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日子開始倒計時, 時間就過得格外快。

他們的這趟支教之旅, 眨眼就只剩下今明兩天。學校原本聘用的教師, 也已經養好身體準備重返課堂。

今天是周五, 沒有鐘清雋的課。上午是楊傑和淩歌，下午是葉靜和胡軍。

孩子們不知道他們就要離開, 下課後還笑嘻嘻的圍在老師身邊鬧騰。胡軍的課沒有上完, 刻意留出最後一節課的時間把兩個班級的學生聚在一起, 四位支教老師一起向他們告別。

其實原本不用這麽麻煩, 可是鐘清雋說如果不這麽做，他們會生自己的氣。因為上一任支教老師走得無聲無息，他們甚至來不及和他好好告別。

有始有終，好好做個告別也好。

上課鈴響起, 候在門外的三位老師一起走進教室。

看著講臺上才剛熟悉的老師們, 天性敏感的孩子們心裏已經隱約知道答案。

漸漸的，教室裏有小孩子的抽泣聲一下接一下的傳開。像是能感染, 一聲, 兩聲, 最後滿教室都是哭泣聲。

淩歌喉頭哽咽，想開口安慰他們，難得的發現自己詞窮，完全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班上這麽多孩子，李銘和他們關系最好。

只見才剛長大的男孩子從人群裏擠到最前面, 然後仰著一張滿是淚水的臉, 斷斷續續的發問“老師們是要走了嗎”

淩歌不知道怎麽回答。

要走是真的, 會讓他們難過也是真的。

側身從包裏找出紙巾拭去他兩頰的淚水，淩歌強扯出一抹笑容“你是男孩子，男子漢不能輕易掉眼淚。”

一向最聽淩歌話的男生眼淚流得更兇“淩老師，你們是不是準備要回家了”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出來，下面的哭聲更響。

淩歌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好在最後校長過來救場。

好說歹說安撫好孩子們的情緒，校長抱著年紀最小的那個坐在正中間“現在我們安安靜靜的聽淩老師，葉老師，楊老師和胡老師和我們告別好不好”

雖說哭聲還是沒止住，但他們已經能聽進去話。當下一個個都安靜下來，目光炯炯的盯著講臺上。

原本以為沒什麽話可說，可一站上講臺，話匣子就像關不住一樣，一個勁兒的往外躥。

如果任其發揮，一節課的時間自然不夠用。撿著重要的說完，四位老師下去一一和他們擁抱。

晚上回到房間收拾好行李，看著重新空下來的房間，淩歌心裏百味雜陳。

一個月，三十天，時間很快。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這場突如其來的支教就乍然結束。

預計是明天上午十點半返程，下午五點回協會。

躺在床上，腦海裏一幀幀一幕幕都是這段時日來的零零總總，淩歌沒有絲毫睡意。

離愁別緒顯然不止她一個人才有。

門外有人在敲門，聲音不大，剛好夠她聽到。

套上衣服，她起身開門“怎麽了”

葉靜站在門外垂著眉眼“大家都睡不著，打算去外面走走，你去嗎”

左右睡不著，沒有不去的道理。淩歌點頭“我換下衣服，你等我會兒。”

楊傑他們就站在馬路邊等著，看淩歌和葉靜出來，招呼著往之前做燒烤的那塊平地走。

馬路不寬，現在大家都沒心思聊天，走得比較散。

胡軍在最前面領路，楊傑和鐘清雋走在最後，兩位女士被他們夾在中間。

鄉間沒有路燈這種東西，夜間照明要麽純靠頭頂上的那彎圓月，要麽用手電筒。

鐘清雋手裏拿著一只手電筒，但是沒用。今晚的月亮很圓，腳下的小道被照得清清楚楚，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

楊傑突然拉住鐘清雋“走慢點。”

鐘清雋不明所以“怎麽”

楊傑沒立即說話，直到和前面的淩歌葉靜隔開一段距離，他才轉頭看他“真不打算說出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鐘清雋思索好久才反應過來。

目光鎖住前面略顯單薄的身影，他笑著搖頭“這樣挺好的。這裏不適合她，而我也沒做好拋棄這裏的一切去安心過自己日子的打算。”

“連爭取都不”

淩歌不知道踢到了什麽，身子往旁邊一歪，被葉靜及時拉住。

鐘清雋眼睛裏的擔憂一閃而過“說出來徒增煩惱。她過得好，我就沒什麽遺憾。”

楊傑擡手捶在他肩膀上，話裏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就沒見過你這麽喜歡人的。”

鐘清雋不置可否“如果我和她在同樣的，我會不顧一切。”

可現實不是。

他心裏先是有家國，而後才是情與愛。在這邊幾年，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是不可能走出去，只是他舍不得看到孩子們黯淡無光的眼神。

不說淩歌心裏沒有他的位置，就是有又能怎麽樣難不成還要用道德或者是所謂的愛把她約束在這方小角落他做不到。

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不可否認，乍見之歡是因為她的容貌。但是後來，相處越多，了解越深，喜歡也就越濃。等反應過來，已經是情根深種。想抽身，已難。

淩歌葉靜和胡軍已經聚集在一起，看他們兩個還在後面慢吞吞的走著，揚聲召喚“你倆快點。”

鐘清雋眼裏有笑意“好。”

出來時沒有帶坐墊，幾人也不拘謹，隨便找處地方坐下，默默的看星星。

心裏的情緒太多，堆積在一起，反倒不想說什麽。

天上繁星閃爍，明天天氣一定很好。淩歌突然出聲“不知道這裏能不能看到日出。”

鐘清雋給出肯定的答案“這裏海拔高，只要不下雨，就可以看到。”

“那我們一起看個日出，權當告別儀式。”說完還不忘征求大家的意見，“怎麽樣”

全票通過。

怕晚上氣溫降下來會冷，鐘清雋讓他們留在這裏，一個人下山去拿禦寒衣物。

等他走遠，淩歌用腳踢楊傑“小組長，你不去幫忙”

迫於淩歌無聲的淫威，楊傑拍拍屁股起身追上去。

鐘清雋看到他頗為意外“不是讓你們待著別下來”

楊傑表示自己也很無奈“被淩歌趕過來幫你的。”

鐘清雋嘴角微微勾起，卻沒多說。

回來時他們不止帶著衣物，還提著兩壺姜茶和五個一次性杯子。

準備很充足，只是日出到底是沒有看到。

大概淩晨三點的樣子，天氣驟變。先是大風，然後是小雨，最後演變為傾盆大雨。

掐著點回到屋子裏，幾個人仍舊心有戚戚焉再晚一分鐘，可就是渾身濕透。

畢竟是借住在別人家，他們沒敢聚在一起鬧騰。老老實實的各回各房，自己打發時間。

無事可做，只能睡覺。翻來覆去好幾個小時，淩歌在天際泛白時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八點半。洗漱完拉開門，就看到鐘清雋斜靠在客廳大門上的身影。

淩歌走過去打招呼“早。”

“早。”他轉身對她笑，“想著你手還沒好全，過來幫你搬行李。”

淩歌有些不好意思“有胡軍和楊傑，不用麻煩你特意跑過來的。”

他沒答，自顧自的轉移話題“桌子上放著早餐，你先吃點。”

再拒絕就是不識好歹，淩歌點頭“謝謝。”

不好隨意進出女生的房間，她吃飯時鐘清雋就在旁邊坐著，雙眼沒有焦距的盯著一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自從上次被學生們鬧過，淩歌就一直有意避開和鐘清雋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可是現在，避無可避，於是她只能加快吃東西的速度。

囫圇吞棗般的解決完早餐，一邊擦嘴一邊起身“他們呢”

“在收拾行李，所以是我過來幫你。”

進房間推出自己的行李箱，最後檢查完房間裏的物品，她帶上門走出去。

看她想和村長夫婦告別，鐘清雋把行李接到自己手裏“我先幫你送過去，你忙完自己過來就好。”

“好。”

鐘清雋出門之後，淩歌拐到村長夫婦平時最愛待的小隔間門口敲門“嬸嬸，您在嗎”

門很快被人打開，村長夫人拉著她的手往裏走“進來坐。”

淩歌挨著她坐下。

老人家眼眶含淚，握著她手的力道不自覺的加重“這就走了啊。”

“恩。”淩歌點頭，“過來看看您和叔叔。”

“你叔叔不在，大清早的就被人拉去忙公事，不到下午回不來。”

“這陣子謝謝您和叔叔的招待，以後有機會再來看您。”

“好。”村長夫人濕著眼眶，“好孩子，下次別一個人來。”

“下次帶男朋友一起。”

“這才是，老婆子等著啊。”

“行。”

認認真真的告完別，老人家非要送著她上車。淩歌勸不住，只能依她。

楊傑的車子停在胡軍家門外，淩歌和村長夫人到的時候，一堆人聚在那裏說話。

鐘清雋首先看到她們，很自覺的過來叫人“嬸，您來了。”

重新加入兩個人，人群又熱鬧不少。

九點半，前面突然傳來一片躁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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