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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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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

“啊——”

王夫人驚叫出聲,晴雯這一刺,直接朝她心口處去的,完全沒留手,眼裏盛著火辣辣的仇恨!

她先時半躺在小榻裏,如同晴雯過來繡婚服時,好似沒長骨頭那樣歪著。

見晴雯手裏捏著兇器,王夫人一邊尖叫,一邊非常靈活的朝旁一歪,剪刀直接刺進了軟枕!

晴雯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見一擊未得手,立時拔出剪刀,再次朝她刺去!

可晴雯現如今體虛成這樣,怎能和養尊處優的王夫人對抗,王夫人擡起雙手,生生制住了她刺來的手!

內屋的玉釧聽見動靜,忙跑出來,見到這番場面,如同喝了一壺軟筋散那樣,靠著墻壁就滑了下去。

王夫人偏頭一看,怒罵道:“還不快叫人!”

玉釧上下牙齒打著顫,嚇得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晴雯聽見這句,本來已經麻木的身子又蓄了點力氣,雙手用力朝下按去!

王夫人死死頂住這股壓下來的力量,晴雯用勁,她也用勁!

待到兩人都快支不住時,王夫人的身子又一歪,朝旁邊卸了力,自反方向靈活地在小榻上滾了半圈,晴雯手裏的剪刀再次刺進軟枕,人也趴在了小榻上。

趁此時,王夫人連滾帶爬地從小榻上下來,哪裏顧得著穿鞋,就要朝晴雯的背上騎,好壓住她,叫她無法掙紮!

晴雯已經回過身,一腳朝王夫人的小腹踢去!

“哎喲!”王夫人驚叫起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尾巴骨發出一聲鈍響!

晴雯再次舉高剪刀,如行屍走肉般朝她而去。

玉釧終於緩過勁了,四肢並用地朝門口爬,大叫道:“來人啊,殺人了,來人!”

命懸一夕,王夫人爆發出驚人的毅力,眨眼間便從地上爬了起來,同晴雯正面迎上!

她雙目不動,所有心神全放在晴雯的手上,晴雯整個人已然瘋魔了,不管不顧地再次朝王夫人刺下!

許是角度正巧合適,王夫人只用一只手捏住了晴雯下壓的手腕,另一只手則朝她的頭上抓去!

逮住頭發後,狠狠一拉!

晴雯被她拽得踉蹌了好幾步,王夫人見控制住了局勢,叫罵道:“婊子□□養的,去死吧!”

隨即再次狠命拉住晴雯的頭發!

晴雯的身子本就完全垮了,方才爆發出的那股力量如同回光返照,維持不了太久,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王夫人擎著一把斷發,用雙手卸下了晴雯的剪刀,直直扔出了門外!

做完這個,她用一只手抓住晴雯的頭發,另一只手則不停在她臉上扇巴掌。

晴雯的臉變得血紅,指印交替,嘴角溢出血來。

黑褐色的血,涼的。

王夫人扇巴掌累了,將她丟在地上。

此時,幾名丫頭和小廝已經過來了,玉釧像條狗一樣趴在門邊,抖個不停。

王夫人指著晴雯道:“這賤蹄子要殺我,快將她捆起來!”

趕來的丫頭小廝只看了晴雯一眼,嚇得有點不敢動彈。

已經不成個人樣兒了。

王夫人怒道:“佇著做什麽,我養你們是吃幹飯的?!”

許是受了驚,王夫人得找一個發洩口,狠命罵了起來。晴雯趁這間隙挪動起身體,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一頭撞在了小案的角上!

血水自她的額頭眼角流下,她就是不肯閉眼,那樣睜著,人如風中落葉般,栽倒下去。

玉釧驚恐地喃喃:“死人了…死人…死人…”

門口的幾個丫頭已是滑跪在地,只彩霞扶著門框,還堅持著。小廝們看上去也不好,其中一個鼓起勇氣,問:“太太,這如何辦?”

王夫人看了眼睛雯的屍體,發了話:“你們全都待在這兒,一個不許走,容我想想。”

這一刻變得無限長,又無限短。

不知過了多久,王夫人終於理清思緒,看了一眼玉釧,見她已是不成了,怕是路都走不了。

便對彩霞吩咐道:“你去趟老太太那處,請她過來一趟。切記,萬不可透露一個字,只說我這裏出了大事,為府裏的聲譽著想,不好聲張,老太太能聽明白,你也該懂得輕重。”

彩霞答了個“是”,王夫人對丫頭小廝們補充了一句:“倘若我在外頭聽見了有關今晚的一個字,你們都別想跑!”

眾人齊齊答“是。”

彩霞走後,王夫人再次警告威脅了他們,讓人下去了,只留仍舊趴在地上的玉釧。

玉釧必須留著,她可是今晚這場事件的完整目擊者。

王夫人走到門外撿起剪刀,咬咬牙,朝自己肩膀狠狠戳了下去!

彩霞請來了賈母,鴛鴦陪同著,還沒踏進房屋,只在門口,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鴛鴦和賈母只瞧了一眼地上躺著的晴雯,頓時一陣幹嘔。

王夫人見到賈母,早醞釀好的眼淚奪眶而出,一把沖到她身邊跪倒,哭訴道:“老太太替我做主!”

賈母仍在幹嘔,鴛鴦一邊忍著胃裏的痙攣,一邊替賈母順背。

王夫人哭鬧不止:“老太太,晴雯那丫頭要殺我,她為何這般做啊,以奴殺主,我是遭了什麽孽,竟要承受這樣的侮辱…”

賈母見她肩頭的衣裳滲著血跡,心下大致猜到了些,嘔完,回神道:“好歹是這府裏的大夫人,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王夫人哭聲止住,從地上爬起,乖巧應了句“是。”

賈母打量四周,見玉釧蹲在門口,問:“你看見了什麽?”

玉釧雙手抱著自己的身子,沒跪,也沒起身,就那樣蹲著道:“我、我去了內室,出來、出來就看見這樣了…我不知道…嗚嗚。”

賈母見她說不清楚,走進屋裏,叫鴛鴦閉了房門,問王夫人:“你給我好好說話。”

王夫人抹了把臉上的淚,道:“老太太知道,我前些日子叫了晴雯替寶玉做婚服,她做得不錯,我心知她的辛苦,好湯好藥送去給她補身子。這事不單我這東廊,便是寶玉的怡紅院,還有園子裏許多的婆子丫頭,都曉得的。”

“我自問無甚虧心,卻不想晴雯竟生了恨。今夜她過來,說是有一處要做改動,我高興來著,想著她這般用心,便叫玉釧去內室娶婚服來。”

“誰知…”王夫人再次落淚,裝作很是不解又委屈地道,“誰知她趁小廳裏只我一人,拿出剪刀,便朝我刺來。”

“我這肩頭不小心挨了一下,想著我兒寶玉的終身大事近在眼前,哪能不活著看他成家立業,便拼了這條命。好險她是個女子,倒沒把我殺了去!”

賈母:“所以,你就把她殺了?”

王夫人應聲跪地,表明道:“不是我殺的!不止玉釧彩霞,還有小廝丫頭們都看見了,是晴雯自個兒尋的死!她做下這樣的事,也沒臉活在世上!”

彩霞也跪在了地上,朝賈母道:“老太太,夫人說的實話,我和其他人親眼見到晴雯自個兒撞死的。”

晴雯是賈母之前使的丫頭,哪能不知她的性情,便是氣性大了些,脾氣直了些,遠也不到殺人的地步。

世家大府,貫使軟刀子殺人於無形,才是最陰毒的。如若像王夫人所說,晴雯這樣沖上門來尋仇,反而是絕路無望,勿自尋死。

她半截身子已經埋進了黃土,這些事情看來,並不新鮮。

見賈母沈默了,王夫人心思一轉,道:“老太太,晴雯意圖弒主,便是放到別人家,也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我竟不知哪裏得罪了她!”

“本來這事完全可以送官府,就算驚堂木拍下,我亦是不怕的,自有話說。可…”

她哭得愈發淒慘,話卻說得很是連貫:“可寶玉已經定親,現下萬事俱備,只剩擇期這一樣,便可看著他成家了!我這個做母親的,便是今晚受了這些罪,只要我兒好,我兒一切順利,算不得什麽!”

“連夜請老太太過來,也是望老太太拿個主意。即使厭棄了我,只要莫影響寶玉,我在地下也能合眼!”

賈母豈不知,王夫人這是拿賈府的名聲,以及寶玉的婚事來威副自己!

她看了眼晴雯的屍體,將拐杖在地面狠狠拄了幾下,恨鐵不成鋼道:“你怎的就落了這般下場!”

王夫人哭聲高昂,連連喚道:“寶玉,我的寶玉……”

賈母沈沈嘆口氣,事已至此,無論怎麽懲處這個兒媳,晴雯也不會活過來了。

亦不能在寶玉成婚前,先下了他母親的臉面,那是下整個賈府的臉面。

賈母擺擺手:“罷了,你自已處理。”

王夫人:“是。”

賈母:“必得處理幹凈。”

王夫人:“是。”

送走賈母,王夫人一個踉蹌,差點昏倒。

她看了眼晴雯,只覺那雙眼睛還沒死透,叫玉釧去替她合上。

玉釧哪裏還管得了主子的命令,只一味搖頭,又將臉埋在膝蓋裏,不願見人。

王夫人又罵了句什麽,走到晴雯身邊,蹲下,用帕子裹著手,想將她的眼睛合上。

晴雯不肯閉。

歷經這夜,王夫人雖然心裏恐懼,面上卻多了幾分沈著。

她看著晴雯,冷冷地道:“不肯閉眼就不閉,反正人死一把灰,各自清凈。”

“你這種妖精樣的人物,勾引寶玉不學好,就算變成灰,怕也不會安分守已,我算是怕了你了,你若尋著路飄到寶玉那兒去,纏上了他,又如何辦。”

“那便不如由我看著罷。”

“敢打我兒的主意,不論死的活的,都由我這個母親來替他壓著,憑她是誰!”

王夫人說完這些,對默立在旁邊的彩霞道:“叫方才的幾個小廝來,把人拖到後院裏燒了。”

比起玉釧,彩霞在王夫人跟前露面的時候不算多,但卻是王夫人的心腹,所以平時伺候的小事,便沒由她來做。

彩霞早已冷靜下來,回道:“太太,這是夜裏,現下燒的話,火光沖天,恐怕明早兒便有許多人來打探。”

說完這個,她繼續分析道:“現下叫轎子來擡也不成。總有幾個嘴不嚴實的,若是半夜太太這院兒叫了轎子,旁人可有得猜了。”

王夫人接道:“要是放到明兒白天,恐怕味兒都出來了,叫人聞見怎好。更何況,她這種人,哪裏配得上坐轎!”

彩霞不應聲。

王夫人默了片刻,道:“方才說了,這些妖精,還是由我看著罷。既燒不成,東廊後院有片小樹林,便在裏頭挖個坑,就地埋了。”

也只有這個方案了,彩霞領命而去。

王夫人整夜沒睡,甚至沒有洗漱,生生坐了整夜。

除了晴雯上門殺人這場變故,其它的,皆在她掌握內。

便是有了這場變故,也如了願。

大妖精除掉了,還有幾個小妖精,必得在寶玉成親前就打發出去。

她找來念珠,合上雙眼,默誦起佛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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