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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第四百六十一章剪出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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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剪出月色”

趙帛沒什麽事情,氣哼哼的出去了一趟,氣哼哼的回來。大約是和趙小樓談過一場還是別的,反正睡覺之前他的情緒是好了很多的。不過也不像是很願意談的。

背對著容小龍,一動不動的,像是睡著了。

容小龍嘆了一口氣,也輕手輕腳的上床掀開被子鉆了進去。他其實不困,但是在趙帛睡了之後他也不好意思不睡,就只能幹躺著瞪眼。

過了好一會,差不多等到容小龍躺到無聊開始有了迷糊的睡意的時候,對面床上,趙帛的聲音就從幔帳那頭傳了過來。

聲音很悶,但是沒有鼻音,顯示著趙帛一直沒睡。

他的悶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的原因起源於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我叔叔說,要我們兩個一起去陌家。”

容小龍很輕的回了一個字:“嗯。”

趙帛繼續說:“我叔叔說,要我們兩個人都去拜陌家小姑姑為師,學雁回劍法。”

容小龍又‘嗯’了一聲。

趙帛終於有了別的動靜: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聲音也跟著透著明顯的困惑:“你沒有別的反應嗎?你不拒絕嗎?你不奇怪嗎?我叔叔說的時候沒有過問過你我的意思!”

容小龍又一次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說而卡殼,沈默了一會,才慢吞吞的開口:“可能……我留在陌家,對大家都好……。”

容小龍想起來自己當時就是在陌家被李奇奇給抓走才出了那麽多的意外的,他記得當時自己非常抗拒,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回去抗拒,許是不喜歡被別人安排,許是覺得方卿和欺騙他,也許是一種天生少年人的叛逆。反正那個時候容小龍滿心滿眼的想著的都是到時候怎麽和陌如眠婉拒這件事情。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而那麽堅決的要抗拒留在陌家的事情。他現在覺得,如果當初自己同意了,留在了陌家,或許就不會出這麽多的事情。

至少……。

容小龍發呆,心裏想著,雖然李奇奇照樣會死,但是她至少不會發現自己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給害死,至少,至少,她到死,都是以為自己是因為身體的原因,命運如此。她不會孤零零的死掉,被釘死在一個薄薄的棺材裏,胡亂的埋葬。

但是至少,至少來說,他不出現,不需要去找方卿和,就不會在佛妥山上遇到陳二狗的魂魄,不予樓的人不會為了埋伏他,把陳二狗的客棧和夥計以及那個相好的給殺掉。

還有,還有……如果他不出現,康樂就不會認出為了讓他出現而殺了那一家人,也不會為了這個,差點害死趙帛,成文成武或許今日能夠回家……不對,如果他當時留在了陌家,趙帛根本就不會來找他,他也好,月小魚也好,徐長生也好,都不會為了他的事情而入獄,也不會為了接應他而被康樂暗算,成文成武根本不會有此劫難。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只要他當時留在了陌家。

只要他留在了陌家……。

只要他當時並沒有出現……。。

……。這些都是容小龍的心裏話,趙帛當然不可能聽得到,也不會讀心,他只是莫名其妙於容小龍忽然的喪氣言論,也奇怪於他的言論之後的沈默。

趙帛的追問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沈默,趙帛追問:“什麽叫做你留在陌家對大家都好?你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會忽然這樣說?”

容小龍不想解釋。盡管他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說出來這樣的話。

但是他懶得解釋,也不想要再說一些什麽。

他只是依然保持著平躺的樣子,用手臂蓋著眼睛,獨擋住幔帳後屋子中間的那一點燭光的光線,在徹底的黑暗中,非常非常心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他做了一個非常長的呼吸。

像個心事重重,無法解脫的老人。

容小龍也不傻,很快就猜到了一些事情。

他因為鬼手影的事情昏睡了很久,每一次醒來,都能夠看到一直在自己面前的容小龍。容小龍每次看到他醒來,都露出一個非常輕,現在想想非常勉強的笑意。他那個時候因為毒性發作而十分的疲倦,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考容小龍的這個笑意。

現在回想,容小龍那個時候的笑意中,透著非常明顯的絕望。

趙帛知道容小龍絕望的來源,非常覆雜,容小龍像一個駱駝,背上背負了很多很多的稻草,所有的稻草加起來已經沈重無比,現在容小龍搖搖欲墜,雖然現在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沒有來,但是很明顯的,容小龍想要找個能夠卸掉這些負擔的稻草的地方。

而很明顯,能夠暫時讓容小龍卸掉這個負擔稻草的地方,就是陌氏。

“……。”

趙帛在那片嘆息聲之後也跟著陷入了沈默。他的面前是一片輕薄的幔帳。幔帳之後,是桌面上的燭火,這裏不是趙家莊,並沒有如在家裏方便,更加沒有什麽貼身服侍的侍女負責剪燭花,沒有剪掉燭花的蠟燭的火苗跳動的很快,看久了,趙帛眼前不自覺的酸澀,睜不開眼。

……。

容小龍在黑暗中聽到一陣衣料的窸窣聲,聲音很大,他反映了一會才想起來趙帛當時是和衣而臥的,估計是下床,怪不得聲音那麽大。

容小龍聽了一會,確認那聲音並沒有朝他這個位置過來,於是松了一口氣。但是他又聽到了一陣利刃的聲音,很輕,哢嚓哢嚓的,像是在絞什麽東西。

容小龍聽了一會,沒聽出個所以然,終於沒忍住,把擋住眼睛的胳膊給放了下來,偏頭往聲音的來處看過去。

幔帳很薄,但是即便是很薄也並非是完全透明。他只能隱約的看到趙帛的影子在桌子前面晃動。手擡了起來,又放下,然後又饒了一圈,又擡起來,又放下。

容小龍在柔和的光芒下慢慢適應,放松了剛剛微微瞇起的眼睛:“你在做什麽?”

趙帛嗆他:“你不會自己看?”

“……”容小龍無語,自己看就自己看,他一把掀開了床前隔絕的幔帳,“你在…。。剪燭花?”

趙帛穿戴算是整齊,就連束發的發帶都沒有散落,他大概從一開始就是氣鼓鼓的只是脫了鞋子縮在床上生悶氣,但是並沒有打算睡覺,他如今趿拉著一雙鞋子,衣冠楚楚又一臉嚴肅的站在那裏剪燭花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古怪。

趙帛回頭和容小龍的視線對上,說了一句:“這蠟燭的晃的我難受,沒有婢女給我剪燭花,只好自己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弄來弄去,都沒有像相思剪的那樣,能夠剪出月色來。”

容小龍:“……。讓我來吧。”

他最終打開了幔帳,披了一件外衫,也趿拉了鞋子下床,走到了桌邊,接過了趙帛手裏的剪刀。

容小龍不知道什麽是剪出月色的燭光來。但是容小龍心想,大概這燭火,應該就是柔和地想剛剛被幔帳過濾時候的樣子。

那就要讓燭火再小一些,不要跳動,也不要爆蠟油。

容小龍剪刀了多餘出來的燭芯,把燭淚給剔了下去,用剪刀的一端按了一下,引那一汪燭淚往下滴落。

沒有接觸燭淚之後的燭火重新恢覆了安靜。它變成了如月光那樣柔和安靜的樣子。

容小龍輕輕把剪刀擱置在了桌上,發出了一聲脆響。

他說:“我小時候就會給我師父剪燭花。我師父不缺錢,但是家裏最費的就是蠟燭。我師父整夜整夜的不睡,一直看天上的月亮,如果沒有月亮,他才會去看燭火。天上或許不會永遠都有月亮,但是屋裏,會一直有燭火。”

“……。”

“……我師父看月亮,看燭火,看山間的風,看院裏的花,看四時風物,看落日晚霞,他從來不看我……。我一直知道,我師父很討厭我。”

趙帛發楞:“你師父?討厭你?”

容小龍笑了笑:“我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的,但是其實小孩子比大人想的更加的明白。其實小孩子什麽都知道的,只是小孩子會裝作不知道。”

大人和小孩很有意思。

大人以為很多事情要瞞著孩子,不讓孩子知道,其實孩子什麽都知道;或者大人會認為孩子根本不會明白,根本不會理解,但是其實孩子都明白都理解;可是孩子能有什麽辦法呢?難道大人不喜歡孩子,孩子就也能夠跟著不喜歡嗎?

容小龍很平靜的說:“我師父討厭我,有很多次,我都覺得我師父是想要讓我死……可是我能夠有什麽辦法呢?我是個孤兒,無父無母,我師父養大我,好歹沒有讓我缺胳膊斷了腿,我小時候沒有讀書,也不懂讀書,我師父沒有和我講過孩子大了就要讀書,可是當山下的私塾先生帶著我上山讓我讀書的時候,我師父也同意了……。。我當時就在想,我師父就像個蝸牛一樣,被人推一下,才動一下。”

“……”

“小時候我餓的一直哭,吃不進去水,孩子再怎麽小,也不是什麽草木,不能夠真的靠著喝水就可以活下來,村裏的大嬸看不過去,讓我師父去找奶娘給我餵奶,我師父就找了奶娘,後來我大了也是村子裏的大娘說我可以吃米糊,我師父就開始餵我米糊,知道我長牙,可以吃和大人一樣的食物……。後來我人長大了,衣服小了,只要村子裏的大嬸大娘給我師父說一聲,第二我就會有新衣裳穿……我師父永遠不註意這些,但是只要別人告訴他,他就會去照做。”

“……”

“我就在想……如果那個時候,有人讓我師父疼我愛我,真心把我當成是養大的孩子那樣…。。我師父會不會也會照辦呢?但是沒有人這樣做過,也沒有人和我師父說過讓我師父疼我愛我。所以我師父不會。也不懂。當然不會做。”

趙帛聽到這裏,覺得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他覺得不管是說容小龍的師父古怪還是說古怪。但是無論是古怪還是古怪,都非常沒禮貌。趙帛就閉嘴了。

他聽著容小龍繼續說道:“我師父……不會對我好,不愛我,不疼我。但是他沒有丟下我,沒有拋棄我,沒有趕走我,山下村子裏的大叔大娘們,讓我師父對我好,給我穿新衣服,給我吃糕點,沒有因為我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就不許自己家裏的孩子和我玩……。但是,他們沒有想過要從師父那裏要走我養我的……我長得不醜,性格也不算是別扭,也會幹活,怎麽就沒有人愛我喜歡我呢?”

趙帛不知道容小龍為什麽忽然說起來這些事情。印象中,容小龍雖然不避諱自己的成長經歷,但是很少說他的師父。也不許別人說他師父的不好。

盡管不許說,也沒用。

容小龍長到十五歲,性格沒長歪,生的也不錯。這並不算是他那個師父的功勞。

否則方卿和和他的叔叔趙小樓也不會對容小龍的師父有如此諸多的不滿。

剛剛趙小樓叫趙帛去談話的目的,一是要趙帛去跟著容小龍到陌家學雁回劍法,二來,是要趙帛在這期間想辦法掏出來容小龍故鄉,他或者方卿和,要去拜訪一下容小龍的師父。

“暗中。”趙小樓說的很明白,“我和方大人要去私下拜訪一下容小龍的那位師父。我們總是覺得,那位師父所知道的,要比容小龍所認為的多得多。”

趙帛且先不說這樣不打招呼十分的無理,何況還有恨不尊重容小龍的前提在。

但是趙小樓一點也不覺得。他用了一種‘小孩子懂個鬼’的表情。

擡一擡下巴,說道:“很多我不懂的,沒辦法從容小龍身上得到的的回答,我都要一一知道。”

當時的趙帛忍不住問:“你和方大人到底想要知道什麽?”

“那可多了去了。”

比如說……

“你一口一個的師父,你師父到底教了你什麽?你要叫他師父?”

“你的武功,是你師父教的嗎?”

……

這幾個當初就在質疑的問題,趙小樓很早就問過了。

但是容小龍有的回答了,不是師父教的,而是自己學的,他的師父,甚至連識文斷字都沒有教授過。一個白白擔了師父稱號的人……。到底是如何,撿到的一個指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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