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

除夕夜那天晚上，唐瑜家裏三代同堂，熱鬧非常，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包餃子看春晚，喜氣洋洋。

唐瑜、張橋、大黃和梁欣的四人微信群，也在山區困難群眾張橋的帶動下變得愈發熱鬧起來，一晚上輪番著發起了紅包，一直吵吵鬧鬧到將近零點。

電視裏春晚主持人已經帶著現場的觀眾開始新年倒計時了，唐瑜忽然想起傅安承說家裏只有他和媽媽兩個人，覺得有點心疼，便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新年快樂！！「心」「心」「心」”

可是這次過了好一會，傅安承都沒有回消息，唐瑜一面想著他是不是在看電視沒留神手機，一面又覺得心裏隱隱不安。

這會兒爺爺奶奶已經都休息了，只剩下爸媽在陪著她看春晚。唐瑜想要說出去一趟，但看了看正聚精會神看小品的爸媽，又把話咽了回去，借著上廁所的機會，撥通了傅安承的電話。

過了好長時間電話才被接通，對面傳來傅安承平靜的嗓音，“唐瑜，”他頓了頓，“……新年快樂。”

傅安承身後傳來一聲門被撞開的悶響，他飛快的掛斷了電話，看著身後忽然出現的幾個壯漢，平靜的垂眸道，“所有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那個壯漢手裏的棍子打爛碗碟，“這些錢我們拿走了，但是剩下的，你們再不還，你爸的腎臟可就保不住了。”

“隨你們。”傅安承的眼睛被淩亂的劉海擋住，聲音涼薄的像透著冰碴。

“嘿，”那壯漢咧著嘴笑了一下，“你們倆父子真有意思，上輩子有仇？”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幾個壯漢也一起笑起來，在狹小雜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響亮。他們笑完就提著手裏的木棍離開了，走向門口的時候，還會用木棍把墻上的表，桌子上的水杯都打落在地，帶起稀裏嘩啦一片響聲。

傅安承無動於衷的站在角落裏，寬大的毛衣袖子裏緊緊握著手機。

等他們關上了門，他才輕輕的松了一口氣。

幸好，沒有被發現……他指尖輕輕摩挲著手機，眸色一片昏暗。

被忽然掛斷電話的唐瑜滿頭霧水，她似乎感覺到傅安承的一點不對勁，但又害怕是自己多想，正拿著手機猶豫不決的時候，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餵，唐瑜。”傅安承的聲音有些沙啞，唐瑜隱約聽到了他吞咽口水潤澤嗓子的聲音，“新年快樂，抱歉，剛才出了點意外，已經沒事了。”

“新年快樂。”唐瑜聽到他的聲音，心情不由得好起來，“在看春晚嗎？”

“嗯，在。”

騙子。

電話那頭寂靜無聲，唐瑜感覺傅安承像站在陰影中的玻璃罩裏，與外界隔絕，只剩下仿佛可以吸納一切的巨大黑洞。

她有點想，拉他出來。

比起傅安承那邊，唐瑜仿佛活在另一個熱鬧的國度，零點到了，外面還是響起了熱鬧的鞭炮聲，電視節目的聲音和父母聊天的談笑聲纏繞在一起，讓她不得不提高些音量才能讓傅安承聽清她的話。

她忍不住跑到陽臺上，把窗戶打開，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在呼嘯的風聲裏對著他喊，“新年快樂！你聽到了嗎？傅安承新年快樂！每天都要快樂！”

少女銀鈴般的嗓音順著聽筒傳過來，似有一陣電流，傅安承握著手機的手都有些發麻，他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麽，最後卻只發出來一個單調的音節，“好。”

似乎是害怕她覺得自己無趣，他又加上一句，“你也是，天天快樂。”

“你快樂我就快樂。”唐瑜笑吟吟道。

*

大年初一的早上，傅安承生平第一次收到了別人的拜年短信，不止一條，除了唐瑜，還有顧雪。

他和顧雪相識是在上學期的英文朗誦上，他們作為選派代表要在校領導面前表演，顧雪以有事情方便討論為由要了他的手機號，卻沒怎麽跟他聊過英文朗誦的事情。

除了有時候會問他題目。存在感很低。

他手指將消息列表下拉，幾乎全是和唐瑜交流的短信，他的手機以往總安靜的像沒什麽用處，直到遇見她，然後飛快的被填滿。

他回覆了兩條信息，剛準備放下手機，電話鈴聲忽然響起。傅安承欣喜的看向屏幕，只見來電顯示顧雪兩個字。

接起手機，顧雪輕快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安承，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傅安承笑著回應。

兩人閑聊了幾句，顧雪忽然問他今晚是不是有空，傅安承則直言說沒有時間。

“是要和家裏人一起去玩嗎？”

“不是，約了朋友出門。”

“朋友……”顧雪握著手機將腦海裏所有可能出現的備選人物一一過濾，最後篩選出了一個不太妙的人選。

“那我可以一起嗎？”她試探著開口。

“抱歉，我們有約在先。”傅安承的回答沒有半分停頓。

顧雪心頭一沈。

連著播了幾次電話都被“對方正在通話中”懟回的唐瑜嘀咕著給傅安承發短信，約他晚上吃完飯在學校門口對面的路燈下見。

學校對面的商品房改造，不久前被扒了，於是一下子空出了一大片荒地，要等年後才開始開發，唐瑜就是看準了這裏地方偏僻又開闊，所以才決定帶傅安承過來的。

掛斷電話的傅安承收到了唐瑜的短信，嘴角微勾，飛快的按著手機回覆，“剛剛有點事。晚上見「笑臉」”

發出去短信，他走到衣櫥旁，從裏面摸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紙袋，傅安承伸手進去摸了一下，裏面是一件觸感柔軟的紅色連衣裙，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他把紙袋放在桌上，跟手機放在一起，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因為過年而越發熱鬧的城區把偏僻的學校附近襯托出了幾分荒涼，這邊夜裏沒有燈光，唐瑜拖拉著自己買的大大小小十幾種煙花提早到達，因為無聊，在地上插了幾根仙女棒，用打火機點燃。

仙女棒在黑色的夜裏燃燒起來，炸開零星的金黃色星火，她覺得好看，拿著手機趴在地上拍了幾張照片，翻出手機濾鏡APP坐在自行車上細心的修起圖來。

過了許久，唐瑜隱約聽到腳步聲，她以為是傅安承，回頭去看，卻見走過來幾個女孩。

她們在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嬉笑著交談，好像也是來放煙花的，夜色太濃，唐瑜有些看不清。

正當她想要努力辨認的時候，卻看到幾個人影在荒地堆積的建築廢料旁影影綽綽，唐瑜心裏一慌，下意識覺得不妙，果然那幾個人很快向著女孩子移動，繞到她們背後，一人抱住了一個。

三個女生開始尖叫掙紮起來，卻被飛快的捂住嘴巴，往廢墟那邊帶去。

唐瑜驚呆了，她沒有想到這裏竟然會住著在附近工地的民工。

眼看著幾個女生就要被拖走，唐瑜向前跑了幾步，想了想，從裝煙花塑料袋裏拿出一根碩大的手持煙花棒，朝著那群人跑了過去，然後點燃了煙花棒。

煙花棒裏的煙花彈噴了出來，驟然亮起的光芒夾雜著煙花爆裂聲，讓那幾個人一下子亂了手腳，唐瑜舉起煙花棒沖過去對著其中一個就打，三個女生的嘴巴也被松開，頓時一片呼救聲響起來。

但是因為這裏人煙稀少，唐瑜又是女生，所以那幾個民工並沒有打算放棄，甚至其中一個人騰出手來開始抓向唐瑜。

正當唐瑜也有些慌的時候，一個人提著廢墟堆了一塊木棍揮了過來，唐瑜被一股力道猛地拉了過去，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面前。

這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唐瑜一瞬間有些恍惚。

“傅安承……”她弱弱的叫了一聲，難得露出幾分柔弱來。

那幾個人一看有男生來了，頓時弱了幾分，幾乎是同時他們松開了兩個人，三人拖起剩下的一個人就跑，那個女生掙紮哭喊，但三個人的力道太大了，她幾乎是被擡了起來。

傅安承扔下木棍撲了過去，唐瑜扯過一旁的煙花袋，摸起一串鞭炮，點燃了就扔過去，頓時一片劈裏啪啦的聲音響亮的響起來，有一個人好像被炸到了，也嗷嗷叫起來，這時那女生才被傅安承拉了回來，三個民工落荒而逃，傅安承抱著那個女生，女生攬著他的脖頸，哭的昏天黑地。

“你沒事吧？”唐瑜湊過去問她。

那女生搖頭，仍然捂著臉在哭，傅安承把她放下來，她一擡頭，唐瑜楞住了，“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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