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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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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十月初三,當今陛下在一眾禁軍的護衛下,率宗室子弟和隨行官員及其家眷前往平涼山。一年一度的秋狩是皇室自建國以來的慣例,旨在不忘當初馬背上打下的江山,不可沈溺於金陵的紙醉金迷。李家祖訓有言:上馬能彎弓射大雁,文能治國平天下。

陛下龍體康覆不久仍堅持前往平涼秋狩,可見秋狩對皇室的意義。

太子依照慣例仍坐鎮金陵,行監國之職。淩王及其他皇子隨行,其生母賀貴妃作為唯一一位隨行的後妃,冠絕六宮的恩寵絕非傳言。

吏部尚書胡大人之妻弟羅一鳴同胡夫人挪用公款一事已結案,陛下親筆禦書,羅一鳴被判流放,胡之敬當庭被奪下烏紗帽免去尚書一職,其妻子廢黜誥命之身,胡家滿門被逐出金陵永不覆用。太子疏於管教,未能提早發現,鑄成大錯,被勒令禁足東宮。

陛下的懲罰於太子而言不可謂不重,此番不但痛失右臂,還惹得陛下不快,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太子在東宮惶惶不可終日。一時間朝堂風向變幻,眾人紛紛猜測陛下已起了廢太子之心,淩王風頭無兩。

可此次秋狩,陛下仍讓太子坐鎮金陵淩王隨行,可見聖心難測。

陛下出行,聲勢浩大,隊伍綿延數裏,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阿渝在馬車中無聊的都要發黴了,換做往常穆姐姐肯定會在一旁說些京中趣事。阿渝瞪了眼在車外騎馬的謝懷遠,都怪他。

“小姐,我聽說今次晉王世子也會參加。”盞蓮為阿渝遞上一盞茶,兀自說道。

“哦!”阿渝反應平淡,金陵城中的王公貴族不知幾多,區區一個世子有何稀奇,難道就因為他老子是戍衛北疆的晉王?

“小姐,您......您長期不在金陵,不知世子的美名,盞蓮不同您計較。”盞蓮心有戚戚,自家小姐一門心思埋在畫裏,真真孤陋寡聞。

“喲,能得咱們盞蓮誇讚,想來不凡,如此說來聽聽,權當解悶。”阿渝支起腦袋,心下有些好奇。

“誠如小姐所想金陵城中世子王孫眾多,但並非皇子卻能得世人尊稱一聲殿下的,放眼整個大周也僅此一為。晉王世子身世顯赫,父親自小便是當今陛下的伴讀,跟隨陛下在一眾皇子中殺出一條血路繼承大統,後又平定燕北之亂,被冊封為晉王,連太子殿下見面也要稱一聲“叔父”。

外祖母是長平長公主,年輕時冠絕大周,智謀過人,同先帝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更甚者,陛下在皇宮內欽賜德陽殿作為他的寢宮,準其在宮內自由行走,榮寵之盛唯其一人矣。”盞蓮道。

“這麽說來,這位世子殿下的榮耀皆來自祖上蔭庇?”阿渝嗤笑,不過是胎投的好罷了!

“非也,非也!世子殿下,三歲能文四歲習武,十五歲便隨晉王上戰場,十六歲就助晉王平息燕北之亂,少年英雄便如是。”盞蓮不理會阿渝,娓娓道來。

“這麽說來,倒也算個人物。”阿渝點頭回應。

“最要緊的是,殿下.....”盞蓮面癱的臉上鮮少出現了一抹神往,惹得阿渝心癢難耐,催促道:“世子殿下還有什麽過人之處?”

“殿下學富五車文采斐然,生的更是貌賽潘安,性情溫和良善,雖身居高位,卻絲毫沒有王公貴族的高高在上,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金陵玉郎舍他其誰?”盞蓮滿眼都是小心心。

金陵玉郎,有點意思,阿渝有些不信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呢,“盞蓮,莫不是你見過他?”

盞蓮聞言迅速恢覆面癱,喪氣道:“自打前兩年,殿下出行被街上女子投擲瓜果,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受了驚嚇,公眾場合鮮少能見到他。再者,盞蓮身份卑微,哪裏能見到殿下。”

“什麽金陵玉郎,上馬驅敵文采過人,到頭來還不是弱雞一只,瓜果都能嚇得他摔馬。”阿渝忍不住哈哈大笑。

“噓。小姐您小點聲,若是讓其他女子聽到,免不得要發生口角。”盞蓮有些神傷,“小姐您有所不知,殿下自大戰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大好,聽說當時為了保住性命武功盡失。說來還是為了國家大義才會如此,是以陛下格外偏愛。”

“若真如你所言,世子殿下未必如世人眼中的光彩照人,只怕在金陵城中也頗不容易。”阿渝嘆息道。

世子本為質子,留在京城為的是控制遠在千裏之外的藩王,天子的恩寵哪裏會有這般沒有緣由?更多時候這種恩寵會讓人成為眾矢之的,金陵城中萬象叢生,更是權利與欲望的迷醉之地。今日能高高在上,明日淪為階下囚也未可知。人前光鮮耀眼,人後暗箭不斷,已經成為本能。

馬車緩步向前,阿渝陡然間失了興致,重新躺下,左腿搭在右腿上,一晃一晃,閉上眼睛,嘴裏哼著江南小調,優哉游哉!

“阿渝,註意儀態。”車外的謝懷遠執馬鞭輕敲車窗,提醒道。

阿渝翻了個白眼,偏頭不看他,嘴裏的小調立馬變了模樣:“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

“......”

臨近傍晚,一眾人馬才趕到平梁山。按理說平梁山是大周秋狩之地,必會建有行宮,但遵照先祖遺址,希望宗室子弟和朝中大臣能夠體會開國時的艱辛,是以如今雖然國庫充裕,平涼山上也未曾建過一座行宮。

一眾人馬趁著天光仍在,加緊時間安營紮寨。

阿渝想要幫忙也無從下手,反被盞蓮嫌棄,只得去不遠處的小樹林瞎逛。

“師妹,可算找到你了。”李恂玄衣錦袍,玉冠束發,墨色的長發隨意散在肩頭,更襯得他豐神俊朗英武不凡。在微微暗沈的夜色中神色歡喜的大步走來,似是夜的使者踏風而來。

“嘖嘖嘖,”阿渝圍著李恂走了一圈,調笑道“師兄今日格外俊美,莫不是要去見哪家的小娘子?”

李恂目光閃爍,臉色發燙,好在有夜色做掩護,“師妹說笑了,瞧,我給你帶了什麽?”

蒙圖捧著一張弓,躬身道:“謝小姐,這是殿下從北地特意為您尋來的弓。”

弓是用上好的柘木所做,通體黑褐,阿渝剛握住就能感受到這張弓的厚重感,忍不住細細撫摸。弓身上刻有阿渝最喜愛的木槿花,那時阿渝和李恂在觀中時常去的後山上最常見的花,每每在花季時,師兄妹二人能在後山呆上一整天也不嫌煩。弓的尾部上還有一行小字:於磐贈阿渝。

於磐正是李恂的表字。

阿渝觸手甚是喜愛,忍不住一連做了幾個拉弓射箭的動作,“多謝師兄。知我者師兄也!解我燃眉之急者亦是師兄也!”

“師妹喜歡,師兄就放心了!”阿渝眉眼帶笑,染得一旁的李恂也忘了紅塵俗世,只覺胸中郁氣消散,陽光普照,心情大好。

蒙圖:自家殿下午時還在為庶務皺眉,現下眉開眼笑,謝小姐非常人也!

“師兄,德貞公主此番可有同來?”阿渝問。

“剛剛還吵著要來見你,現下估計在你的營帳中等你。”李恂想起自己的胞妹總是虧欠多一些。

李恂雖是皇子,但是也是男子,德貞身居後宮,只能每月初一十五前去探看。德貞公主自出生就沒了母親的庇佑,在後宮中的生存艱難可想而知。

“師兄,許久不見德貞公主,阿渝先告辭了。”阿渝迫不及待想去和德貞公主說說話。

“去吧!”師妹能和德貞相處融洽,再好不過。

“噓......”剛到帳前,阿渝忙沖盞蓮比劃。輕輕掀開簾子,躡手躡腳鉆進帳內,就看到身著碧綠華服的德貞背對著門口坐在銅鏡前發呆,瑩亮的孔雀耳墜隨著呼吸微微顫動,頎長的脖頸在燈火下雪白嬌嫩。一晃幾年不見,德貞公主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這位美人為何獨坐鏡前,可是在思念誰?”阿渝捂住德貞的雙眼,壓低聲線,裝模作樣道。

美人輕笑出聲,玉手輕拉阿渝的衣袖,道:“阿渝姐姐,是你,對吧!”

阿渝松開手,道:“這麽容易就被公主猜中,可見公主甚是思念我。”

“阿渝姐姐,聽皇兄說此番秋狩你要來,我可高興壞了。”德貞興奮的小臉上起了一層紅暈,不知想起什麽又嗔怪道:“阿渝姐姐,莫再喚我公主,還是跟之前一樣喚我德貞可好?”

阿渝面對德貞心中總是泛起柔軟,根本無法抵抗,究其原因除了她是師兄李恂的胞妹,更多的是二人同病相憐,都是自小沒了母親。“德貞,上次教你的彈弓學的怎麽樣?”

“我現在可厲害了,前些日子還用它打下了樹下的麻雀。”德貞興奮地說。

“如此甚好,明日你我二人便可一同去射獵。”阿渝道。

二人聊的難舍難分,德貞派人去回稟賀貴妃,便在阿渝的帳內歇下。

遠離了金陵城的浮華和濃重,在秋日的月華下總是會勾出許多往日沒有的情緒,惹得多少人難以成眠。

溪水流動打在攔路的青石上,湍湍的水流順勢而下。

“謝二哥,是你嗎?”穆婉挑燈佇立,並未上前。

“穆姑娘,這麽晚還沒歇下?”謝懷遠回身望向穆婉,有些意外,“雖然在此安營紮寨,但仍有野獸出沒,穆姑娘深夜獨自一人出行,委實不妥。”

穆婉急促的呼吸幾下,小心翼翼又夾雜著幾分期待,道:“謝二哥可是在關心我?”

“穆姑娘是小妹阿渝的摯友,謝某自然希望你一切都好,僅此而已。”謝二負手而立,端的是皓月清風,朗朗君子。

“僅僅是阿渝的摯友嗎?就......再無其他......”穆婉有些不甘心,“我......我對你,一直,一直......”

月華陰柔唯美,夜色沈寂荒涼,讓人迷醉,讓人著魔。

謝懷遠打斷穆婉,道:“聽小妹說穆姑娘的婚事已經定下,恭喜穆姑娘,唯願你一生喜樂平安順遂。”

說罷不待穆婉再說,轉身離去,“夜已深,謝某先行離去,穆姑娘也早些回去歇息。”

“一生喜樂,那人若不是你,從何能如此?”立在遠處的穆婉吶吶道,不知何時眼眸中的淚水已打濕了面頰。

秋風駭人,穆婉攏了攏披風,轉身要往回走。

高大挺拔的松樹下立著一人,不知已經多久,一襲墨綠衣衫已經與夜色融為一體。

穆婉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一時間羞惱絕望輪番襲來,臉色由紅轉青,最終化為蒼白。良久才穩住心神,道:“許公子所見穆婉無從辯駁,若要退婚,還請在圍獵結束後來侯府。”

穆婉低頭不敢看他,但仍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仿佛所有秋日的悲涼都在他的眼中。在他的註視下,穆婉的身體隱隱有些發抖,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明明毫無感情,為何卻又這樣灼熱悲涼?明明一點也不喜歡,為何又心虛不已?

就在穆婉快要堅持不住時,許平衍閉眼,斂住所有情緒,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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