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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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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

作為黛玉的大丫頭,紫鵑也不好在這種時候四處打量。她用餘光看了眼旁邊的鶯兒,見鶯兒十分乖覺地低著頭,寶玉和惜春沒帶丫鬟,也沒有其他參照了。

她只好作出沈思狀,只有席間攀談時,才將目光投至說話那人身上。

方才陸小姐問過寶玉年紀,寶玉答道:“即將十八。”

陸知言歡快地道:“比我大兩歲!”

說完,她上下打量起寶玉,道:“早聽說賈公子銜玉而生,莫非就是頸間戴的這塊?”

馮家老太太佯作嗔怪:“知言,怎得無禮。”

“小兒家家的,聊得開心,便叫他們聊著去。”刑夫人陪著笑,看了黛玉寶釵一眼,道,“都是自家人,別拘著了,知言一口一個賈公子,倒顯生分。莫不如同你這些姐姐一般,喚作哥哥得了。”

陸知言看向寶玉,分外爽快:“行,那就喚你作寶哥哥了!”

旁邊的馮婉莊掩嘴輕咳,王夫人面上仍笑著,只不經意露出一絲不屑。

席面端了上來,同一道菜按人頭分了數,用小盤擱在各自面前的小案上。賈母笑著招呼道:“我們昨兒個才來,許多物什沒歸置完備,招待不周了。”

馮家老太太笑道:“老太君實在客氣。”

賈母:“快用罷。”

畢竟都是大府的公子小姐,該有的教養還是有的,各自淺淺吃著,席間未發一語。只有賈母和馮家老太太說笑幾句,王夫人似乎沒胃口,夾了一筷子意思了下,刑夫人則嘴角帶笑,時不時望向席間。

紫鵑默默回想書裏關於刑夫人的描寫。有一處說到家裏的弟弟妹妹都過得不怎麽好,似乎娘家條件一般。

如若是這樣,刑夫人想給寶玉塞人,也有理由了。

哪怕她在賈府裏夾著尾巴做人,吃穿卻是不愁的,若自家那邊的姑娘被寶玉看上,無論是做夫人還是做小的,不僅從此在府裏有了助力,也能背靠賈府,扶持她娘家那頭。

思及此處,紫鵑心道,我一個開了上帝視角的穿書人,自然知曉賈府的結局,刑夫人作為局中人看不清,竟還在努力打算盤,也是可嘆。

約摸一柱香的時間,各人陸續放下筷子,黛玉偏頭看了紫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問:“你餓不餓?要不來吃些。”

紫鵑尷尬地搖搖頭,這段時間吃姑娘的剩飯吃多了,搞得她都條件反射了。

席畢,賈母多麽精明的人,自是明白馮家突然前來的用意,攜起老太太的手道:“人老了,比不得年輕人,若不嫌棄,我叫丫頭收拾間屋子出來,您好小睡片刻。”

說罷,她看向寶玉道:“寶玉,你帶姊妹們各處轉轉,可要知禮,不能淘氣。”

馮家老太太不住點頭:“好好,我今兒個呀,就厚著這張老臉,聽憑老太君作主罷。”

王夫人欲言又止,刑夫人笑瞇了眼。

有客來訪,還有兩個女兒家,寶釵和黛玉得撐起府裏的臉面作陪。惜春是個直性子,托詞說還有事,也不顧及別人,直接走了。

寶釵和黛玉墜在後頭,面帶微笑陪同客人。

馮嶺看上去倒是個門清兒的,知道今日主角並非自己,接了寶玉幾句話,便借口退到後邊,給自家妹子創造機會。

陸知言方又提起要看寶玉的“玉”,寶玉不好拒絕,正打算摘下來給她瞧,只見陸知言一步上前,湊近寶玉道:“寶哥哥,我這樣看看就成啦。”

她個子堪堪到寶玉下巴,沒梳時新樣式,紮個高馬尾,又將飄散的馬尾分成兩股纏繞一圈,像朵含苞欲綻的花。

寶玉楞在原地,不敢動彈,一動,臉就得貼上陸知言的頭發。他的視線越過馮婉莊,求救似地看向黛玉。

黛玉沒作聲。

倒是寶釵同馮婉莊打趣道:“瞧著陸姑娘很是可愛,想必在家裏,也是這般添著熱鬧罷。”

馮婉莊撿起副標準的應酬笑臉,道:“她呀,自小沒得管教,鬧出不少笑話。”

聞言,陸知言回頭道:“姐姐煩人,出門前說好的,不準在外頭取笑我!”

馮婉莊道:“哪個取笑你了,當其他姐姐瞧不出你的性兒。”

她們絆著嘴,黛玉手心攤出個果子,遞給紫鵑,輕聲道:“我方才拿的,且先墊著。”

紫鵑感動到就差當場給黛玉嗑一個了,接過果子,悶悶應聲:“是。”

山莊不大,幾人走到小涼亭,紛紛坐下,有眼尖的小廝見主子們在此停留,趕緊招呼著上茶來。

“莫失莫忘,仙壽恒昌。”陸知言嘴裏嘀咕著通靈寶玉上的話,有些迷惑地道,“寶哥哥,這八個字是何意思?”

還是頭回有人提起這問題,寶玉看陸知言的眼神微微變了:“不知,打我出生,這玉上便有這話,無人做過註解。”

陸知言幹瞪著眼,馮婉莊接道:“或許是叫人莫失本心,方能持家昌盛,壽同上仙。”

寶玉頗驚愕地看向她:“馮妹妹真真好見識!”

馮婉莊似害羞般,微低著頭道:“寶哥哥謬讚了。”

“我總覺得這句沒說全。”陸知言插話進來,看向馮婉莊,問,“姐姐讀書多,若要接下一句,能接什麽?”

紫鵑在黛玉身邊站著,一時有些摸不透這個小姑娘,她到底是真沒心眼,還是心眼子太多?

只見馮婉莊啞然片刻,隨即道:“待我想想。”

陸知言歡呼起來:“左右無事,要不在座的都想出一句,比比誰的好,如何?”

一直很沈默的馮嶺道:“小妹,不得亂來,大家說說話,怎的弄成個比拼會了。”

陸知言撒嬌道:“哥,不是還有一下午的時間嘛,難不成我們在這裏幹坐著,何不找些樂子玩玩。”

馮嶺正待訓她,寶釵接道:“陸妹妹既有這想法,便依了她罷。”

紫鵑對此倒沒意見,反正黛玉有才華,自己是個丫鬟,又不用上桌。並且還一直想探清寶釵對寶玉究竟是什麽想法,她不正巧有個金鎖麽?

幾人默默思索起來。

寶釵笑著看向陸知言:“陸姑娘提的法子,可不得先請。”

陸知言揪著衣袖,貌似心虛地道:“我讀書少,學識肯定趕不上哥哥姐姐們,說出來可不能笑話我。”

寶釵安慰她道:“哪個敢笑話你,我頭一個不依。”

陸知言頓了頓,略顯害羞地道:“無憂無慮,八方得趣。”

“噗。”

眾人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起了頭,也都不再憋著了,笑作一團。

陸知言一下繃不住,氣惱道:“方才有言在先,不準笑話我的!”

寶釵:“好姑娘,你太…太可愛了,我保管…投你一票。”

緩了緩,馮嶺接道:“小妹贏了,我想不出。”

她開了個這樣的頭,即使大家有想法,也都不好接下去,畢竟何須在這種事上拔尖出頭。紫鵑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裝作不經意地對黛玉道:“姑娘,通靈寶玉上的話,我記得有下句的。”

此言一出,立即招來寶釵詫異的目光。好在陸知言十分心直口快:“什麽,有下句嗎!快說是哪句。”

紫鵑肯定不接言了,黛玉也一直沒有說話,自是猜到了今日是寶玉的相親局。

她面上不顯,紫鵑其實並不知道她心裏怎樣想的。

黛玉無奈看了紫鵑一眼,替她解圍道:“寶玉有玉,寶姐姐有金,上頭的話,不正好接上?”

寶釵僵住的臉覆又慢慢騰起笑容,給馮家的公子小姐解釋道:“我金鎖上這句,並非出生時有的,原是個癩頭和尚贈的吉利話,所以鏨上了,叫天天帶著。”

馮婉莊適時好奇道:“何不講來聽聽。”

寶釵手指撫上項圈,緩聲道:“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說罷,她看向黛玉,笑道:“顰兒的才學原是這府裏的頭籌,自是有更適合的下句可接。”

紫鵑心知給黛玉闖了禍,心裏一時滋味難耐。不過這是她計劃裏的必經之路,一時難堪,亦或一時傷心,算不得什麽的。

今日下去了,她認罰便是。

黛玉道:“寶姐姐可是為難我了,盡力過,想破了頭,也沒好話接得上。”

聞言,寶玉看向黛玉,呢喃道:“林妹妹,你從沒在意過這上頭的話麽?”

!!!

紫鵑的愧疚剎時變成了憤怒,寶玉,聽聽你在說什麽!

黛玉道:“寶哥哥,我並未仔細瞧過。”

寶玉當即站起身,作勢要將玉摘下來給黛玉瞧,黛玉轉過視線,硬生生地同寶釵說起話來,見狀,寶玉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好似魂魄跟著焉了。

一來一去間,馮婉莊露出個心領神會的表情,只有陸知言還不在狀態,沈浸在比賽輸了的惆悵裏:“這兩句果真天生一對,罷了罷了,本姑娘輸得起。趕明兒個,我也要好好念書!”

馮婉莊笑她道:“小妹有這覺悟,不枉來此一遭。”

紫鵑看得出來,這馮姑娘是個有心氣兒的,想必是不得不依了家裏的命,過來看看寶玉能否相配。

也許存了幻想,想著試試,現下既然看出寶玉的心思擱在哪處,便沒了打算。

至於陸知言,應該是刑夫人提來拼概率的,她年紀在這裏頭最小,生性活潑可愛,若是寶玉沒瞧上馮姑娘,萬一瞧上陸姑娘也成,總不過都是她家那頭的人。

至於陸知言有沒有看上寶玉,這個倒不好說,只得看後續刑夫人還有什麽法子。

馮婉莊既已放下心緒,人也顯得松快許多,與黛玉攀談起來。

沒過一會兒,賈母同馮家老太太過來了,同是說笑幾句,賈母留他們在此住下,馮家老太太便說不打攪了,既過來避暑,後頭還有時間,定會再來拜訪。

送走馮家,寶玉被賈母拉去說話,黛玉同寶釵道了別,帶著紫鵑回到小院。一進屋,掩上房門,紫鵑立即認錯道:“姑娘,對不起。”

黛玉不理她,喝了茶,躺於小榻,閉眼不再言語。

紫鵑:“姑娘,都是我不好,我錯了。”

雪雁坐在旁邊,看得一楞一楞的。

連接認了多回錯,黛玉才緩聲道:“我不知你錯在哪裏。”

紫鵑:“我不該提寶姑娘的事。”

見她如此直白,黛玉從榻上微微立起身子,看著她,嘆口氣道:“紫鵑,你到底怎樣想的?”

紫鵑索性豁了出去,言辭懇切道:“姑娘,這樣拖著,拖的是你自個兒的命。”

黛玉道:“我的命該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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