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郴市市公安局，一接到中野市第二分局的求助電話，便立即聯系當地鐵路局，開始籌劃抓捕行動。並且由當局刑偵隊大隊長——莊嘯天親自帶隊，前往郴市火車站，對嫌疑人劉洪實施逮捕。

郴市火車站。

k3451列車緩緩駛進郴市火車站。車窗外，三五成列的乘客候在月臺兩側。如今春運已過，擁擠的火車站裏也已經恢覆往日的平靜。

列車緩緩地停了下來，13號車廂內，下車的乘客開始紛紛起身，拽上大包小包的行李，呼朋喚友地向著車門處走去。

車門緩緩地打開，兩名乘警跳下火車，筆挺地立在車門兩側，對下車的乘客道：“您好，請出示一下您的火車票與身份證，謝謝！”

當先的一名乘客是一名三十上下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臉不耐煩道：“搞啥子嘛，現在下個火車也要檢查了嗦。”

中年人操的是一口地地道道的四川話。他雖然臉上顯得不耐煩，但也深知民不跟官鬥的道理，便也老老實實地將身份證與火車票取出，遞進其中一名乘警手裏。

乘警取過身份證與火車票，低下頭仔細看了一遍，又擡起頭瞧了一眼中年人，這才將身份證與火車票還給中年人，道：“走吧。”

兩名乘警如此反反覆覆地檢查，不曾遺漏一位乘客。

待上車的乘客都攀上火車之後，兩名乘警這才跳上車，拉上車門，然後上鎖，來到車廂內，又帶上車廂門，上鎖。

後門處，前一節車廂的兩名乘警也跟著13號車廂，帶上車廂門，上鎖。

跟著，車載廣播又一次響起一道音樂聲，樂聲停止之後，便傳來一道甜美的女聲：“各位乘客您好，由於本次列車出現突發故障，現需要暫停三十分鐘左右，以供維修人員檢查、維修。為您的路途帶來不便，還請諒解。祝您旅途愉快，謝謝！”

聲音嘎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嚨似的。

劉洪坐在靠窗的位置，右手握著一雙筷子，正埋頭扒著盒飯裏的飯粒，似乎察覺出了異樣。擡起頭，灰蒙蒙的幕色下，窗外三三兩兩的行人走走停停，即不像旅客一般匆忙，又不像工作人員一樣井然有序。

他們會是什麽人呢？又是做什麽的呢？

他忍不住想，這些人看上去像是漫無目的，卻又像是有所圖謀似的。

前後各兩名乘警漫不經心地走進車廂，要求車廂裏的乘客取出身份證與火車票，又開始檢票。

火車上本就人多紛雜，多查幾次票也是正常的。可是前門的兩名乘警中，其中一名身著警服，高高瘦瘦，看上去白白凈凈的青年警員有意無意地向著劉洪這邊瞧了一眼。

此時，劉洪正穿著那件深棕色的夾克，坐在車廂中間的位置，一撞那眼神，就像見了鬼似的，不禁心裏一慌，低下了頭去，不禁想：“難道他們真的是來抓我的不成？”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車廂兩頭，門都已經上了鎖，並且車窗緊閉，密不透風，連一只蒼蠅都休想飛出去。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月臺兩側仍有三五成群的可疑人員圍在一起，像是在閑聊，又像是在商量著什麽。

一名高高大大的中年婦女忽然停在他的坐位前。

他簡直不忍看那一張臉。因為一個女人的身形若高高大大如水桶一般，本就已經夠難看了；倘若再加上一張黑得像剛抹過炭的臉，那就更吃不消了。

他決定扭過頭不去看這個女人。

對座的是一對小情侶，女孩正依偎在男孩肩膀上。男孩一只手輕輕地攬住女孩單薄的肩膀，像是生怕她忽然凍著驚著。

看著這一對恩愛的小情侶，他忽然想到了許多年以前，當他還是男孩，齊梅也還是一個嬌羞的女孩時，他們也曾這樣依偎在一起過。

只是時過境遷，往日的種種歡愉早已經不覆存在。

黑臉婦人忽然用腳踹了踹他的鞋子，像殺豬一般大聲嚷道：“餵，把你的腳挪進去一些。”

她說的竟是四川話！

四川還真是一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即能孵出嬌小玲瓏，知書達禮的小姑娘；也能養出虎背熊腰，蠻橫無理的老女人。

劉洪只是苦笑著瞪了她一眼，並沒有搭理她，腳也沒有挪開，連一點挪開的意思也沒有。

誰知道黑臉婦人突然吼了起來：“你龜兒子是豬嗎？你一個人占這麽寬？你家是住海邊的嗎？”

劉洪前後看了一眼，前後各兩名乘警已聞聲向著他這邊走了過來，並且每一個人的右手，都已經貼在腰間的槍套上。

他忽然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原來他們果真是為抓捕他而來。

他忽然想到了十餘年前，當在東莞被捕的情形。他們一行四人，剛邁步自助取款機的玻璃門，十幾名公安刑警也是右手貼著腰間，忽然拔出一把手槍托在手裏，將他們團團圍住。

他當時想逃，可是突然“砰”一聲，一顆子彈劃破他的額頭，那感覺就像是剛剛從十八層地獄走了一遭似的。他當時就給嚇蒙了，蹲在地上束手就擒。

車廂內。劉洪低著一雙眼睛，左右窺探著迎上來的四名乘警，嘴角忽然露出笑意——他們終於還是查到了。查到是誰將譚的頭砸得稀爛，然後將他拋屍下水道。可是，他們又是怎樣懷疑到他的呢？是否就是因為他身上穿的這一件夾克呢？

他們現在來抓他了。並且看上去似乎部署周密，他今天就算是插上翅膀，恐怕也難以逃脫。

他曾在暗無天日的監獄裏度過了十餘年。他不願再回去。就算是死，他也不願意再回去。他這樣想著。

“餵，你是聾子還是瞎子呀？你聽不見我在跟你說話嗎？……”

劉洪擡起頭，那黑臉婦人瞪著一雙比牛眼還大的眼睛一直在他頭上嚷個不停，噴得他滿臉都是令人惡心嘔吐的唾沫星子。

他想不通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女人。正如他想不通，自己怎麽會一步一步走上今天這條絕路一樣。

絕路！

這的確已經是一條絕路了。

他忽然笑了，是比哭還苦澀的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去。朦朧中，他看見前門的兩名乘警已經迎了上來，似乎已經準備動手了。

他忽然擡起袖子，輕輕一抹眼角的淚水，順手操起盒飯上的一次性筷子，挺起身子，一把箍住黑臉婦女的脖子，將一雙沾滿油漬的筷尖抵在她的眼前，嘶聲道：“吵啊？你再吵啊，死肥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乘客們紛紛退開旁，退得越遠越好。黑臉婦人簡直嚇傻了，瞪著一雙牛眼，連眨也不敢眨一下；張著一張肥嘴，就像是被硬塞了一枚熟雞蛋似的，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只是那滿身的肥肉，不受控制的抖動著。

四名乘警已紛紛拔出手槍，對著劉洪，道：

“餵，別亂來，把她放了！”

“聽見，我叫你放下她？”

離他最近的一名乘警，便是將才那名遠遠打量他的青年乘警。

青年乘警雙手托著槍，道：“別激動，把她放了吧。”

黑臉婦人，忙咿咿呀呀地點頭。

劉洪卻突然像瘋了似的，紅著一雙眼睛，一會像是在哭，一會又像是在笑：“放了她？那你們會放過我嗎？——啊？我放了她，那誰放了我呀？”

他的手一用力，將黑臉婦人的脖子箍得更緊了。黑臉婦人驚得連連揺頭，大張著嘴拼命地吸氣，像是一停，就會被憋死似的。

青年乘警忙道：“餵，你傷了她，到了法官哪裏，你只會是罪加一等！”

這一次，黑臉婦人漲紅著臉，連揺頭的力氣也沒有了，一雙眼睛痛苦地盯著青年乘警。

劉洪忽然笑了，笑得很可憐：“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怕什麽罪加一等？”

青年乘警道：“可是……”

他話剛出口，劉洪突然道：“反正都是一死，我何不拉上這只討厭死肥豬做個墊背的——”

他忽然揚起手，將手中緊握的筷尖向著黑臉婦人的右眼刺去——

“砰！”

一聲槍響，劉洪突然痛呼一聲坐倒在座位上，手裏的那一雙筷子飛落在地。後面的兩名乘警趁機迎上前去，將他反手摁在座椅上，銬上手銬。

那黑臉婦人早已經嚇得暈了過去，耷拉著頭，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股濃烈的尿騷味登時彌漫開來。

開槍的青年乘警仍托著槍，額頭上冒著細微的冷汗，似乎還未從將才的緊張氛圍中抽離出來。

他身後的中年乘警收起槍，扇了扇從那婦人胯下擴散而出尿騷味，輕輕拍了拍青年乘警的肩膀，道：“你小子這一次可算是立大功了，還楞著幹嘛？”

青年乘警這才“哦”一聲，收起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

…………

夜幕剛剛將臨。

中野市第二分局。

辦公室內的電話驟然響起，安然、陳彬、周楠等心跳忽然加快起來。

許婷輕輕摁下免提，輕聲道：“您好，這裏是中野市第二分局。”

“您好，我是郴市市公安局，刑偵隊隊長莊嘯天！”電話裏響起一道洪亮的聲音。

安然聞言，立即迎上前去，道：“您好，莊隊，我是安然。”

他忍不住問道：“你們那邊對嫌疑人劉洪的抓捕行動，進展如何？”

他在心裏計算了一下時間，這個時間抓捕行動應該已經接近尾聲。

莊嘯天頓了頓，在電話那頭呵呵笑道：“行動非常順利！”

聞言，整個辦公室裏的警員們忍不住歡呼出聲。其中最激動莫過於安然、陳彬、周楠三人，他們這一周星期為找出真兇，奔前跑後，廢寢忘食，可算是吃盡了苦頭。

待警員們紛紛平靜下來，電話那頭的莊嘯天又道：“不過，在抓捕行動中發生了一點小意外，導致嫌疑人手臂中槍，目前正在醫院裏包紮傷口，暫時還不能詢問口供。”

安然忍不住問道：“那我們的同事，都還好嗎？”

一想到井底那一具沒有後腦勺的屍體，他不禁為參與行動的同事擔憂起來。

莊嘯天鄭重到：“我們的同事倒是沒有人受傷——”

聽到這，安然懸著一顆忽然落了下，卻又懸了起來，道：“怎麽？難道有乘客受傷？”

莊嘯天在電話那頭，點了點頭道：“嗯，在我們抓捕行動中，嫌犯的情緒突然失控，一名中年婦女被嫌犯挾持。好在當時的一名青年乘警果斷開槍，擊中了嫌犯的右手手臂，這才避免了意外的發生。”

安然的一顆心不禁激動起來，忍不住問道：“這位青年乘警叫什麽名字？”

莊隊在電話那頭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他卻可以想象得到當時的情況之危機，那一槍開得有多及時，有多準！

莊嘯天道：“李揚！木子李的李，飛揚的揚！是一名剛剛畢業的青年乘警！”

安然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呵呵……”莊嘯天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又道：“安隊啊，說到英雄出少年，我本想親自將嫌犯送去中野市，也好見一面你這個傳說中＇霧城神探＇，到底是不是真的生著三頭六臂。”

安然笑道：“莊隊這是在拿我開玩笑呢。”

莊嘯天笑道：“只可惜，嫌犯現在不方便轉移，看來這次，只有麻煩你們跑一趟了。畢竟你們一直在跟這個案子，知根知底，審問起來也方便得多別。”

“不麻煩！不麻煩！”安然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分針剛剛指向七點十幾分樣子，道：“好，我們這就訂火車票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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