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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杏葉下的不是一具屍體,至少不全是。

那是個女子,她的喉嚨被割開一道口子,血液都流得幹涸,只剩微弱的一縷氣息,宮中的禦醫趕來,什麽吊命的藥材都用上了,也算她生命力頑強,竟然活了下來。

“將人安置在太醫院吧。”阮游背著身不敢看,對老院判吩咐,“讓太醫盡力醫治,醒來再問問發生了什麽。”

“是。”

搶救之後,一個藥童看這女子滿身血汙與淤泥,實在唏噓,便打來溫水略作擦洗,擦著擦著,她愈發覺得眼熟,又喊來另一個藥童,悄聲問:“你看,這人有點眼熟,你見過她嗎?”

“是麽?我看看。”藥童瞟了老院判一眼,見他沒註意這裏,細細端詳了一會兒,猛地拍手,“這不是姜太醫嗎?!”

藥童太過震驚,一時沒控制住音量,引得屋外的阮游都聽到了,她心中一凜,飛一般沖進屋,握住她的肩問:“姜太醫?姜回?!”

是一年前她找來為施宴治病的太醫姜回!

自那次與攝政王鬧翻之後,她怕姜回因自己而受牽連,便暫時放下了治病之事,只當從來不認識這位姜太醫。安安穩穩過去一年,姜回都平安無事,她便也放下心來,誰知此時竟發生了不測!

老院判與其他禦醫也折返回來,努力辨認一番,才紛紛大驚:“是那個年輕的女太醫!”

“原來她叫姜回,我第一次聽說她的全名。”

“她怎麽成這樣了?昨日不還好端端的嗎?”

“姜太醫自前日起就沒來應卯,”管理太醫院雜務的藥童道,“諸位大人都不知道麽?”

眾太醫又紛紛汗顏。

“哈哈,是這樣?我沒太註意……”

“她平時就不聲不響縮在角落裏,誰能註意到她在不在啊。”

他們口中這樣說著,心裏卻發虛。

其實這個女太醫,因為修過道,還是什麽派的弟子,年紀輕輕就入職太醫院。這讓從見習藥童做起,一步一步升職上來的太醫們頗為不滿,平日裏會有意冷落、忽視她,以至於連她名為什麽、有沒有來應卯都不清楚。

即便醫術高超又怎麽樣,不就是仗著自己是修士嗎?若他們也是修士,醫術定會高這女人十倍!

至於落到這種半死不活的下場,誰知道是為什麽?指不定是被情郎負心,一時想不開自盡了呢?

“行了,閉嘴!”阮游喝止他們的嘟囔聲,指了那個端著溫水的藥童,“除了她,其餘人都給朕出去!”

阮游坐在床邊,輕輕理著姜回的發絲,問:“她前日就沒來應卯,沒人問一句嗎?”

藥童搖搖頭道:“院判明裏暗裏打壓她,上梁不正下梁歪,誰會去問呢。”

半截入土的老東西,醫者仁心全餵狗肚子裏去了。當著旁人的面,阮游只能暗罵,看到姜回這副模樣,心中又針紮似的刺痛。

印象中善良靦腆的姑娘,如今卻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脖頸間還橫亙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竟有如此大膽之人,在皇宮中行兇,手段這樣殘忍,割斷喉管,卻不叫人立馬死去,任憑血液慢慢流幹。所幸姜回是修士,體內有金丹運轉維持她的精氣,才撐到了現在。

到底是誰害她?若要殺人,為何不毀屍滅跡?

阮游眉頭緊鎖,元子尚不在身邊,她便試圖按照對方平時解決問題的方式去思索。先由事情本身出發,殺人無非三種緣由,仇殺、誤殺與牽連殺人,此外還有自殺,不過暫且排除……

手腕忽然一涼,阮游猛地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姜回竟睜開了眼!

她的手緊扣阮游的手腕,冰得像鐵一般,阮游反手握住她,焦急道:“姜回!你怎麽樣?”

姜回的雙唇艱難開合,卻因喉嚨受損,發不出一點聲音來,阮游只能盯著她口型,一字一字辨認。

“攝……”

“政……”

“王……”

“臉……”

“假……”

“攝政王臉是假的?”阮游不懂她在說什麽,喃喃自語,“我聽錯了?或許聽錯了?但攝政王三個字總沒錯吧……”

“是攝政王害你,對不對?”她問姜回,“不要怕,我是皇帝,我會保護你!”

姜回眼角因痛苦而抽動著,緩緩搖了下頭,她拉過阮游的手,指尖在掌心劃動。

“攝政王用過修顏丹。”

“兇手用了修顏丹,不知面目……”

修顏丹是一種丹藥,服用之後能夠在一定時間內改變修士的面容,時效多長,則要看丹丸品級,少則一個時辰,多則半年。

這也正是為何攝政王不許姜回與阮游見面,只因姜回是丹修,能夠察覺到對方臉上有修顏丹作用的痕跡。既然他能夠服用修顏丹,也正說明攝政王不是凡人,而是個修士。姜回已是金丹期,在修真界之中算得上鳳毛麟角,然而她卻看不透攝政王的修為,所以對方或是金丹之上的武修,或是另有一套修真體系的文修。

若依照修顏丹為線索,攝政王的嫌疑最大,卻也不一定。無論如何,這個攝政王疑點重重,以假面目示人,除非臉上有傷,否則定是因為,他的真面會為他引來麻煩。

太醫院手忙腳亂救治姜回的同時,京郊一所小院的門被猛地破開。

院中一桌一人一躺椅,端的是無比愜意。即便這麽大的動靜忽然降臨,那女子也毫不慌亂,一手拿著酒盞,一手微掀起蓋在臉上的書,悠悠向門口瞥了一眼。

攝政王面沈如水,質問道:“是你殺的姜回?”

“是啊。”

“我只讓你遣她離宮,你為何要殺她?”他道,“還有雲芳,也是被你陷害,在回鄉路上殺死的吧?”

“元子尚,我讓你去輔佐阮游,教她為君之道,除掉徐相坐穩皇位——而你呢?你都教她些什麽?殺人滅口、陰謀詭計嗎?”

元子尚依舊閑臥椅上,拖長了調子回話:“施二公子引拓拔氏屠宮時眼都不眨,如今我殺個宮女太醫,對那太醫還沒下死手,公子反倒心軟了?”

攝政王,也就是施二公子施宴,被她三言兩語剖開粉飾太平的過往,他沒有惱怒,反倒眉間顯露出一絲痛苦與不堪,沈默著閉上了眼。

“二公子與我,都是遮遮掩掩的可憐人啊。”元子尚笑著,將遮著臉的書隨手拋開,坐起身來,“二公子何不睜眼,看一看我的真面目呢?”

施宴知道這位下屬與自己一樣,都用著修顏丹,但他派人查過,元子尚的確是他姐姐當年救下的孤女,身份沒有任何問題,加之此人有驚世之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便令元子尚去輔佐阮游。元子尚也的確做得很好,她不僅給了阮游姐姐般的關懷,還不遺餘力地出謀劃策。

他睜開眼睛,看向元子尚的臉。

那一刻,施宴的呼吸近乎停滯——

因為徐行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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