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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義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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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義賣

明熙早產, 體弱多病,大夫說活不了幾歲。

梅昔苒痛不欲生,尋求名醫古方, 最終還信了民間風俗,說給孩子起個賤名好養活。

明熙的名字是一早被定下的,梅昔苒抱著尚在繈褓裏的她長跪祠堂,祈求祖宗保佑她的孩子長壽。

傷心之際,自娘家帶來的貓兒蹭著她的腿撒嬌,梅昔苒淚眼滂沱地看了看它, 給明熙起了個乳名。

毛奴。

她不希望明熙大富大貴, 只希望能像這只貓兒一般, 健康順遂,平安快樂。

許是這個名真的起了作用, 後來明熙順利地長大, 梅昔苒只當是乳名的功勞, 總是抱著她, 毛毛、毛毛地喚她。

後來明熙長大了,明事理後, 她不喜歡家人這樣喊她。

不好聽是一回事,主要這個名字代表的, 是她的脆弱和渺小。

每次聽到這個名字, 就好像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她, 自己有多微弱, 像春天的蒲草一般,一折就斷。

時隔很多年後的如今, 明熙才知道,自己年幼時討厭的, 不是這個昵稱,也不是喊昵稱的慕箴,她討厭的,是那個歲月之中無能為力的自己。

後來再見面,慕箴也沒有再提過這件事。

也不知是忘記了,不在意,還是明白了之後刻意避開她不喜歡的這個話題。

明熙每日家和書院兩點一線,中午也總是跟著慕箴一起在課室吃飯,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連時間都變得特別的快。

這天早上,祖母從被窩裏將明熙的腳挪到自己腿上,對著日光仔細看了,見傷疤徹底退了,一點兒痕跡沒留下來,這才放下心來。

她挖了滋補的玫瑰油,又抹了一遍,明熙迷迷糊糊醒來,見祖母將她雙腳抱在懷裏。

暖烘烘的。

她坐起身,散著頭發一頭紮進祖母懷裏:“祖母,我想吃紅油抄手。”

吩咐了孔嬤嬤下去準備。祖母將她撈起:“你傷也好了,今日便早些起來,自個兒去書院吧。”

知曉今日品秋不會送她,明熙利落地起來,自己收拾了一番,吃了碗鮮香的抄手,開開心心地去書院了。

今日來學堂,明熙終於再見到了劉鳶。

“你這幾天在忙什麽呢,”明熙有些不高興地抱怨著,“好幾日不見你來上課。”

劉鳶神色憔悴:“抱歉,主要是我家最近事太多,我爹忙不過來,就讓澈哥跟我幫他打下手來著。”

聽她這麽說,明熙又擔憂問:“出了什麽事?”

“漁陽市舶司的提舉孟大人前不久跟著朝廷的貨船出海,結果病死在了途中。”

劉鳶嘆了口氣:“可憐孟大人年紀輕輕,家中只留下了一個十幾歲大的孩子,我爹將此事上報汴京後,陛下下旨,說此次出海帶回來的寶石玉器統統拿出來在漁陽義賣。”

“義賣得來的銀子,三成留給孟家的孩子,七成上繳國庫。為了舉行此次規模盛大的義賣,我爹愁的胡子都快白了。”

明熙有些不解,貨物就算再多,一一登記在冊,再準備好場地便是了,隨便工作量大,但也不至於讓劉鳶這樣有活力的人熬成個黑眼圈。

“你不懂,”劉鳶聽了她的問話,十分痛苦地搖頭,“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在外面散播謠言,說誰家在此次義賣中占得大頭,誰便是下一個市舶司提舉。”

聞言,明熙陡然吸了口冷氣。

劉鳶面露苦色道:“明白了吧!從五品的官,更何況還是掌管整個漁陽市舶司的官位,那群商家大戶做夢都想求個一官半爵,一聽這話,那些打聽消息的商婦女眷都快把我家門檻踩塌了!我和澈哥本就忙著整理貨物,還要被那群人糾纏,這些日子我都快煩死了!”

若是這樣說的話,別說是義賣了,漁陽的那些商戶恐怕都能用銀子把知府埋了。

漁陽的這群富商日子過得本就逍遙,若是能再謀的一份好官位,也不是能在漁陽無法無天,徹底橫著走了?

她頓時想到了程興。

明熙有些無措地皺眉,偷偷問劉鳶:“所以,這個傳聞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劉鳶搖頭:“我哪裏知道,我問我爹,他也沒跟我說。”

漁陽的海運生意六七成都是程家的,論財力,能跟程家相抗衡的沒有幾位,若這傳言是真的,那下一任提舉,九成九都是程興他爹……

難怪,明熙蹙眉想到,難怪這段時日程興被他爹勒令在家修養,不準出門。她原本以為是受了傷,如今看,怕是程家主提前查探到了這個消息,不許他在這個節骨眼上鬧事吧。

若真給程家撿到了這個從五品的官位,那他們家在漁陽,豈不是徹底要成山大王了?

到時候程興,又會怎麽對她……

一想到這裏,明熙惴惴不安,一整個上午都心神不寧的。

就連中午散學,她也迷糊地出了書院的門,直到玉杉及時喊住她:“你中午不跟慕公子一起了嗎?”

明熙才如夢初醒,匆匆謝過她之後,又折回了課室。

慕箴正站在她們課室前的一棵銀杏樹下,微微仰頭。

銀杏葉順著秋風落下,正巧飄到他眼前,慕箴伸手抓住,少年精致的眉眼望著葉子時顯得專註而安靜。

“有心事嗎?”

慕箴沒有擡頭,但他仍舊察覺到明熙的到來,這樣問她。

見明熙沒回答,他上前牽住她的手,眉眼輕皺:“怎麽這麽涼?”

“今日有鱘魚湯,很暖胃的。”

明熙一言不發地跟著慕箴在院中找了個石桌,總有早起的學子在此處讀書,石桌邊緣都被磨得發亮。

慕箴將掉落在桌面的樹葉撿了撿,將餐食擺出,給明熙盛了滿滿一碗魚湯。

鱘魚的肉質緊實,先用鐵鍋煎過一遍後再加水,燉成的這一鍋濃白鮮甜的魚湯。

明熙喝了一口,覺得暖意從喉間一路順到胃底,將她煩亂的內心燙得熨帖。

她垂眸將碗放下,望見慕箴的眼睛盯著自己。

兩眼相對,他沒有躲避,反而彎了彎雙眼:“怎麽樣,要和我傾訴傾訴嗎?”

明熙頓了頓,還是拐彎抹角地問他:“聽劉鳶說,果斷時日漁陽會有一場義賣。”

“嗯,”慕箴將飯遞給她,好像是會錯了意,“你想去玩?我可以帶你去。”

明熙只問他:“你會參與嗎?”

慕箴側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若是有合眼緣的,應該會買吧。”

聽他這麽說,應當是不知道那人雲亦雲的內幕,明熙咬唇,只能隱晦地提醒他:“若是要參與,也別太出風頭了。”

“為何?”

為何?明熙自然知道慕箴來漁陽,是為了遠離朝堂,雖不明白其中緣由,但若是萬一,這個官位落得了慕箴頭上,對其他人而言是萬幸,對他慕箴來說豈不是大禍臨頭?

明熙有些郁悶地想,自己前世這個時候在汴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漁陽的事她聽的少,根本不記得這場暗含洶湧的義賣,慕箴有沒有牽扯進去了。

面對疑問的眼神,明熙隨口胡謅道:“你不是說要在漁陽低調嘛,聽劉鳶說此次規模不小,我擔心你被盯上。”

慕箴聞言笑笑:“原來你這般魂不守舍,是因為擔心我?”

明熙動作一頓,小聲嘀咕:“胡說什麽呀。”

見她望向自己的小眼神哀怨又嬌憨,慕箴燦然一笑,一手撐著下顎,一手揉亂她的發頂。

“傻姑娘。”

明熙拿著筷子將米飯搗得細碎,被他這麽一鬧,煩心事煙消雲散。

算了,她咬了一塊蘿蔔想著,反正有慕箴在,就算程興當上了知府,她也沒必要害怕。

晚上回府的時候,她將今日的事同祖母一一說了。

祖母周氏雖不問世事許多年,但到底也是名門出身,這些事比明熙要熟知的多。

聽祖母所說,漁陽的口岸生意是這些年李闋拉動經濟的主要來源,而市舶司是朝廷專門下設在漁陽的職稱,早年因朝中經濟不好,李闋十分看重漁陽對外的往來貿易。

孟大人還是從汴京的文官中下放到漁陽,相當於欽差的待遇。

進出船舶貨物的檢查、征榷、抽解、貿易諸事,統統都由市舶司說了算,而提舉更是其中說一不二的位置。

祖母聽聞了劉鳶的話,笑著搖頭:“當今官家最為忌諱的事,便是商戶人家掌權,就算是從漁陽的書院裏選一個書生來,這官位都落不到他們那些人手中去。”

雖聽她這麽說,但明熙還是覺得,這事傳得如此沸沸揚揚,若是假的,知府早便要杜絕了,怎麽會任由其發酵到如今的模樣。

她雖不想承認,但心裏還是認為這事兒是真的。

吃完了飯,坐在燈前,久違地沒有練字,反倒是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將自己的思路亂寫一通,好像這樣就能理順自己繁雜的思緒。

李闋下這樣的命令,究竟是為何呢?市舶司提舉雖不說是個多大的官,但也對朝堂的經濟起了一定的作用,用這樣草率的方法決定,不怕篩出來個草包嗎?

她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一定沒表面上這麽簡單,自己和慕箴還是不該赴這個險。

決定不去攪合這件事的明熙,第二日便聽說慕家的公子看上了一塊透亮的天山翠,跑去問劉澈公子要了個義賣的席位。

葉明熙:……

她面無表情地拉住劉鳶:“義賣的位置緊不緊張?能不能給我安排一個?”

最好是跟慕箴挨著的,能讓她問清楚,他那個聰明的腦袋瓜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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