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沐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腦子裏, 一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就這麽呆呆地和小狼狗四目對望著, 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也沒有老友相見的親切。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她曾經想過可能會在新部落遇見小狼狗，可分別了大半個月, 真的遇上了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請他回去嗎？可他看起來並不願意, 似乎還對他們還充滿了敵意。向他道歉嗎？這似乎沒有什麽意義了, 而且有些蠢。唯一欣慰的是一直懸在空中的心總算踏實了, 再也不用擔心他陳屍荒野的可能了。

小狼狗的腰間別著一串花花綠綠的鳥類, 每只約有麻雀大, 看樣子是剛剛獵回來的。

斷掌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 他見到熟人後, 興奮地哈了一聲，不管不顧地邁開大步朝前走去，似乎想和小狼狗打個招呼。

可小狼狗再次舉起弓, 用箭逼退了他們。

“走！”這是相逢後, 他說的第一個字。

他的語氣很沖，在喬沐聽來，更像是“滾”的意思。

“好吧，我們這就離開, 你不要沖動。”喬沐緊緊盯著他的箭頭, 盡量柔和地說道，她扯了扯斷掌的手臂，把他往回拽。

一直跟在小狼狗身後的那個少女，好奇地露出了腦袋, 她趴在小狼狗的肩膀上，輕聲耳語了什麽。

這個部落有語言！

由此可見他們的進化至少領先了穴居人上萬年。

“咱們回去吧，他已經找到了新家，”喬沐擔心再僵持下去會引來其他人，便對斷掌提議道，而後她又轉過頭去望著小狼狗，輕聲道，“我們要搬走了，以後可能都見不到了。”

小狼狗的眼神微微閃了一下，咬著唇皺起了眉頭。喬沐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保重，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了，起碼他們都平安無事。喬沐一路走一路安慰自己，見到了老朋友，總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只是不知為何，喉嚨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響，斷掌瞧上去也有點沮喪。他們走的很慢，篝火邊吵鬧的聲音不斷傳來，動物痛苦的嘶鳴不絕於耳，喬沐不知道他離開了沒有，她有點不敢回頭看。

旁邊突然竄出來一只毛茸茸的小家夥，喬沐定睛一瞧，正是早上剛見過的小骨頭。它的嘴邊沾了一些羽毛，像是剛飽餐一頓的樣子，而這羽毛瞧著有些眼熟，她剛剛還在小狼狗的腰帶上見過。

他竟然會去餵小動物而不是一箭射穿它，看來離開家的這些日子他也改變了不少。喬沐有些自作多情地想：也許他在餵養小骨頭的時候，也會偶爾懷念過去的日子吧。

喬沐對它攆了攆手，它便哧溜一下躥到了後面去。順著它的蹤影往回望，那裏已經沒有了小狼狗的身影。

再次搬離居住地是個艱難的選擇，喬沐很舍不得現在的屋子，畢竟是花了很多心血才建造好的，他們住的很舒適。

這裏地勢很好，開闊、高位、臨水、食物豐富，一切都很方便，下一個地點可不一定有這麽完美了。

木蘭對於這次遷徙異常反對，無論喬沐怎麽勸說，她都連連擺手，嘴裏說著“不！不！”

她大概也是舍不得這個家吧，可喬沐別無選擇。

那些叢林人朝天祭拜、殺死祭品的畫面還記憶猶新。宗教也意味著等級制度的形成，最上面的是天神，最低端的是畜生，而奴隸也有可能隨之產生。

小狼狗能夠融入進去可能是因為他慧人的身份，但斷掌他們身為愚人，在智力上低人一等，則極有可能會被排斥，甚至被俘虜。

她不能拿族人去冒險。

他們花了一天時間，就做好了兩只又寬又結實的竹筏，如果順著河流往下游走，也許能找到不錯的棲息地。

食物和水不用擔心，這個季節很容易填飽肚子，困難的是整理行李，以往沒察覺東西多，打包時才發現陸陸續續添置了不少家夥什。

喬沐把最後一只陶罐綁在筏子上，站直了身子松松筋骨，無意中她看見森林邊緣站著一個人影，肩上背著弓箭，正仰著頭往坡上望。

距離太遠，看得並不真切，可她的心跳卻不由自主加快了。他們遙遙相望著，連呼吸都變得輕淺。

微風掃過，綠草如波浪飄蕩，時間在這一瞬間定格了。

他是來和自己告別的嗎，喬沐的眼眶有些濕潤，希望將來有緣再見時，能放下那段不愉快的記憶。這麽一想，又有些傷感了。她掛著淡淡的微笑，舉起手對著遠方揮了揮。

一切都準備就緒，只剩下勸說木蘭了。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木蘭似是鐵了心要留下來，她把打包好的行李又拆散了，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們。可能是因為小羅羅太小，她不敢冒險上路。

這下他們都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叢林部落的活動軌跡越來越靠近，總有一天是要相遇的，對方人多勢眾，萬一真的掠奪燒殺，他們根本無力抵抗。

“這樣吧，我和斷掌先去探探路，過幾天就回來了，好不好？”喬沐和木蘭商量著，這也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她想順流而下拐過前方的河灣，看看那邊究竟是什麽場景。

木蘭沈默了，這表明她同意了這個提議。

沒有片刻猶豫，喬沐帶著斷掌登上了竹筏，水流推著他們緩緩前進，沒多久山坡上的屋子就只剩下一個小點兒了。

風和日麗，正是適合出行的好日子。大約半天功夫，他們就漂到了一處淺灘。

現在正是落潮時分，灘塗上爬著密密麻麻的螃蟹、蝦子和蛤蜊，這裏就像一座天然的水產養殖場！

“天哪！咱們真是來對啦，”喬沐興奮地抓住斷掌的胳膊，哈哈大笑起來，“你瞧那邊還有好多面包樹！”

成片的鳥群從樹林上方飛過，小動物悠閑地在林邊吃草。這裏真是一處天賜福地，養活三代人都沒有問題。

“咱們再往前去看看。”喬沐撐起篙，繼續往前漂流。

轉過河灣，他們又進入一條小支流，沿途是成片成片的綠茵地，以前可能發生過森林火災，這一片的樹木都燒沒了。

“這裏也不錯，可以獵到很多兔子。”不過一小會兒功夫，喬沐就看見幾十只兔子鉆出洞來。

斷掌見了這景象，更是興奮得按耐不住，拿起自己的獵兔棍就要涉水上岸去。

這裏還不夠遠，喬沐希望能再往前延伸些，離叢林部落的領地越遠才越安全。

他們又往前漂流了兩三個小時，情況都大同小異，喬沐可以斷定，他們搬過來也能生活得很好。

天色漸漸暗了，他們把竹筏推上岸，打算今晚就露天過一宿。已經很久沒有在野外睡過覺了，一時還有些不習慣，喬沐裹在睡袋裏，望著漫天的繁星，輕哼著一首童謠。

也許是旋律太熟悉，竟讓她隱隱想起了故鄉，來到這裏之後，她就一直逼自己不要回憶過去，但在這樣溫柔的夜晚，心房免不了跟著柔軟了。希望這樣飄零的日子快點結束，她真的有些累了。

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她依舊微笑地面對每一天。

第二天太陽剛升起時，喬沐便精神抖擻地起來了。她動作麻利地收拾好行李，推了推還在睡懶覺的斷掌，“快點吧，咱們得盡快把木蘭他們接過來。”

斷掌嘟囔了兩句，依舊乖乖起床了。

逆流而上要費力得多，他們幾乎花了三倍的時間，才返回原來的坡地，而此時已經是第四天下午了。

喬沐丟下行李，興沖沖地跑進小院，樂呵道：“木蘭木蘭，我們有新家啦，你……”

一個急剎車停住了腳步，剩下的半截話堵在喉嚨裏發不出來，喬沐臉上的表情由欣喜瞬間化為驚恐。

小院中央站著一個少女，正饒有興致地研究著屋舍結構，她正是那晚跟在小狼狗身後那一位。而在她的身後，站著兩個不認識的土著，他們的臉上都抹著彩泥，看不清五官，只瞧見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

喬沐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跑！

她也確實這麽做了，沒有一絲猶豫，掉頭就奔。

剛跑出百米，她的肩膀就被人按住了，喬沐嚇得大叫一聲，抱著頭蹲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的表現很鴕鳥，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如果反抗不了對方，她一定會順從地做個俘虜，保住自己的小命。

頭頂傳來清脆的笑聲，聽起來有些耳熟。

喬沐擡起頭偷偷看了一眼，對上小狼狗欣喜的目光，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這讓他笑得更開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喬沐一時語塞，不知該作何反應了，“你是來抓我們走的嗎？”

小狼狗聽了這話，眼睛危險地瞇起，就在喬沐逃跑之前，迅速撲了過來，把她壓在身下，低下頭對著她的肩膀重重咬了一口。

喬沐疼得哼了一聲，本能地想推開他，一轉念想到他那敏感的性格，擔心再次激怒他，只好憋住氣不敢動彈。

算了算了，就當是還給他那一刀吧。

小狼狗嘴巴上的力道減輕了，他松開了口，鼻尖順著喬沐脖頸上的線條輕輕觸碰，像以前一樣又嗅又蹭。

這是他表示親昵的動作，和以前一般無二，卻讓喬沐瞬間紅了臉。她不由自主縮起了脖子，躲避他呼出的熱辣辣的氣息。

他到底還是個心思單純的家夥啊，就算生氣也堅持不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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