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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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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

冰涼的手指在酈嬋君的臉頰蹭了蹭,她很快醒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不是相裏松的臉,是他高高隆起的腹部。沈甸甸地墜著,直楞楞頂在酈嬋君的鼻尖。

酈嬋君依舊枕在他的腿上,整個頭放在他的大腿和腹部之間,看不見相裏松的臉,只當是一個能睡覺的枕頭。

但事情越來越不一樣了。

相裏松的腹部裏有了一個胎兒,酈嬋君時常能看到他的腹部東起一塊兒西凸一塊兒,又很快恢覆正常。她會伸手去摸,能感受到裏面的胎兒在逐漸變大。

到了現在,相裏松的腹部已經大得如果快要臨盆一般。

“師尊。”她輕輕叫道,手撫上他的腹部。

“主人。”他依舊是這句話。

酈嬋君有些失望。

自從進了這個山洞,酈嬋君發現她一直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展露無遺。

她想到相裏松做她的鼎器。

於是相裏松跪在那裏,一動不動,目光麻木而順從,叫他主人。

她走不出去,投入這個鼎器的懷抱,於是鼎器懷了孕。

酈嬋君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山洞裏呆了多久,也許已經很久了,不然他的肚子不會這麽大。

“師尊。”冰涼的手指又撫了撫她的臉。

“你的醫術這麽好,你會接生嗎?”

酈嬋君忽然有些惡劣地問。

你要是要生孩子,你可就得給自己接生了。

你會嗎?

她的眼睛有些渾濁了。

她覺得她有些壞了,要是真正的相裏松,一定聽不得她這種話。

他要生氣的。但她應該不會讓他生氣。

又是一聲熟悉的“主人”。

酈嬋君笑了笑,坐了起來。

在這裏,她永遠聽不到那聲“嬋君”。

師尊,你怎麽還沒有找到我?

事實上,相裏松心急如焚,把整個九陰山都翻遍了,連鳥窩和老鼠洞都不放過。

可始終沒有酈嬋君和林芝的消息。

當時兩人被陣法拖入地下,相裏松就拘了一些山精地靈去地下四處打探,仍舊一無所獲。

胡楊在不久之後與他會合,兩人商量之後分頭行動,各自營救自家徒弟。

相裏松已經在九陰山轉了好幾個大圈子。

九陰山遺留的法陣覆雜繁多,相裏松預備再找不到酈嬋君,就寫信請蕭冉歸幫忙,將九陰山的法陣全都擊破。

九陰山的生靈迫於相裏松的淫威,不得不拼命尋找酈嬋君和林芝的蹤跡。

在一家烏鴉輪了六天班之後,身強力壯且年輕的烏鴉哥終於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它嘴裏叼著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急匆匆飛到了相裏松跟前。

相裏松接過,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

他送給酈嬋君的銀蝶簪,沾染了泥土,躺在他的掌心。

銀蝶依然翩翩欲飛。

怪不得她感應不到酈嬋君的氣息,原來是簪子掉了。

“你在哪裏找到的?快帶我去!”

烏鴉哥朝一個方向大叫了幾聲,又沖相裏松點點頭,然後展翅飛去。

相裏松急忙跟上。

落地之處卻十分眼熟。

正是他們當日圍攻胡柳所在之地。

“簪子是在這裏撿到的嗎?她還在這裏?”

烏鴉哥點點頭,又搖搖頭。

點頭是回答他上一個問題,搖頭是回答他第二個問題。

烏鴉哥也不知道人在不在這裏。

它踱步到一個淺淺的小土坑跟前,低低叫了兩聲,示意簪子就是在這裏挖到的。

*

林芝在鬼火盛盛之下擡起了頭,佛陀卻忽然變了面貌,眨眼之間,變成了一尊尊道家聖祖,聖祖們長髯飄飄,手拿拂塵。她再一細看,那一個個聖祖的模樣竟與胡楊一般無二。

“師父......”

若是胡楊親自來責問她,她怎麽能夠說出口呢?

“不,你們全是假的!我才不會相信!”

林芝正視高位之上的聖祖,就算長著胡楊的容貌,她也必須下狠心。

林芝召出銅鏈,用力朝石像甩去,石像不堪一擊,銅鏈所到之處便是濺會飛石,聖祖石像頓時四分五裂。林芝志氣大神,一下一下甩過去,整個石窟的石像很快都毀去了七七八八。

唯一一尊最中間的,在周圍石像紛紛粉身碎骨的情況下不動如山。

林芝的銅鏈始終沒有甩到它。

直到最後,整個山窟的石像只剩下這一尊。

林芝指著它,額上流下了汗珠。

腳尖一點,整個人飛身而起,銅鏈亦在她手中發出耀眼的光芒。

全力一擊!

厲風剛至,石像睜開了眼睛。

鳳目半闔,眼神慈悲。

“阿芝。”

長髯微動,鞭梢一指。

“師父?!”

林芝連忙收手,落地時連退了好幾步。

石像不再說話。

林芝瞇起眼睛:“你是我師父嗎?”

石像沈默不語。

林芝揮起銅鏈再次向石像擊去,金石相接,碎屑紛紛。

石像不覆存在,一幅長長的畫卷卻懸掛在石壁之上,緩緩展開。

山體雄健,溪流婉轉,盡頭是一座木頭搭的小屋。

林芝親手為自己的畫的秘境,重新出現在這裏。

然而這巨幅畫卷和她的有些許不同。

高山之上群鳥飛翔,溪流之中肥魚游動,木屋前一男一女,面容模糊,相依相偎,親昵無間。

畫中景象發生了變化,那一男一女進了屋,畫面變成了木屋內的景象,木屋陳設與林芝之前所畫一模一樣,連墻上掛著的畫都沒有半分差別。

不知是誰走近了那幅畫,於是那幅畫在林芝面前越變越大。

不過是一個背影。

何以她的心跳得這樣快呢?

那背影慢慢轉過了身,鳳目微須,眼神是帶著喜愛的。

他說:“阿芝,你怎麽還不來?”

他伸出了手。

林芝有些糾結,還是把手遞了過去。

他與她十指相扣,緊緊的,再也不分開。

“阿芝!”

這次又是誰在她身後叫她?

林芝想回頭看看,但面前的人將她拉得更緊了:“阿芝”,他說,“不要回頭。”

*

酈嬋君與相裏松對坐著,手依舊放在他的腹部輕輕撫摸。

“師尊。”她叫他。

“主人。”他應她。

酈嬋君笑著搖搖頭。

“教了你好多遍,你怎麽還是學不會怎麽叫我呢?”

她站起身來,雙手扶住相裏松的肩頭。

“你比我師尊笨多了。”

聽到了“師尊”兩個字,他又喊了一句“主人”。

酈嬋君搖頭,臉上沒有了笑意。

“我其實,不喜歡他這麽叫我。”她的手慢慢爬上了相裏松的喉間,相裏松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任她上下摩挲。

手掌之下是硬硬的喉結,石子兒般大小,不會上下滾動。

酈嬋君將手指微微收緊,她知道,眼前人的生殺大權就握在她的掌心裏,無論她對他怎樣,他都不會反抗。

眼前落下了柳絮一樣的東西。

酈嬋君短暫地松了手,她伸手去接,柳絮沒有重量,落在她掌心中,很快融化變成小水滴。

不是柳絮,是雪。

下雪了。

是今年的初雪。

酈嬋君順著雪來的方向看去,見洞頂上有微光,雪便從那裏飄了進來。

她在山洞中四周尋了千百遍,怎麽就忘了朝上看看呢?

酈嬋君左手掐住相裏松脖子,右手召出蛇鞭:“我要出去了。”

左手狠狠用力,相裏松頃刻化為了齏粉。

酈嬋君揮鞭而上,蛇鞭夾雜著淩厲的破空聲,直往上擊去。

那微光之處越來越近,鞭子沒有揮到實處,她擊了個空,微光之處是個僅容一人而過的小洞。

酈嬋君輕而易舉穿過了小洞,來到了一個更廣闊的天地。

看不見盡頭且極其粗壯的大樹聳立在面前,尾巴比水缸還要粗的巨蛇盤踞其上,碩大的頭顱長著人的面孔,兩只眼睛看不見眼白眼黑,只是兩盞燈一般亮著。

那點點微光,正是它的眼睛所發出的。

巨蛇的頭顱緩慢移動,兩只眼睛很快看到了酈嬋君。

酈嬋君後退幾步,並未逃走。

這九陰山曾經是誰的棲身之所,如今有了答案。

燭九陰。

*

“燭九陰?是啊,我應該早些想到的。”

胡楊遍尋無果,又和同樣一無所獲的相裏松會合。

相裏松手上是方丈山江逢春給他的最新消息——

九陰山,乃上古燭九陰曾棲身之所,後其隕落,有無數法陣與陷阱,或有後代棲身,須小心行事。

燭九陰,又名燭龍。上古神獸,人面蛇身,渾身赤紅,眼睛豎長,開眼為晝,閉眼為夜。

燭九陰早就隕落,他們誰也沒有見過燭九陰的真實面貌,僅有的了解都是從書裏看來的。

胡楊擡頭,見日光正盛:“若此處真為燭九陰棲身之所,此時日上中天,它必已睜眼。”

相裏松不解:“燭九陰早已隕落,難道九陰山的日出日落還在它掌控之下嗎?”

胡楊道:“看來事情並不簡單,你先退後,讓我試試。”

相裏松並不知道胡楊用的是什麽法術,只見他結了一個極其覆雜的手印,然後向地下打去,四周很快激蕩起一層塵土,緊接著天地變色,日頭被遮住,整個九陰山昏暗一片。

“它在那裏!”

相裏松指著不遠處。

一棵參天大樹之上盤踞的巨蛇,人面蛇身,渾身赤紅,正是燭九陰!

再細一看,燭九陰之前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不是酈嬋君又是誰?

“嬋君!”

相裏松飛奔過去,按著酈嬋君的肩頭掃視了一圈。

“你沒事兒吧?”

酈嬋君沒有太過激動,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沒有事情。”

她指著燭九陰的頭顱:“那裏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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