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

各派掌門每五日要來道宗述職，徐行在風雨臺上昏昏欲睡等著應卯時，恰好看到了易玉的身影。

待易玉從正殿出來，風雨臺上的人群也散得七七八八，徐行朝她揮了揮手，易玉了然，與同行的一位掌門辭別，向這邊走來。

“怎麽樣？這裏的日子還適應嗎？”易玉笑著問候。

徐行“哎呀”一拍手心，“快別提了，你看我黑眼圈！像被人揍了兩拳似的。”

易玉湊近看她的臉，嘖嘖感嘆:“還不是你自找的。”

“當時也沒人與我說道宗有這樣的規矩啊！”徐行撇了撇嘴，轉而談起今日特意尋來的事，“好了好了，我有正事問你。那個妖族遺孤，你將他送進地牢了？”

“是啊，我今日述職，正好將他送來道宗地牢——咦，你怎麽知道此事？宗主分明要將那個小崽子私底下處理掉……”

徐行蹙眉，顧不上回答她的問題，追問:“何時會動手？”

“上古妖族難殺，那小崽子被扔進洗魂池中去了，大概要浸上三五天，才能將他的妖魂徹底誅滅。”

易玉說著，註意到徐行的神情，略感意外:“你問這些幹嘛？想救他？”

一聽那妖族遺孤還需三五日才會死，徐行稍稍放下心來，隨口逗著她玩:“對啊，我想救他。你猜為什麽？”

“為什麽？”易玉興致勃勃地抓住她的手問。

徐行食指在她掌心輕輕撓了撓，易玉猛地一個激靈，見對方陰森森笑起來。

“因為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啊。”徐行反手握住易玉，用力將她拽得更近，幽幽道，“易大掌門將我的弟弟送上絕路，我該如何報這殺親之仇呢？”

易玉翻了個很不穩重的白眼，一把拍開她的手:“有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行大笑。

一個同僚從二人身邊走過，好心提醒:“徐道友，你要遲到了。”

徐行想起昨日因為遲到被罰加班一個時辰，忽然笑不出來了。

“你們劍修不是會學步法嗎？”徐行求助，“好子持，挑個最快的，送我到藏經院去！”

再快的步法也挽救不了徐行。易玉攬著她狂奔至院外，往常大開的門卻緊閉著。

“前輩？前輩！”徐行敲門，“我，啊不，晚輩來上工了！”

椿萱道人的聲音隔著門遠遠傳來:“你屢次遲到，態度不端，此後不必再來了。”

徐行看了一眼日晷，疑惑道:“今日不是恰好麽？這也算遲到？”

椿萱道人恐怕生了不小的氣，說罷那句話後就再沒有回音。

“是椿萱啊，”易玉靠在墻邊幸災樂禍，“那你完蛋了。”

“怎麽說？”徐行問。

“她向來嚴厲，最恨不守時的人。”易玉道，“在道宗，未提前半柱香時間抵達都默認為遲到。”

“道宗明文規定，卯時一刻應卯散場，隨後卯時三刻開始上工，現在又要求提前一刻鐘到。”徐行掰著指頭算給易玉看，“已知道宗禁止使用符紙、禁止禦劍，從風雨臺到藏經院少說有十裏地，請問我該如何，展翅飛過去嗎？”

易玉聳聳肩:“你問我？我又不需要苦哈哈上工。回頭向你的同僚們取取經，多問問這些有的沒有潛規則，免得再吃虧。”

“行吧。”徐行收回手，打著呵欠轉身，“你也要長個心眼，門中事務不要太依賴旁人，別像之前那樣被假扮成我的人騙得團團轉……”

她懶懶拖著步子，邊說邊要離開，易玉“哎”了一聲，扯住她袖子:“你幹什麽去？”

徐行道:“這不是椿萱道人讓我‘此後不必再來’嗎？我去尋宗主重新謀個職位啊。”

“……”易玉神色覆雜，“你當道宗裏的職位是大白菜，能任你挑來換去嗎？”

“大不了被道宗掃地出門唄。”徐行無所謂地背著手，滿不在乎道，“隨緣、隨緣。”

易玉恨鐵不成鋼:“隨你個頭緣！你看不出來嗎？椿萱只是在氣頭上，你去說句軟話，認個錯，保個證不就完了？”

“就這樣？”

“就這樣。”易玉道，“你總要讓這些上位者找回面子。忍一忍，低聲下氣一點比什麽都好使。”

易玉對此十分篤定，因為這些年，她就是這樣過來的。

仰視旁人時，她要千方百計使對方覺得被崇敬、被追捧，面上有光；俯視旁人時，她不知不覺愛惜起自己的臉面，謹言慎行、粉飾太平。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面子。

雖然口中這樣勸說，但她覺得，至少徐行不會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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