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蔣亦蕾今天有所破財，米爾德自告奮勇地說這頓她來請。早春的夜晚戶外溫度低，可兩人還是不願回去，尤其是米爾德，已好久沒有來這麽高級的地方吃飯，更是舍不得離開眼前的好位置好景觀，把大衣披在身上，溫度尚能過得去。

吃飯的間隙蔣亦蕾接了好幾個電話，每次電話一響，亦蕾總會皺皺眉頭，然後離開餐桌去較遠的地方去。亦蕾不是輕易發脾氣的人，可米爾德隔著遠遠的還是能看到她煩燥又無奈的臉，在露天花園裏若隱若現的地燈映照下，特別的悲傷。

“還是因為房子的事嗎？”等亦蕾再次回到座位上時，米爾德急切地問。

“是啊！上綱上線的，真是夠了。”亦蕾伸手就要拿米爾德面前的酒，被米爾德擋住了。

“你想酒駕被抓啊？”米爾德生怕她又搶酒，一仰頭把剩下的半杯莫吉托全喝了。喝完，她朝蔣亦蕾笑笑，“這裏的莫吉托比其它地方貴，我可舍不得讓你喝。”

蔣亦蕾悠悠嘆了一口氣。

電話又響了，亦蕾這次沒有接，米爾德一瞟手機屏幕，仍然是黎承業。電話停了，又響，亦蕾便把手機調節飛行模式，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對米爾德說：“這下省心了。”

“靜一靜也好。再吵還是那一車軲轆話，反反覆覆的，根本是無效溝通。”

“簡直是雞飛狗跳！”亦蕾雙手撐在桌上，托腮看著外面的夜景，悵悵然地說，“雖然他們的反應都在預料之中，可實際上比我想象的還糟糕，從年前到年後鬧騰了這麽久，狠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那既然彼此不再信任就分手吧，可又抓著我不放。現在好了，他說他也要買房子了，這樣就誰也不欠誰了。我沒意見！可這婚姻還有意思嗎？”

“可是，”米爾德總覺得對方太小題大做了，一點都不男人，“作為一個男人不該大器些嗎？女朋友買房子怎麽就接受不了呢？人家家裏有能力，想買幾套買幾套，又沒花他的錢，你們管得著人家在婚前買什麽嗎？”

“你太理想化了，親愛的。”蔣亦蕾笑得很勉強，“黎承業是那種去機場接我都要計算油錢和過路費花了多少、會提前網上查機場停車費用多少、打車劃算還是開車劃算的人。你知道的，他是個比我還理性的動物。”

“可面對自己的愛人也需要那麽理性嗎？”話一出口，米爾德便自知這句話蒼白無力。

米爾德其實一直都沒有見過黎承業，只見過他的照片，可她顯然還沒有以照片識人的能力，那張臉早就被她忘記了。蔣亦蕾從沒提出過要帶米爾德去見男朋友，她說誰的朋友就是誰的，想保留自己的小圈子。當然，米爾德也沒有見黎承業的欲望。

這兩年從亦蕾斷斷續續地描述中，黎承業在米爾德心中有了一個虛構的模樣，只要亦蕾一說起男友，米爾德腦海裏就會自發出現一張精瘦的臉，眼睛大而有神，表情一板一眼，頭發發質很硬，厚厚的齊齊的向上長著。米爾德想象中的一般工科男的樣子。

認真，智商高，精於計算，理性，愛講冷笑話，這些就是米爾德對黎承業大概的印象了。因為有距離感，米爾德從不敢多加評判。

“黎承業的爸媽精力真是好，也不放，也不饒，不知道到底要怎麽樣！現在兩家人的關系跟仇人似的，這還怎麽結親？結了會幸福嗎？”蔣亦蕾黯然地說完，又十分氣餒，“算了，是我沒理在先。”

“那……”米爾德小心地問她，“你倆真的會因為這個分手嗎？”

“不知道啊。現在最高興的是我爸媽，他們可樂意我和他分手呢！在我面前說了許多黎承業還有他爸媽的壞話，我都和我媽吵了幾架了。”

“可他們家並不願意你們分手，是嗎？”

“恩。”亦蕾閉著眼睛，煩燥地點點頭，“這就是我最不理解的地方了。明明知道再鬧也不可能把房子寫上他的名字，可依然要鬧，難道就是想表個態，說明他們受委屈了？有意義嗎？如果他們也想婚前買個房子，我同意。正如他們說的，兩不相欠，最好結婚的時候也寫一份財產協議，越詳細越好。嗬嗬，這方面我最在行了！”

“你就別說氣話啦！”米爾德又自嘲地笑道：“咱倆還真是難姐難妹。”

這時服務員端著托盤走過來，托盤上面是兩塊漂亮的小蛋糕。服務員把蛋糕輕輕地放在兩人的面前，訓練有素地介紹道：“這是我們贈送的甜品，星級甜點師新研發的杏仁摩卡蛋糕，甜苦味交夾，口感細膩，層次豐富，吃過它之後人們往往能會心一笑。”

服務員走後，米爾德笑道：“師姐，連服務生都看出咱倆心情不好。”

“人家這是常規服務。”蔣亦蕾羞於自己的情緒被人看見，有些不好意思，便低頭吃起了蛋糕，三下兩下的就挖著吃完了。米爾德怔怔地將自己的這一塊也遞過去，蔣亦蕾同樣很快吃幹凈。

米爾德心疼地看著她，早忘了自己的煩心事，卻又不知該怎麽安慰。

這些日子來，蔣亦蕾也一直在問自己一個問題：黎承業到底有什麽好？

每當產生這個念頭的時候，她都會自責，檢討自己又被爸媽的思維影響了。有時，她覺得爸媽說的很在理，說越窮的男人越不能嫁，窮怕了的人一看到錢、或是一看到有錢人就動搖了，很靠不住的。爸媽還說，黎承業太愛算計是有家傳的，這就是他們為什麽堅持要給她買房子的原因，就怕她將來吃了虧。而對方的種種表現，的確是讓蔣亦蕾很失望。盡管事情是因她而起，可作為男人，真的這麽接受不了愛人買房子嗎？

幾年的感情，一落到現實上，居然這麽不堪一擊？

“如果是他背著我買房子，我的反應也應該和他一樣。”蔣亦蕾很肯定這一點。

“也是……”米爾德也承認，亦蕾這件家務事的癥結，在於“背著”這兩個隱瞞性的字眼。一段感情中，“背著”和“欺騙”的距離並不遠。

“所以我必須理解他，是嗎？”

米爾德想了想，搖搖頭。她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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