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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一百八十九章天意也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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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意也拖延”

有一句話叫後患無窮。

指代日後的禍患沒有窮盡。

禍患不算可怕,無窮無盡才可怕。

趙帛提醒容小,別忘了召喚成是典的目的。

目的是誅殺,並非是要從中問出什麽。何況,能問出什麽?成是典心思縝密,頭腦靈活,且最重要的,他對不予樓忠心耿耿。

關鍵是,這種的衷心並不建立在利益的支撐上。也與權勢沒有關系。所以根本就是無從下手擊破。成是典對於不予樓的衷心,就如同孝子賢孫對於父母祖宗的赤誠一般。可以講是鐵血丹心。赤誠到什麽程度?赤誠到讓成是典這樣的一個文人書生可以欣然交出性命。

交出性命,只為了引出容氏的一個後人。或者說,只是為了證明,容氏確實有後人。而鳳臺童子的死,也確實是和容氏的後人有關系。

除了他們一直盯著的方卿和身邊的若離,容氏又出現了一個後人。且比若離先一步開眼,成為了指路人。

若離要死,而這個指路人也要發現。

指路人在人間如常人一樣,根本無從發現。可是到了鬼蜮,指路人就特殊起來。為了那雙特殊的眼睛,不予樓需要一個忠心耿耿的魂魄。

成是典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成是典欣然同意。

欣然交付了性命。

一條命,換一個答案。在別人眼裏可能這是個虧本買賣。可是在成是典和不予樓眼裏,這大概算是劃算。成是典至今都是一副欣然的態度。

連成了鬼,成了魂,都在為不予樓打算。

“真奇怪。”容小龍忍不住喃喃自語。

容小龍看著成是典說:“你真奇怪。”

成是典不明白容小龍忽然冒出這一句話的原因。他表現出洗耳恭聽的態度。

容小龍說:“……在你的心裏,沒有自己嗎?”

“什麽?”

容小龍說:“在你的心裏,一切都是為了不予樓嗎?可是不予樓這三個字象征了什麽呢?我實在是不明白的。”

容小龍問他:“不予樓,有什麽東西,是能夠說服你的呢?”

成是典聽到這話,神情頓時警戒起來。這個容氏的孩子,這個容氏看似非常單純到無知的孩子,忽然問起這個無關的題外問題,究竟意義是什麽?是說客嗎?是離間計嗎?

笑話,一個小孩子,有多深的心機,還要試圖妄想用寥寥幾句話,就可以離間他這樣的朝廷命官?

成是典望向容小龍的眼睛,試圖從少年的眼神中找到那些他熟悉的算計,胸有成竹以及所謂表現出來的明面上的坦誠。

可是沒有。

容小龍的眼神裏,只有疑惑。

非常深的疑惑。

那種屬於少年的,因為求知欲而引發的疑惑那樣如此坦然的呈現在眼中。

容小龍的困惑坦然,且還有參照:“我對方大人,以及趙公子了解不多。但是方大人表面上看,是效忠朝廷,而趙公子,表明上看,是效忠趙氏。可是究其本身,方大人效忠的是為國為民,以及還有為了方家本身的私心;而趙公子和趙帛,是效忠執法世家的公平正義,以及把自己家族發揚光大的計劃。這些效忠,本身是有對自己好處的。跟成大人不一樣了都。而且為國為民和公平正義,是好事。”

容小龍講了對比之後,他問成是典:“成大人,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成大人回答說:“我懂呀。”

成大人的語氣,隨和地就像是在哄小孩。

成是典聽出來容小龍的意思,也聽出來容小龍在用方卿和和趙小樓做正面的例子來對比。那既然正面例子那邊有了人,不予樓自然就在另外一面了。

另外一面,站著不予樓,還站著成是典。

成是典應該生氣的,氣一下容小龍不明所以就妄自下了判斷。可是不知者不罪。一個孩子,什麽都不知道。

作為大人,何必要為了一個不明真相的孩子的言語而生氣呢。

容小龍不懂。

成大人卻是懂的。

不管是方卿和還是趙小樓,他們都是正面人物。在官場,在江湖,生前死後,皆是美名。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幸運和占便宜的事情。

獲得美名的同時,名利雙收。而且不管是方卿和還是趙小樓,亦或者日後的趙帛。為了更加能夠保證為民做主和公平正義的堅持,他們會有更多的理由和借口來理所應當的擴張自己的勢力和金錢。

可是名利雙收放在字面上只有四個字。好學好寫,聽著也好聽。可是這四個字,天下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人呢?

方卿和和趙帛,一個是朝廷的世家出身,一個是江湖的世家出身。

放在百姓的眼裏面,那也是四個字:投了好胎。

別說什麽享盡其名,必受其累。

有些人,想要這樣的累都輪不到。

至少對於成是典來說。他不屬於運氣好的一環。

但是他運氣也不算差。至少,同樣都是無所驕傲的平白出身,他可以在不予樓的庇護之下,錦衣玉食。過的日子,如每一個世家子弟一般。

從小就見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只要他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有的,第二天他也馬上就會擁有。無憂說,不予樓的孩子,最學不會的,就是眼饞。

不眼饞,不心熱。

要什麽有什麽。不必為了得不到的東西去煎熬。因為這樣的童年這樣的出身,到了他為官上任,看到民生民苦,他心中感慨萬千,越發覺得自己幸運。

…。。

成是典心中感慨,感慨過多,到了嘴邊,只出口了一個故事。一個,他所經歷的故事。

成是典說得不緊不慢,語速和情緒,都像是在說故事。

“我那個時候雖然還年輕,可是已經上任做了縣令。我遇到了一個在街頭被人追著趕著的乞丐,小乞丐。那小乞丐被一個中年男人追,若是追上了,只怕要一頓好打,其實這種事情在小縣城實在是太常見了,小偷小摸小乞丐,只要被發現了,就是一頓打。小縣城嘛,可以窮可以苦可以要飯,但是不能偷,只要偷被抓到,就是往死裏打。不用報官,約定俗成。可是那天不知道怎了,我就動了惻隱之心,把那個小孩子抓到了府衙裏。那個時候,我才上任第二天呢。”

他見到過餓殍遍地,見到過父母雙亡的孩子成為乞丐,淪為小偷,在街上蓬頭垢面被人追著跑,那兩個孩子餓的精瘦,跑的哭出聲來,卻依然死死地抓著手裏那個熱氣騰騰的饅頭。

衙役抓住了其中一個孩子。廢了好大的勁掰開了那個孩子緊握饅頭的手。洗幹凈之後到他面前,他見到那個孩子的手上被出爐的饅頭燙地起了泡。

……

“在你們的眼裏,不予樓大概等同於土匪吧……燒殺搶奪,無惡不作。我十年寒窗苦讀,靠著自己考上了功名,當了縣令。我知道,每個官衙中都有一個隱閣,放著鳳臺童子的惡證。鳳臺童子也是不予樓的人,鳳臺童子惡名昭彰,無惡不作,所以,不予樓,更加是惡中之惡。”

……

這世間,最惡的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成是典。從他幼小的時候,到長大成人,到自己認命自己武學毫無天賦,轉做文人,寒窗苦讀,在書中讀到許多的故事。

無憂不限他看什麽,什麽都給他看。志怪的,民間的胡編亂造的故事,仙女下凡的,人鬼未了情的,之乎者也的,什麽都由著他看。那麽小的一個孩子,天天躲在書房的角落裏,對著一本書可以一天不吃東西。書中有沒有顏如玉和黃金屋是不知道,不過無憂說,大概書中有蜂蜜糕和桂花糖吧。

書中沒有蜂蜜糕和桂花糖。書中字句有滋味。看書看得有滋有味,就算是嘴裏嚼著不沾糖的白米糕都覺得香甜。

成是典以為,這滋味憑生,大概也只有書中可以給予。

那被燙的手起泡的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啃他手裏被汗水和灰塵沾地骯臟的饅頭。吃的太快,噎得那小孩眼睛發直,眼淚不停的流下,成是典眼看那小乞丐把那臟兮兮的饅頭往嘴裏送,下意識就要阻止。還是縣衙中的一個老捕快攔住了他。

成是典不解:“不怕吃壞肚子嗎?”

老捕快說:“這孩子是個乞兒,什麽餿的爛的沒吃過,饅頭是新鮮的,不過是臟了。”

成是典說:“府衙裏有幹凈的饅頭。何必……”

老捕快說:“這孩子吃了這個饅頭,才安心。”

成是典不懂。為何要一定吃了這個饅頭才叫安心?

老捕快也說不上來。

老捕快只告訴成是典:“大人…。。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我只知道窮苦人家安心的是什麽而已。”

成是典再也說不上來。

於是只能給那小乞丐說一句:“慢點吃。”

不說這話還好,那小乞丐聽到這句話,立刻加快了進食的速度,嚇得成是典再也不敢說過。怕這孩子活活被自己給噎死。只能看他吃完。在做旁的打算。

成是典說:“我在旁邊看著,看著他吃東西的樣子,那麽急那麽慌。不知道怎麽了,我開始覺得,這個孩子我仿佛在哪裏見過。”

……

趙帛對這樣俗套的故事毫無興趣。

他沒有好氣地說:“你是縣令,哪裏都有這樣的乞丐。而且乞丐吃東西都是著急忙慌的。”

成是典搖搖頭:“不是這種熟悉。”

趙帛不耐煩:“那是什麽熟悉?”

趙帛的位置在成是典的身後,他可以肆意地像容小龍和趙小樓做眼神的對話。他甚至舉起手裏的匕首和袖箭朝容小龍示意:“動不動手?到底動不動手?養虎為患懂不懂?後患無窮懂不懂?”

趙帛對容小龍做口型:“聽他說什麽廢話?”

容小龍卻沒有看到。

他的好奇心在這個時候給了成是典片刻的空間。

容小龍問:“那是什麽熟悉?”

剛剛還對趙帛的話置之不理的成是典回答他:“似曾相識的親身經歷。”

成是典說:“我到不予樓的時候還小,大概是太小了,所以很快就忘記了曾經有過的經歷。可是看到那個孩子讓我想起來,我剛到不予樓的時候,也曾經這樣吃飯狼吞虎咽,生怕吃了這一頓就沒有下一頓,非要把自己的肚子撐得圓圓才罷休。”

容小龍皺眉:“難道你曾經是……”

“我也曾經是乞丐。”成是典說,“有趣吧?”

這叫人怎麽回答。容小龍面對成是典直白的問話,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成是典也根本不在乎容小龍是搖頭還是點頭。他所言明自己的出身,不過只是想告訴容小龍,他的所有的經歷的轉折和人生的大起大落,都歸功於不予樓。

“一個乞丐,是賤民,連良民都不是。根本沒有身份可以讀書和參加科舉。最多最多,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出入,就是加入丐幫,得到垂青,在丐幫混到長老,到江湖去領一份地位和名聲。”

成是典又笑:“可惜了,我也沒有任何武學天賦。我的師父是無憂,養大了我的無憂,最終放棄教授我武功。”

成是典講:“我的退路,因為沒有武學天賦而斷了一條。若是沒有不予樓,我估計,很早就成了路邊一具骷骨了。春閨夢裏,不會有我的存在的。”

容小龍說:“……。這難道,就是你要舍身相報的知遇之恩?”

在接收到了成是典的默認之後,容小龍覺得好笑極了:“你的報恩,是縱容惡行。你助惡懲善,算不上報恩——你還是個讀書人,是個大人。怎麽這個道理都不懂呢?”

成是典也笑,大約是笑他天真,他依然用那副逗弄小孩的語氣和容小龍說話:“……那,以容公子看,我該如何報恩才對呢?”

成是典說:“不予樓是惡,鳳臺童子也是惡。我若是要報恩,我是應該以一己之力毀滅不予樓,然後再自行了斷呢,還是應該直接和不予樓同歸於盡?”

成是典朝著容小龍走近了一步:“若是要歸屬這個結局,容公子,你該早些讓我遇見你!在我成為乞丐的時候你沒有出現,在我助紂為虐的時候你也沒有出現,最終,等我成了亡魂你才出現,不覺得這一切都都太晚了嗎?若說這是天意,天意也拖延了啊。”

容小龍面對成是典,不進不退,他說:“……再早多久?再早一些,你不做亡魂,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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