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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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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周揚朝註意到程黎神色的異常,嘴唇翕動了下,像是想問什麽,最後還是只道:“快下雨了,沒別的要買的就趕快回去吧。”

“嗯。”

程黎不想讓他看出端倪,快速整理著情緒,深吸一口氣,快步朝前走去。

兩人半走半跑地往回趕,卻還是沒能避開這場大雨。剛行至一半路程,傾盆大雨像是雲層打開洩洪的水閘般奔騰而下,毫無緩沖的時間。

而他們所在的位置離小區和菜市場都有段距離,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沒有帶傘的兩人只好跑到街邊臺階上的商鋪門前避雨。

雨水像一條條沒有間隙的細線,將天地緊密相連。

剩下的路雖然只有幾百米,但很長一段都沒有街檐。如果貿然跑回去,肯定會淋成落湯雞。兩人只好放棄抵抗,待在這裏幹等著雨停。

一旁冷飲店裏的歌好巧不巧正放到那句:“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程黎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身邊的人。

周揚朝原本細碎的黑發淋得微濕,將一雙神采奕奕的眸子染上幾分霧氣,無端顯得溫柔深邃,宛如暗夜裏的如水月色,令人一望便情不自禁地想要墜入。

只是兩人手裏提的東西未免太煞風景,周揚朝的袋中露出幾根青翠欲滴的蔥葉,與程黎袋中沒削皮還帶著毛的山藥相映成趣。

這屋檐還真是美得有點別致呢。

周揚朝也向她看過來,正想說什麽,卻不知為何忽然頓住,轉變成一聲輕咳,旋即扭過頭去,神色不太自然地看向別處。

程黎低頭看了一眼,瞬間感到一股熱血直往頭上湧。

剛才在大雨裏跑了幾步,她身上那件純白的短袖連帽衛衣已被雨淋得斑駁。浸濕的部分緊緊貼在她的皮膚上,單薄的衣衫呈現出半透明的效果。

她慌忙將手裏的袋子抱到身前擋著,緊張地環顧四周。幸好周圍暫時沒有其他人。

她又把目光投向周揚朝。

平時嘴不饒人的家夥,這會兒竟出乎意料的安靜,正東張西望打量著兩邊的店鋪,好像在尋找什麽。

“你在這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他似乎終於找到了目標,沿著房檐朝前跑去。

程黎探出頭去,見他拐進了一家搬家公司,正疑惑他去那裏做什麽,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只得一手抱著袋子,一手掏出手機。

來電顯示是“媽媽”。

說實話,她曾迫切地期待過這通來電。但期待往往是種有時效性的東西,間隔太久,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淡漠。

所以她此刻的心情已經非常平靜。

“餵,媽。”

潘玲的聲音在聽筒中響起:“黎黎,在幹什麽呢?”

“剛買完菜。”

“哦,回家了嗎?”

“還沒。”

程黎像擠牙膏似的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這種例行公事般毫無溫度的對話讓她完全沒有交談的欲望。

對面的人卻忽然絮叨起來:“嘉彥最近在家總不安生,三天兩頭說要回清源。你說他長年不回來,本來就難得見一面,怎麽還老想著往外跑啊?你這個做姐姐的,多勸著點他,讓他多在家待待,啊,他也就聽你的話了。”

果然這才是正題。程黎在心裏嗤笑出聲。

她早就習慣了,不是為了弟弟的事,老媽怎麽會想起給她打電話?每次給予她的那點少得可憐的關註,只是在關心兒子時附帶的產物。

從小就是如此,甚至連高考都是如此。

她高三那年,程嘉彥讀高一。兩人都在學校名列前茅,但在江桐那個經濟落後的小縣城,家裏的錢只夠供一個人去外地讀好大學。

父母跟她商量,希望她就在本地隨便讀個大學,反正以後她在老家找份足以溫飽的工作就夠了。但程嘉彥不同,好男兒志在四方,無論如何也該出去闖蕩一番。

她偏不。

憑什麽她就得當犧牲的一方,就因為她是姐姐嗎?

程黎表面上沒有強烈反對,暗地裏卻鉚足了勁兒,更拼命地學習,終於靠競賽獲獎和成績優異的雙重保障,獲得了幾所國內頂尖大學的保送機會。

父母這才松口,同意她也去外地讀書,但必須得選清源大學。原因有二,其一是清源大學給的獎學金最多,其二是程嘉彥早就打定主意要去清源這座城市,父母想讓她先去探探路,等弟弟過兩年過去了,也好有個照應。

從始至終都沒征求過她本人的意見。

仿佛她理所應當接受他們的安排,做一個處處為家裏著想,處處照顧弟弟的好姐姐。

唯一來找她談過的人,卻是程嘉彥。

“其實我是覺得你會想去清源,才跟他們說我要去的。”

他了解到,清源大學的計算機專業在國內排名第一,而清源的互聯網行業發達程度在國內數一數二,極為重視高精尖技術發展與人才培養。

程黎從未想過才上高一的弟弟竟能考慮得那麽長遠,更是感動於他對她的理解和付出。

她的確想去那龍爭虎鬥的地方大戰一場,在那無數有志者來、失意者去的地方站穩腳跟,占據一席立足之地。讓父母看看,志在四方的不只有好男兒。

“你呢,”潘玲的聲音接著從聽筒傳來,“工作還習慣嗎?”

程黎回過神來,繼續擠牙膏:“還行。”

分明是肯定的回答,潘玲卻置若罔聞:“太累了就回江桐吧,女孩兒當什麽程序員啊。要我說,嘉彥留在清源還行,你還是趁早回來,隨便做個輕松穩定的工作,找個靠譜的人嫁了才……”

“不,我不回去。”程黎冷冷打斷老媽的嘮叨,“這邊挺好的。”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犟?”

她不想再多說,徑自道:“要是沒其他事,我就先掛了。”

“哎等等,”潘玲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快掛電話,倉促道,“你爸……”

程黎本來手指已經探向掛斷鍵,聽到這兩個字,又把手機舉回耳邊。

“他最近身子不太舒服,你有空給他打個電話。”潘玲嘆了口氣,“你也知道,以他那性子,不大可能主動去找你。”

“嗯,知道了。”程黎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她望著手機出了會兒神,點開通訊錄,找到“爸爸”一欄。盯著撥號鍵,手指卻遲遲沒有點下去。

正猶豫間,一個奔跑的身影伴隨著腳步聲由遠及近。程黎立刻按了鎖屏鍵。擡眼一看,周揚朝拎著一個碩大的紙箱回來了。

她著實有點猜不透他謎一般的腦回路。

但當周揚朝將紙箱朝她兜頭套下後,她就懂了。

紙箱只有四面,上下端都是空的。她被嚴嚴實實地罩在裏面,只露出頭和腿。

一時之間,程黎實在不知該說這個辦法是蠢還是妙。

要說蠢吧,又確實是從根源上解決了問題,誰也看不到她半透的衣服。要說妙吧,這種迷惑行為所吸引的回頭率,恐怕比走光還高。

“怎麽說,你是自己舉著,還是要我幫你舉著?”周揚朝問。

她可以選擇不要這個紙箱,安靜地縮在角落嗎?

“為什麽不買件深色衣服啊?”程黎問出心中的疑惑。

“附近沒看到服裝店。”周揚朝理所當然道,“而且這條街的衣服都很貴,我猜你應該也不會想買的。”

這個“也”字就用得很靈性。

程黎不禁想起給他買牛仔褲的事。那時他“也”不想買那麽貴的,最後卻不得不去解決她自作主張買的那條。

行吧,反正箱子都拿來了,眼下也別無他法。

“我自己來吧。”她認命地拎過紙箱。

雨仍然下得很大,毫無停歇之意。程黎單手提著紙箱,不一會兒胳膊就酸了。來往行人或探究或好笑的目光更是令她尷尬無比,索性把箱子往地上一擱,蹲了下去。

這樣路人就只能看到一個擺在街邊的紙箱了。

前提是沒人路過旁邊,好奇地朝裏面打量的話。

但人倒黴起來,就是怕什麽來什麽。

程黎剛蹲下不久,就聽見兩個男生的說笑聲從不遠處傳來。聽起來像是在沿著街檐朝這邊走。

越來越近了。

她默默祈禱他們能無視這個箱子,繼續朝前走。然而,即使雨聲喧嘩,兩人的對話仍然無比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咦,你看,為什麽這地方會有個箱子啊?”

“不知道誒,我去看看裏面裝的什麽。”

程黎:“……”

看你大爺啊!!!

大敵當前,她腦中一片混亂,不知該站起來,還是抱頭蹲在裏面。

要不幹脆大喊一聲“別過來”得了?

胡思亂想之際,程黎忽然感覺頭頂的光線暗了些,好像被什麽遮擋住了。擡頭一看,是周揚朝的背影。

他站到紙箱邊上,像座巍然屹立的高山,擋住了即將走過來的那個男生。

“你最好還是別過來看了,這裏面是……”他停頓一下,接著道,“一條惡犬。”

程黎:“?”

周揚朝煞有介事地解釋道:“它本來脾氣就不太好,剛才又淋了雨,情緒更激動了,見到陌生人就會狂吠。所以我才給它罩了個箱子,讓它在裏面平覆一下心情。”

“什麽狗啊,這麽兇?”男生很是好奇,踮起腳,伸長脖子,想看看到底是什麽品種的惡犬。

周揚朝搶先橫跨一步,將他攔了下來:“大型犬,你要是把它惹急了,我也控制不住,咬了你我可不負責啊。”

男生被唬得往後連退幾步,這才悻悻地跟朋友走了。

待他們走遠,周揚朝再也繃不住笑出了聲。

“你還好意思笑?”程黎半蹲起身,探出頭來,咬牙切齒道,“惡犬?”

“不用太感謝我。”周揚朝擺擺手,“要怪就怪我太機智了。”

程黎簡直被他氣笑了,重重地蹲了回去,不再理會他。

“誒,生氣啦?”頭頂飄來毫無悔過之意的問話。

“別跟我說話,小心我咬你。”她惡狠狠地說。

夏日的陣雨來得猝不及防,結束得也同樣突然。沒過多久,雨勢驟然轉小,只剩一點似有若無的毛毛雨。

程黎在紙箱裏待得憋悶,聽雨聲已止,便將箱子從底部一掀,想鉆出來。

“你不需要了麽?”周揚朝搭了把手,幫她把箱子提到一邊。

“還回去吧。”程黎仍把袋子抱在懷中,但有些事情剛才已經想通,坦然地說,“要是路上真的有人要盯著我看,那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周揚朝沒言聲思考了一陣,勾唇笑道:“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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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某人,不愧是你,跟人沾邊的事你是一樣不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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