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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第兩百七十一章紅塵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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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一章 紅塵內外”

聽完了小夥計的話。朱成良笑瞇瞇的直起腰,拂了拂去身上不存在塵土。再也不看小夥計一眼,就忘西走。

小夥計挺楞神的,居然就敢直勾勾的盯著朱成良的背影,從頭看到了腳。

他入眼之後,總覺得有些不對。

可是他又說不上來。

朱成良走的雖然算是緩,可是經過容小龍和李奇奇身邊的時候,也沒見到步伐有任何停下。

當時那個從開始就一臉倦意的少年,還是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那樣,牽著少女的手跟隨了上去。他們中間相隔有三人遠的距離。不緊不慢,悶聲不響。很是沈默。

少年似乎忘了給茶水錢。

即便是給了,小夥計也不敢收。

那錢多,那錢少,好像都足夠買他的一條小命。

小夥計打了個哆嗦。

他明明靠近著火爐呢。可是卻覺得周圍冷風陣陣,許是他凍壞了,所以不覺有風刮面。可是他對面路邊,那種蘆葦蕩中,可是隱隱晃動不止啊。

他目送那三人將要消失在往西走的拐角。

那個領路的可怕公子。冷傲又貴氣的不似凡人,一點一點,都不沾染點凡塵的味道。連他的鞋底都是幹幹凈凈。看不出一點風塵的模樣。

你看少年少女,便是吃足了苦頭。小姑娘走的很難,不敢跟著直直走在大路上,貼著路邊走,偶爾踩到路邊的石子,就被磨平的鞋底膈到腿腳發麻。

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因為膈到腳心的緣故,小姑娘眼睛裏似乎閃著淚花。

小夥計心疼極了。

可是又能如何呢?

他眼睜睜看著他們三人消失在西去的路上。然後立刻忙不疊的熄滅了爐火,然後把座椅板凳囫圇的塞到了草房中,顧不上等那滾燙的茶水冷卻,就直接傾倒在路邊。

滾水澆在土路上,升騰起一片迷蒙遮擋的霧氣。

小夥計心裏砰砰跳個不停。卻還是記得說要帶著裝錢的匣子。那匣子上上著鎖。一碗茶也就一個銅板,每次小夥計收了銅板,就往這個錢匣的縫隙裏丟。多少不計數,反正都要交給賬房的。這茶攤本就不是為了做生意的。是為了攬客。

前來金陵的客人,要麽是商旅要麽是探親。或者采買或者游人,或者別的。可是不管是什麽,總歸是落腳,總歸是要住店的。那麽哪怕路過十個歇腳的,有六七個隨口問問,小夥計就能自然而然的給客人推薦自己家的客棧。

六七個也保不齊會住。但是能有一半,也是這個茶攤有了用處。

掌櫃的……。。生財有道呢。

這裏雖然夏天熱,冬天還冷,又沒熱鬧瞧。可是好歹比泡湯的來回折騰舒服。只是每次來這裏支應茶攤,就沒有機會跑去廚房偷吃點好的。

小夥計有的時候抱怨苦不樂意去。

掌櫃的也不好勉強他。尋旁人頂替就是了。

小夥計一邊抱著錢箱冷汗淋漓的回城,一邊心下不住的念叨:“不來了,再不來了……跑腿去,跑趟去,哪怕去倒夜香……。也不來這裏,不來這裏…。”

他越是念叨就越是害怕,越是如此害怕,腿腳就越快,動作那樣的慌亂,居然也沒有摔跤。那路邊的蘆葦蕩看著他這樣如一個畏首畏尾的小偷那樣,飛快的跑了老遠。

蘆葦蕩動了一下。

容小龍回頭,正好撞到瞧見那一叢動蕩的蘆葦。

於是就不由得發出了一聲笑意。

這聲笑意叫朱成良聽見了。

朱成良於是就問他:“果然久別重逢,見到故人還是會喜悅嗎?”

容小龍嗤笑一下:“挺可笑,你是故人還是敵人,你心裏沒數麽?”

朱成良走在前頭,似乎是很無奈的搖頭笑了一下。這個態度令容小龍覺得,自己反而像個不講理的幼童。而他朱成良,是個非常非常懂得遷就的大人。

這樣想想,實在是惡心。

反胃到容小龍連嗤笑都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朱成良似乎有點傷心的樣子。

“我希望我們還能是朋友。”

“你害了奇奇之後我們就不再是了。”

容小龍似乎不太想理會他。可是他不得不低頭。

朱成良在前方似乎嘆了一口氣。

“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容小龍感覺手手心裏,李奇奇顫抖的很厲害。他握了握李奇奇。似乎無聲地讓她不要再害怕。他只能如此,毫無別的方法。他說不出口。李奇奇的死,他占了一大半的責任。

要不是他輕易被涉及到了玄遠閣,老管家不會尋死,也不會把李奇奇殺了藏身棺木。而如果不是他著急之下召喚出來朱成良,李奇奇不會死第二次。

他恨自己。所以要把連同對自己的恨意一起來恨朱成良。

這挺無恥的。

不對。這也太無恥了。

容小龍心知肚明。

容小龍說:“咱倆挺無恥的……。你說你有苦衷,我覺得都是你的錯……。從頭到尾,奇奇又做錯了什麽呢?”

朱成良停下了。

容小龍也沒在繼續走。

容小龍手心裏的小手抖地更厲害了。容小龍低著頭,死活不去看前面,也不去看旁邊。他其實什麽都不看不到。

他眼前一片都是霧氣。

“你想做什麽事情……。你想要有什麽目的……我大概是猜出來了。所以你知道我斷然不會同意……我不但不會同意,反而還有可能會先下手為強……。。所以一直都不聲張。”

“……”

“所以你一直說自己失憶,說自己怎麽樣怎麽樣……。是啊……。”容小龍嘆了一口氣,那兩滴眼淚落地,他終於也能看到眼前的一些東西了,“你令我理所當然的覺得……你死的很早,你應該是個權貴家的人……後來……你怎麽能夠讓我知道,你就是涼安呢?一個是個大和尚,一個呢,是個斯斯文文的貴公子……你說要換誰,能把這八竿子打不到的聯想一起呢?”

這一點,當然容小龍是不會忘記的。

容小龍的視線落到了前方朱成良的袖子方向,他今日穿一襲大氅,外還有一件廣袖,廣袖之下,隱隱約約,有一把扇子模樣。

容小龍笑了一下。

“你這把扇子……不是梅鹿望月扇吧?”

朱成良轉身,擡起手,幹脆把手裏的扇子遞給了容小龍,示意他自己看。

容小龍起初沒接。他本來一直保持著和朱成良三人之外的距離。可是剛剛朱成良停步的時候快了一步,他們之間只剩下兩人。後來朱成良作勢要把手裏的扇子給他,又上前了一步。他們之間,只差一臂的距離。這個距離,是朋友才有的。被他牽著手的李奇奇本能被恐懼逼退了一步,躲在了容小龍身後。

後來還是朱成良堅持很久,容小龍才接了過去。

果然是梅鹿望月扇。

容小龍心裏冰涼到了底。

人都說熱暈頭,從來不講凍暈頭的話。冷意可以令人神智清醒,要麽清醒,要麽死。

容小龍還不能死呢。他還要清醒著呢。

容小龍心裏冷的發抖,連嘴角的笑意都好像是硬扯出來的一樣。

“看來……等你回來的人不少啊……。。”

他回頭看了看那遠處不懂的蘆葦。

今日無風無雨的。

他卻覺得,這幾日日日都是風雨。

容小龍說:“我當時就有些好奇……。我尚且算是有點功夫,奇奇那個時候也算是無阻。你當時當著我的面殺了奇奇,再襲擊了我。可是等我醒來,我發我居然在旁邊的客房裏?”

容小龍再說:“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謝謝你。謝你,替我爭取了逃脫的機會?但是我又怎麽能算是逃走呢?我又沒有罪過……。”

“可是有罪沒罪的。也得官府信我,可是即便是官府信我,也得找到給我開脫的證據。抓到兇手。一個已經死掉的人,覆活行兇,我算是間接的兇手了其實。”

朱成良忍了忍,還是講:“這與你無關。”

容小龍反而笑了起來:“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吧?”

朱成良很平靜:“你只是被我利用而已。你該恨我就恨我,該想殺我,就把殺意放在心裏。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打算。我只想報家仇。我不會連累無辜……”

“你已經連累無辜了。”容小龍憤怒了,“奇奇是回生……原本可以重新開始的!你為什麽要殺了她!!!你為什麽要毀掉她重新開始的機會!”

朱成良說:“你會如此激動,是因為你認識李奇奇,是因為她的遭遇和你有關,但是如果不是呢?如果她和你毫無關系,她不過就是個一個名字……那你又會如何呢?”

“……。”李奇奇已經開始有了抽泣的聲音。她不敢太大聲,只能小聲的抽泣。

這小聲壓抑的哭聲,配合朱成良雲淡風輕的解釋,聽著真是令人齒冷。

人心涼薄啊……

涼安……。

他怎麽能夠是涼安呢?

可是他確實真的涼安。

白紙通靈,要做出來靈鬼,除了知道名姓之外,還要在腦海中繪制那與名姓相符合的人臉。

他有誠安禪師的畫像為憑據,有方卿和的言語作證,還有和涼安對上的年歲……。容不得他去想那樣的許多。

確實會有人有鬼輕輕松松誆騙過他。

可是誆騙過方卿和,可能嗎?

容小龍似乎忍了很久,終於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意來:“怪不得,怪不得佛果不願意給你受戒……。”

朱成良沒什麽表情變化。

容小龍似乎有點豁出去了,說話很沖:“你出家多年,吃齋念佛的……結果到頭了……下手行兇的時候也沒見你手下留情。真是幹脆的很……不愧是將門之子。不愧是淮城王的兒子。”

朱成良說:“我是淮城王的兒子……我父親死的時候,我看的很清楚。他一杯毒酒,七竅流血而死。”

朱成良說這些慘事情。臉上也是掛著笑的。

“還有我兒子。我多年沒見他了……。後來恍然大悟那個經常來白塔寺上香的小公子原來就是我兒子……他知道我,但是沒相認。他生的真好啊……。。真是聽話。他也喜歡佛,和我聊佛經。還想著辦法,在佛寺裏過了一夜。後來我再見他,他被一條白色的綢子給活活勒死的。而且是活生生在我眼前被勒死的。”

朱成良真是終身難忘的。

他更早的時候接到淮城王的秘信。更早就離開了白塔寺。那是在淮城王下了決心的當日。淮城王就派人把他從白塔寺帶到了秘密的所在。

成,就放他回去繼續躲避紅塵。敗,他就去做個雲有和尚從此別來金陵。

他被監管,牢牢看顧。他的父親,淮城王的親信稱他為小王爺。他沒有了一身的僧衣,他又成了朱成良。

而白塔寺的涼安依然如常。只是他更加的潛心修行。低眉順眼,沈默寡言。之後,越發的閉門不出了。

他尋了個替身。

十多年前,他要出家,淮城王暴怒。當時他以絕食抗議要挾,明志,淮城王終於妥協。

對著奄奄一息的朱成良說。可以給他找個替身,替他出家。也算是了他向佛的心願。

他當時數日都是水米未盡,言語說,我以心志向佛,遠離紅塵。這事,豈可代之?

淮城王拂袖而去。到底命人給他斷了米湯。

老管家偷偷講,這是王爺妥協了。

他喝了米湯,偷偷在下人知情的前提下,跪拜到了雞鳴寺。

……。

再之後。

他削去頭發,拜在佛果門下。紅塵之外,其實只是由心而已。

佛果說,只要心遠離紅塵,人在紅塵其實不要緊。

否則那些居士又算是什麽呢?

涼安默然。

後來他和方卿和閑聊,知道了佛果的身世。佛果的家族覆滅,與他聽來很是涼薄的。他只是感慨唏噓,佩服他的師父佛果真乃出家人。他當時以為,他是佛果的徒弟,也可做到淡然看待生死。

……。。

他的兒子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兒子被一根白色的綢緞給勒到眼睛鼓起來,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再一顆,還有一顆……一串串眼淚滾落,從放大的瞳孔裏出來。

他的兒子死不瞑目。他的兒子才十四歲。

他的兒子到死,都沒有喊一聲的疼。

他從來沒有抱過自己的兒子。他穿著兵士的打扮。木然地聽著命令把屍體扛到棺木中。

這是他們父子,唯一一次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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