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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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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

[1]

我從不渴求,我的神能在蒼穹之上伸出手,對我說——“來,孩子,我帶你去天堂。”

像我這樣的人……不,對於我這種人來說,活著比死亡更加痛苦。屈服於武力比自己強大的人,冷眼旁觀到深陷其中,腐敗人性散發出的惡臭令人窒息,每個人都是命運女神的棋子,我們都是被神明玩弄於股掌的螻蟻。

我受夠了不公,可我無可奈何;我受夠了誣陷,可我百口莫辯;我受夠了欺辱,可我仍然任人擺布……麻木不仁是我,不甘墮落是我,接受現實還是我。殺人者人恒殺之,欺淩者不得好死。日覆一日的詛咒除了得到心靈上的寬慰並不能起到意料之外的作用,查到資料恍然發現曾經那些可惡的人,仍然逍遙法外,仍然活著,與我們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擦肩而過時可能還會問候一句“怎麽樣?還會想起我嗎?”

還會想起曾經的陰影嗎?想起被鎖在儲物櫃,被關在體育器材庫,洗完澡被拿走衣服,被燙傷被潑水被蟲子啃噬的課本,被堵在街頭巷尾被揍得鼻青臉腫,被推鍋頂罪被所有人無視……

多年後再次碰面,他們若無其事的問:“你過得還好嗎?”

真的很想說,我的生活在與你們相遇的那一刻起就變得一團糟,你們死了就好了。

祛除陰影最好的方式,一是成為陰影,一是殺死陰影。

懦弱的我哪一邊都過不去,夾在中間承受著來自母親的不解,而來自同學們看熱鬧的譏諷嘲笑讓我宛若遭受淩遲,老師的視而不見讓我秉承的信念一而再再而三崩塌。只有媽媽的溫柔與包容是我生命僅存的光,它拽住了我岌岌可危的理智,支撐我哪怕在惡臭的泥巴裏翻滾也要咬緊牙關掙紮著活下去。

——同樣咬緊牙關承受“偏偏是我”的痛苦。

人類,真的很醜惡啊。

我也一樣。

[2]

我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們都這麽說。可一旦你做了什麽事,好的就會被認為理所應當,壞的就會認為不學好。一直做壞事的人突然做了好事,人們說他悔過自新,一直做好事的人突然做壞事,人們說他不得好死。

學習上我也得過獎——老實說,對於數字與圖形之間的關系與解析我並不覺得覆雜,人心要比這些書本知識覆雜的多。我原以為學習好就可以得到老師或需要自己的人幫助,結果發出求助聲的咽喉被移開的視線堵住,原來想得到庇護不止需要成績,還需要金錢和權利,可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家裏沒有任何背景,我只是一粒沙子,卑微而渺小,沒有辦法和有如沙漠的不公抗衡,秉承不給家裏添麻煩的想法,我對許多事閉口不談,畢竟家裏只有媽媽一個人,媽媽照顧我已經很累了,不想再讓她徒增煩惱。

我恨著這個世界,可是因為有媽媽在,所以還願意在這個讓人惡心的人世多停留一段時間。

[3]

我額頭上多了疤痕,是煙頭燙傷的、橢圓形的醜陋褶皺。淡粉色新鮮出爐的疤痕時常就會彰顯它的存在感,偶然的刺痛、觸碰到的冰冷、渾身都浸泡在雪中的寒意,對人類失去信任,從而拒絕所有人的善意,但還忍不住渴求有人能看到面具後面淚流滿面的自己,哪怕如此不堪入目,也希望獲得救贖。

留了長劉海遮蓋住疤痕,也有欲蓋彌彰的味道,性格變得更加陰郁,沒有人會願意和這樣的自己交朋友,這樣懦弱又一無是處的自己。

日覆一日對那幫蠢貨發出惡毒的詛咒,一如白天他們對我發出的惡毒辱罵,不斷被貶低、被排斥、被無視,被不想糾纏進麻煩事的人移開的視線重擊,跌跌撞撞走到泥潭邊看著裏面映照出來的、漆黑的影子,啊,是同樣罪惡的自己。

我又有什麽錯呢?為什麽偏偏是我呢?只是因為我倒黴嗎?還是因為我反抗了?——不得而知。

巨大的心理落差讓我身心俱疲,不由得期盼意外的到來,最好是世界末日,毫無反抗之力的清除掉全人類。

可是,那些真正善良的人……世界腐爛,可不得不承認還是有好人的,他們讓這個世界不至於完全沒救,不至於沒有光亮,他們也在努力構建更加美好的未來,在母親溫柔的目光下,我又怎麽可以拋下她離她而去呢。

[4]

親愛的母親:

如果您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不在了,對不起留下您一個人,可我實在想掙脫世界束縛,然而我無能為力,便選擇用最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僅僅是活著就已經耗費了足夠多的勇氣,活著的人都很勇敢,世界是黑色的,人類是白色的,白色會染黑,可黑色不會變白,所以壞人越來越多,好人越來越少。

我希望媽媽能開心、快樂,放棄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廢物,讓我承認自己垃圾的事實,就像真正的垃圾一樣降解在讓我出生的土地,我……我覺得您對我的愛就像枷鎖,沈重的愛讓我窒息,我被您鼓勵與失落的眼神淹沒,連您的愛都無法承受無法回應,我真的很差勁。

……

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好好生活,對不起辜負了您的期待,對不起……

……

淚水暈染開墨水。

遺書改版一次又一次。

看著滿地廢紙咋舌,沒由來的煩躁。

我也曾自殺。

刀劃破手腕流出鮮血,疼痛和蜿蜒皮膚的感覺讓人心生愉悅,開心到仿佛要跳起舞來——為終於要擺脫這無聊人世。

鑰匙插入門中的聲響是那樣不合時宜,一瞬間變得慌張手忙腳亂收拾好一地狼藉,用繃帶把手腕草草纏住套上外套掩飾不自然的地方,媽媽一身酒氣走路東倒西歪靠著墻,目光依舊如水,看著我的時候總讓我感到羞愧難當。

“順平,過來,讓媽媽看看。”

什麽……看什麽?手下意識背過身去,有些緊張的磨蹭到她身邊,頭頂傳來的溫熱觸感讓自己睜大眼睛。媽媽在摸我的頭,動作間甚至有些小心翼翼,那雙滿是自己的眼睛裏全是鼓勵與心疼,來自至親的愛讓自己赤身裸體原形畢露,為不久前嘗試割腕自殺的[吉野順平]感到羞憤。我將她扶坐沙發,為她倒水,煮醒酒湯,媽媽嗓音沙啞柔和的誇獎我:“好孩子。”

……好孩子。

抑制不住的熱淚盈眶。

我真是個廢物,怎麽能留下媽媽孤單一人。

[5]

人活著到底有什麽意義?因為沒有意義所以被賦予意義,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每一個與眾不同的選擇都會造成支線,從而生成平行世界、那些曾做過的似曾相識的夢境,是否就是另一個世界選擇的體現。

可是除開人性本善人性本惡的辯題,對於意義——如果一個人沒有用,那還不如去死——這種消極但確是事實的想法,是否又被大多數人摒棄。

他們說得好聽,沒關系的,哪怕你什麽都不做,你也是我們愛的人。沒關系的我養你。沒關系的做你想做的失敗了也無所謂……可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又有那個人能夠真正做到“沒關系”呢?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藝術來源於生活,電影中反襯出的人性不一定就是假的。現實往往比影劇更可怕,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嗎?

之前喜歡看寄生獸系列,畫面怪誕怪物惡心劇情刺激,覺得無論是男主陰差陽錯與寄生獸共存,還是懲惡揚善的人們,在跌宕起伏的劇情中都是亮點,但看了全部發現都沒有電影最後那位寄生獸母親給我印象深刻來的震撼。

那位怪物母親為了保護自己因實驗卻動了真感情的孩子甘願赴死,只為了讓懷胎十月誕下的寶寶能有一線生機。

當怪物擁有人心,就像披著狼皮的羊,而其他小羊怕假狼傷害他們不得不鏟除異己。為什麽中世紀有女巫審判,因為他們是“異端”,因為沒有能力的普通人太過恐懼這些不清不楚的能力,從而掐滅源頭,或者控制起來。

到底誰才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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