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高的山峰終有攀爬到盡頭的時候。

幸運的是普雲寺很大，依著山勢而建造，不知這是怎樣的鬼斧神工才能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建成這樣龐大的如同宮殿群落的寺廟。

宋傑從積雪覆蓋的山腰處走了大概兩個小時的時間，就見到了宮殿的外圍，雪白色的高大圍墻和周圍的環境完美融為了一體。宋傑悲催的發現自己上山的方向不是正門，還需要繞著外圍尋找能夠進到裏面繼續向前走的路。

繞著繞著宋傑有些驚詫的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繞到了建築群的裏面。但是周圍都靜悄悄的，他靠近了一個建築的木框窗戶，向裏看去，這間靜室一樣的小築當中擺放著一尊金燦燦的佛像，宋傑對此沒有研究，也認不出那是什麽佛，不過屋裏靜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樣子。不過看屋子裏沒什麽灰塵，又像是有人在經常打掃，這樣的建築還有很多，都是在小室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尊佛像。佛像表情各異，癡，嗔，怒，怨，喜，因為它們表情豐富，造型各異，宋傑感覺這些佛像似乎更像是人的立像，但常人的塑像哪兒會有鍍金身的。

不過宋傑想找個人打聽消息的願望還是破滅了，周圍環境靜悄悄的，怎麽看都不像是有人的樣子，破曉自從走到這附近老實了很多，似乎也受到莊嚴肅穆環境的影響，不管怎麽說，有了建築群，再上山的路變得好走了許多，宋傑只是搜集到的資料中說，普雲寺坐落在雪頂山的山頂，所以他就向著山頂進發著。

走出建築群的範圍，宋傑竟然看見了隱沒在雲端的石階，整齊的排列著向上延伸，宋傑很清晰自己走的路剛好能看到這條石階，不需要靠自己想辦法攀爬，越接近山頂的路越發的陡峭。如果沒有石階，安全性簡直存在巨大的隱患。

一日，一夜，沿著石階走上去竟然直接是普雲寺的正門。

紅木的門扉緊閉著，宋傑已經感到身處的環境有些窒息，但他咬牙堅持的上行著，昨晚只是短暫的休息了兩個小時，如果不是靠著破曉，他很可能就順著石階滾落下去了。兩個月前就計劃著出門遠行的宋傑，那時候打死他也想不到他能夠跨越千山，徒步近兩個月的時間爬到這座山上，他不是沒想過放棄，但是總覺得如果自己沒來就會錯過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他現在終於站到了這裏！

看著普雲寺三個大字的牌匾，宋傑幾乎有著熱淚盈眶的沖動。

門口有個十三四歲的小祭司一身白衣，正在掃門前的薄雪，看見石階處走上來個陌生人，身後還跟著條看著就不好惹的大黑狗，那黑狗只有四腿是白的，雪地裏看著就像個飄著的黑球，驚的她手裏拿著的掃帚都掉到了地上，“你，你，你是誰啊？”但很快好奇就爬滿了她的臉龐。

宋傑真沒想到普雲寺裏面竟然還有女祭司，而且這麽小。“我是來尋找解語人的旅客，不知道你能帶我進去嗎？”

“解語人？”小祭司撓了撓頭，呆楞了一會兒，“你是說大祭司嗎？”

宋傑雖然不太清楚他們的體系，但還是點點頭，突然很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聽得懂她說的話。小祭司看著宋傑驚訝的表情，低低的輕笑出聲，“普雲寺的每一個祭司都是靈語者，當然聽得懂你說話。”

宋傑更吃驚了，如果只有薩罕一個人宋傑還能告訴自己可能是大自然產生的特例，但是普雲寺所有人都是靈語者，他之前安慰自己的話就說不通了。

“你想要進入普雲寺，需要你把衣服換了，所有的科技產品都交出來。”小祭司剛剛推開門，想引宋傑進去，突然想起了以前母親囑咐她的話，連忙將人攔下。然後有些後知後覺的頓住，“等等，等等，你站在這兒別動，我去給你拿衣服。”小祭司手忙腳亂的推上了巨大的紅木門，將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宋傑關在了門外。

很快的，大門又被推開。一套雪白的單衣丟到了宋傑身上。“不要擔心，進來之後就不會難受了，把你所有的外衣都脫幹凈。”小祭司一本正經的說完話，眨眨大眼睛，羞紅了臉，“你放心，我不看。”說完整個人躲到了門後面。

宋傑抱著衣服整個人有些蒙圈，但也實在不好意思直接在這兒換，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忍受著寒冷脫光了身上的衣服，連腕子上的手環也摘掉了，直接光溜溜的換上了白色的祭司袍。覆蓋在臉上的薄膜一摘掉，宋傑就感到幾乎令他痛苦到極致的窒息感。

宋傑粗紅著脖子，破曉在他身後推著他，艱難的挪回到了門邊。手有些無力的拍到了門上。

小祭司迅速的打開了門，“你快把東西丟在門邊的地上，人快進來。”

如同穿破了一層膜，重新回到了地面上的世界。宋傑貪婪的大口呼吸著帶著甘甜氣味的空氣。這裏似乎一下回到了地平面，一點也沒有高原的重壓感。宋傑有些乏力的坐到了地上，整個人靠到了門框邊。

“哎呀呀，你怎麽坐到地上了，祭司袍不能沾地的，回頭叫大人們看見又該說你了。”小祭司氣哼哼的伸出手指指著坐在地上的宋傑，看見他大口喘氣完全不搭理自己，生者悶氣，直接拿著笤帚和簸箕將宋傑摘下來的一堆東西掃走，丟到了雪堆上。“你這個人太可惡，帶來的東西需要凈化，哼。”

破曉哼唧兩聲，從門外邁了進來，大腦袋蹭蹭宋傑的臉。圓滾滾的眼睛滿含期待的看著小祭司。

“哎哎，不行，你不能進。”破曉進來的時候小祭司就看到門口處漾出了一圈藍色的水波，立刻就感到大事不好，揮著笤帚就想把破曉趕出去。但是看見破曉圓滾滾還泛著水光的眼神，小祭司還是心軟了。

“那你藏到……”小祭司眼珠轉了轉，周圍似乎真的沒什麽好藏的地方。就是寺廟的圍墻和前排的建築中間有一道縫隙，“你去哪裏躲會兒，千萬別被人發現了。”

“什麽躲會兒，別被人發現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裏面走過來一個須髯盡白的老者，面上帶著笑意，他的雙目卻一直是緊閉著的，但方向絲毫沒有走偏，直直的向著兩人走來，很快站定在了破曉身邊。

破曉有些驚懼的乍起了毛發，尾巴整個埋在了自己身下，將自己盡量的團小，“它不能留在這裏，所以，你不會介意吧？”老者邊笑著邊一只手扯住了破曉後頸處的皮肉，不見他用什麽力氣，就見到破曉被他丟到了門外，傻楞楞的還能四條腿落在地上。

宋傑看見破曉沒受什麽傷，總算舒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拍拍身上沾著的浮土，神色不愉的審視著這個看上去格外和藹的老人。

“大祭司。”小祭司一臉的驚恐，雙手合十鞠躬下去，怎麽也不敢起來。

老者笑著擺擺手，“無妨，是它自己不守規矩，下次就知道了。要不是它進來觸動了結界，我也不會發現。”

“大祭司？”宋傑遲疑的開口詢問著。

這個聲音？……怎麽那麽熟悉，熟悉的像是他等待了許久的聲音，但是少了一分經歷世事的滄桑，少了一分果決與成熟，只剩下了如同明鏡般的單純。大祭司揮了揮手，示意小姑娘離開，當他感覺到這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北遠山慢慢睜開了眼。

“是你。”當他湛藍的眼珠看到眼前的少年的時候，瞬間什麽都明白了，為什麽曾經的自己看不到這個少年的未來，因為當時站在他身邊，對著他溫文耳語的人就是宋傑的未來！

像是百年前，那個年輕人看向他的目光一樣，澄澈的如同湖水，但是北遠山還是看見了宋傑眼中淡淡的疑惑。

“你累了嗎？”北遠山不等宋傑開口，湛藍的眼睛直直的盯向他的，“不要著急，我會告訴你答案的，但在你開口問出問題之前，先在這裏陪我一段時間吧。”

北遠山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百年的故友，可是他卻不是他，北遠山是能看透人的未來不假，但是宋傑的時間是混亂的，他也無能為力，不過他能看出，宋傑來問的並不是未來，而是現在。“你可以站在門邊。”北遠山說出這句話之後頓了一頓，伸手拍了拍宋傑的肩膀，宋傑看到一道藍色的光從這個被稱作大祭司的人手中閃過。然後北遠山拆下了腕上冰珠鏈子上的一粒冰珠，遞到了宋傑手上。“你帶在身上，就可以在這高原任何地方自由活動了，告訴你的夥伴，在外面等些日子。”北遠山拉過宋傑的手，將珠子放在他手心裏，“對了，忘了做自我介紹了，我叫北遠山。”

說完這段話，北遠山轉身離開，宋傑看著北遠山漸行漸遠的蒼老身影，感到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恍然間，他想到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寂寞，哪怕身在雲頂，接受世人侍奉成神般的大祭司，又何嘗總真正快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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