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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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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果真和月信所說的一樣,自四人死後,周圍的山壁開始坍塌,遠處還有奔騰的水流聲傳來。

這已是江蓼亭阻止不了的事情,她面色平靜地起身,分別取了四只妖的寰椎,接著便是等待水流的到來將她帶上岸。

這一次的水流來的很快,江蓼亭才站定,便再次被水掀翻,源源不斷的水流不斷在她身邊蓄積,沒一會兒這裏已發展成一個小小的水潭。

她安靜地躺在水面上,憑借水流將她越托越高,同時飄起來的還有四只妖的屍體。

他們已早沒了反應,卻依舊聚在一起,緩緩地在她身邊打轉,似乎還有怨氣聚集在她身上。

江蓼亭並未在意,活著的時候不怕,死了就更沒必要怕了。

只不過商萸給她的藥已逐漸失去藥效,本來發脹到通紅的右手,此時也漸漸恢覆原狀,可喪失藥效的過程卻是一個煎熬的過程。

她的手像是被放在熱油裏煎來炸去,放到水裏也依舊在滋滋冒著熱氣,而也就是這個時候,身體裏的力氣被一絲絲抽離,她連變換動作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宛若浮屍一般寂靜地躺著,隨水漂流。

直到熟悉的景色重新在她眼前出現,江蓼亭才明白她這是回到了陸地,當初像水潭一樣的地方,此時竟然成了一個不小的湖泊,而四只妖的屍體依舊跟在她身旁,似乎有話要說。

江蓼亭輕嘆口氣,發覺自己仍使不上力氣後,繼續擡頭仰望星空,遙遠的岸邊傳來陣陣蟲鳴,夜鳥也不知疲倦地在樹影裏上躥下跳,都是活物的氣息。

飄到岸邊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江蓼亭恢覆了一半的力氣,她起身上岸,順便把四只妖的屍體也一並帶走。

她在離湖泊不遠的地方挖了個深坑,把四只妖合葬在一起。

就在她為他們摟土建墳的時候,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江蓼亭不用回頭看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她率先問出聲:“他怎麽樣,還好嗎?”

夏無燼頓了一頓,如實說道:“傷得很重,但已無性命之憂,正在墜京樓休養。”

江蓼亭聽了這話不再說話,只輕聲笑笑。

夏無燼卻問:“怎麽樣了,你還好吧?”

江蓼亭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輕聲回應:“如你所見,他們死了,我還活著,只有我們想要的東西,我已取到。”

江蓼亭當初把夏無燼留在外面就是為了接應金流意的意思,再不濟要是他們都死在裏面,那他還可以繼續走上尋找緋雲的路。

還好他們誰都沒死,死的另有其人。

只是這種情況下江蓼亭依舊高興不起來,她邁步走在前面,平靜地詢問身後的夏無燼:“想要重鑄搖光盞,我們已有四樣東西,還不行嗎?”

夏無燼也知道她是在指什麽,他說話的時候斟酌了又斟酌,還是搖頭道:“理論上不行,除非我們找到那個帶有印天跡的人,用它來代替,才能重鑄搖光盞。”

這套說辭江蓼亭已聽過了,她順口問道:“這麽久了,還沒什麽眉目嗎?”

夏無燼一聽也覺得為難,但還是誠實說道:“暫時沒有,印天跡本來就特殊,也許百年難遇,大多數人我都已盤查過,沒有聽說有印天跡的,怕是在能人異士身上。”

能人異士?看到了到時候又免不了一場惡戰,而且想取他的寰椎,恐怕只能殺了對方,想到這江蓼亭的手輕輕地抖了抖,和上輩子的她不同,她現在已經不怎麽想殺人了。

可若是不殺別人,就得殺金流意,江蓼亭到底還是自私的,她無奈地輕哼一聲,朝夏無燼道:“我先回去,你再去打聽,要是有眉目的話再回來見我。”

夏無燼低低地應了一聲,剛準備離開時,江蓼亭轉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你要記住,我走到如今這種境地,已沒法再回頭了,切莫讓我們的努力都白費。”

夏無燼知道她想說什麽,他也理解她的遭遇,此時便重重點頭:“我知道,只是……你要是覺得太累的話,我也不會怪你,後面的路,我會自己走下去。”

這還是夏無燼為數不多的體諒,只可惜對江蓼亭來說已沒用了,手上占滿那麽多鮮血,再也無法說輕易抽身離開。

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臉上驟然出現難以掩飾的悲傷:“來不及了,沒法回頭了。”

說完她轉頭朝墜京樓的方向走去,夏無燼看著她的背影微微嘆息,也堅決地轉身離開。

她迅速回到墜京樓的時候,樓裏異常安靜,江蓼亭冷著一張臉,迅速走進樓裏。

幸好她一眼就看見院中有人,正躺在躺椅上,全身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不是金流意是誰。

江蓼亭了無生息地疾步走過去,眼神卻一直停留在金流意身上。

而等到她走到近前的時候,金流意也有所察覺,他轉動眼珠,朝她看來,也不管身上的傷,立即扯著嘴角笑開:“你來了?”

這句話打破了墜京樓的寧靜,卻也驚到了滿臉愁容的江蓼亭,她打量著他,心不在焉地點頭:“嗯,來了,來了……”

金流意想伸出手握握她的手,但一伸手卻疼得齜牙咧嘴,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緩緩擡起手臂往旁邊指道:“坐吧。”

江蓼亭依言坐下,慢慢收起自己的失魂落魄。

金流意卻眼神興奮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慢慢組詞道:“看見你平安歸來,我很高興。”

江蓼亭卻高興不起來,她不想再看到滿身紗布的金流意,一看到這畫面她就想放聲大哭,可一閉上眼,她又想起金流意的胸膛被貫穿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慘烈。

她在心底為他的遭遇而痛心,但也為自己內心更深處的陰暗而膽戰心驚。

金流意卻立即問道:“你怎麽了?”

江蓼亭剛想該怎麽解釋,卻看見金流意的眼神幾乎都集中在了她的手上身上,那些被月慈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傷疤,雖然已經不再滲血,卻因為在水裏泡了一整夜,反倒慘白地張著裂口。

江蓼亭低頭看了看,無所謂地搖頭:“沒事,死不了。”

金流意卻無法理解她的情緒,他覺得她這一趟回來之後真的很怪,完全不像是以前的江蓼亭。

正好這時候沈纓的出現打破了在場的寧靜,她手忙腳亂地端著一碗藥出現,見江蓼亭回來後便欣喜地打招呼:“你回來了?正好,把這碗藥給喝了。”

江蓼亭指了指金流意,謙讓道:“還是給他吧。”她覺得自己還好。

沈纓卻不由分說地把藥碗塞到她手裏,幹脆利落地朝她說道:“喝吧,後面還有,雖然確實是花了我一番力氣,但雪靈獸可幫了我不少忙呢,火候什麽的都是它幫我掌握的。”

江蓼亭聽完下意識地回頭尋找雪靈獸,這個雪白的狼崽子就蹲在不遠處,見她看去,歪著頭看了看她後,立馬朝她輕輕搖尾巴。

江蓼亭依言接過藥碗,平靜笑道:“你們做得很好,謝謝你們。”

沈纓無所謂地擺擺手,落落大方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沒什麽好道謝的,都是你把我們從冰天雪地帶出來,之後雖然經歷不少死戰,但說實話我們都沒受什麽傷,反倒是你事事都沖在前面。”

江蓼亭咽下一口苦到令人皺眉的藥水,搖頭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沈纓卻在她身邊坐下,直說道:“哪裏有什麽該做的,都是出於道義罷了,本來我也不服你,但你確實上刀山下火海,我是萬萬做不到的,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江蓼亭沒想到沈纓會這麽想,她再次朝沈纓投過去感激的目光,沈纓卻不好意思地笑笑,立即道:“還有藥,等我再端過來。”說完便領著雪靈獸蹦蹦跳跳地離開。

院中又恢覆了寂靜,江蓼亭百無聊賴地躺在躺椅上,擡頭看著院裏正簇簇飄落的梨花。

梨花飄落的聲音像落雪那般靜謐,在風中打旋的花朵卻又像重獲新生那般熱烈。

在江蓼亭還沒說話的時候,金流意忽然問道:“是一個很美好的結局,你為什麽還不開心呢?”

江蓼亭不知該從何說起,對於她和他而言,似乎磨難才剛剛開始。

她沒能回答金流意的問題,腦海裏卻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在她的眼前,明明早已落地的梨花卻忽然重新被風席卷,忽然飛到金流意身邊,像是包裹一樣把他圍了起來。

數不盡的梨花就這麽盤旋著飛著,甚至不惜帶上金流意飛到高空。

江蓼亭嚇得站了起來,嗓子裏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而好端端的墜京樓忽然在她面前波動。

一轉眼她又站在赤色林的懸崖邊,還沒等她有所動靜,她腳下的石頭卻忽然四分五裂,在她踏空掉下去的那一刻,團團簇簇的梨花也在她眼前炸開,裏面空無一物,只留寂靜鋪了滿地。

江蓼亭好不容易落到地上,卻不甘心地去地上翻找著,一無所獲之後,她絕望地攤開手,卻發現一塊骨頭正好躺在自己手心裏。

接著有個聲音道:“自願贈與,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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