霍羨春指尖的刀,就割開了徐修安肚子上的皮肉。

向來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連劃破指尖都會受到重視,哪裏又遭受過這等活剖的罪。

徐母當場昏死過去。

徐父看見一截腸子滑了出來,老淚縱橫,口中大喊:“我兒……”

那翻開的肚皮、那腸子……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腦海中再想到那剖腹的魚、被開膛破肚的豬豚……徐父都當場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

殿內的地板上緩緩流淌出了暗血。

太上皇腿腳慢,拄著拐杖終於趕到。

他跨入殿內瞧見這等駭怖驚人的修羅場面,氣得手掌發顫,“太子,你瘋了!”

太子對他視若無睹。

直到霍羨春說:“沒有找到。”

霍羨春嘴裏這麽說,可心想能找到就見鬼了……

太子這才陰沈下了面孔,忽而又緩緩問身邊人,“今日,可是良辰吉日?”

他旁邊一個小太監接話道:“不是,應當是忌諱血光之日才對。”

“那就縫上……”

太子盯著太上皇,逐字逐句道:“等下一個良辰吉日,再打開來重新找找吧。”

霍羨春嘴裏“嗳”了一聲,又嫻熟取出針線來替對方縫合。

徐父口中口涎與嘔吐物沾染在頰側的碎發上,他渾身虛軟地倒在地上,只有頭顱還有幾分力氣猛地往地面一下下砸去。

語氣萬分悲痛,“老臣……願意替兒子償命!”

太子語氣卻恍若慈悲,“孤不會動手殺你們。”

“孤沒有這個資格……”

任何人都有資格動手去殺了他們,只有他沒有。

他沒有保護好阿霧,又怎麽敢怪旁人?

他又怎麽能指望,除了他以外的人,和他一樣知曉,她是寶珠、是明月、是心肝。

太上皇死死扼住手中的拐杖,再忍不得。

他阻止不了太子發瘋,只能先命人將曲夫人、徐夫人、徐修安還有徐父都一並擡走。

曲晚瑤軟到在梁柱旁,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阿霧既然占了你的身份,便是占了你天大的便宜麽?”

“既然真假千金的事情讓你從她那裏交換回來的命那麽不值錢……”

“也沒有一個人感謝她……”

“那就嘗嘗阿霧的滋味吧。”

她死前,無辜要被親母掌摑,要被人冤枉,她自己都從不抱怨。

他們……

當然也該與她感同身受。

……

殿內有多少人都是豎著進去,最後即便太上皇趕來了,也都是橫著出來。

外面的宮人見狀無不兩股戰戰,連眼皮都不敢擡起往大殿之內多打量一眼。

可宮人們也更清楚。

太子不肯登基,也已經數日不曾進食……

他是血肉之軀,又焉能支撐得了幾日?

他完全沒有了求生欲,日日都守著一具腐爛的屍體,好像在這個時候已經提前變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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