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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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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中秋

瘋玩了一整天, 第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了才醒來。

聞冬在家忙了兩日,終於跟府裏的繡娘一起將慕箴送的那匹籠紗料子裁成了長裙。

見明熙醒了,她拎起裙子:“好不好看?姑娘要不要穿上試試?”

明熙搖頭:“中秋那天出去玩再穿吧。”

聞冬想了想:“天估計會冷呢, 那我再去準備兩件厚褙子,搭著穿。”

梳洗好後,一看日頭已經不早了,她問:“品秋還沒回嗎?”

“回了,”聞冬從桌上拿來個包裹,“她一早便去了, 回來時我見你還睡, 便收著了。”

明熙迫不及待拆開來看, 見又是不重樣的點心,還有一本翻得陳舊的書籍, 和一本厚重的空白簿。

她隨便看了兩頁書, 好像是關於種植方面的。

照著品秋先前的樣子拆開信, 又將嶄新的, 沒見過的松竹圖樣的火漆印收在匣中。

看了信才知,是慕箴聽說了她喜歡蘑菇, 又想在院中的角落養護後,送來的一本教學。

他說蘑菇若想養活有些難, 先按照書籍方面記錄的要點來跟著學習, 若是還養不活, 也可以將其中的水分曬幹後, 做成書簡的樣式夾在空白簿中,以便後續收集整理。

葉明熙不由得再一次感慨, 慕箴的心思之細,他就像是一汪溫和澄亮的湖泊, 永遠願意包容,支持自己的一切願望。

他又在信中說了下近幾日的狀況,明熙寫信給他附上了新一輪的藥方,他喝了幾日,將情況都如實寫給了她。

不知是安慰還是真的藥方奏效,慕箴身體好了很多。

【八月十五那日,漁陽會在澄海旁舉行觀潮儀式,屆時我在蔚茗軒等你。】

【風霜雨雪,不見不散,明熙。】

不見不散。

葉明熙湊近信紙,以遮擋自己不自覺露出的傻笑。

靠得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淺淡的藥香,她分辨了下,聞出了自己寫給他的藥材。

不知是不是慕箴挽袖提筆,將藥香蹭到了紙上。

這份熟稔的,隱隱約約的香氣,令她感到十分安心。

聞冬這時過來:“姑娘,這味草藥也需要晾曬嗎?”

明熙見她籃筐中的藥,將信紙收好:“你忙了幾天了,我現在都好了,放著我來弄吧。”

她接過籃筐,一邊走一邊嫻熟地將袖口收起,一邊曬著藥,一邊想趁著這幾日清閑再在院中試幾個引香的藥方好了。

這天晚上,忙了一整日洗漱完後的明熙照例在睡前描著慕箴的字。

她總喜歡在睡前寫些東西,泡了熱水澡後的身子溫暖又放松,她舍不得立刻就睡覺。

發飾都盡數摘下,柔順的黑發鋪灑在軟榻之上,她穿著寢衣模樣乖巧地寫字,聞冬在一旁給她繡著荷包,品秋又不知在哪個樹頭上看月亮,每個夜晚都是這般的靜謐溫馨。

靠在燭火另一邊的聞冬動作一頓,突然問道:“中秋沒幾日了,也不知道漁陽過節需不需要送禮呀?”

她這麽一說,明熙才反應過來:“是該送。”

先不說這兒有沒有這個講究,單就劉鳶和玉杉對她的好,她也確實該送個禮物。

明熙想了想,將慕箴的信收起,開始列禮物單子,好選出幾樣來,回頭叫聞冬去采買。

給兩個朋友和家人的禮物都好想,唯獨慕箴,她不知道該送什麽。

慕家家財萬貫,想必什麽都不會缺。

倏地,明熙眼眸微閃,似是想到了什麽,從床邊的矮櫃拖出了那個小匣子。

裏面放著慕箴給她的書信,字帖,瑣碎的小玩意,還有一個十分珍貴的東西。

葉明熙神情覆雜,而後將采買的單子給聞冬,她接過看了眼,“咦”了一聲:“姑娘,沒有慕公子的嗎?”

她掀被上床:“嗯,他的我自己準備。”

中秋這天,她醒的很早。

聞冬來給她梳妝,因考慮她要玩鬧的原因,將頭發固定在腦後,束成乖巧方便的發髻,又用祖母前幾日才給她打的淡黃色的寶石釵點綴,又綁了幾道湖綠色的綢帶,順著發絲散落在腰後胸前。

長裙穿了慕箴送的那件煙綠色的籠紗料,細碎的桂花圖樣盤踞在裙角,順著微弱的動作在光下若隱若現,生動異常,就像步步生花那般嬌俏。

聞冬怕她冷,又給她在大褂外又加了件帶兔絨的鵝黃褙子,要不是明熙竭力阻止,還要給她加件大氅。

進老太太屋的時候,祖母一見她,便眼睛發亮:“這是誰家的小仙子落了凡塵呢。”

明熙被她說得羞紅了臉,將本就嬌麗的小臉更顯得可人。

祖母將她拉進懷裏,祖孫兩親熱了好一會,又隨便吃了些月餅。

中秋一般著重在晚膳,眼下不過隨意吃了些各種口味的月餅點心。

怕她頭一回在漁陽過節不習慣,祖母叫人準備了各式各樣餡料的月餅,甜的鹹的,都有。

她吃了幾個,覺得最喜歡的還是火腿的,她愛吃辣,祖母還吩咐小廚房放了些辣子,正和她口味。

到了下午,府中下人說東西準備好了,她們才起身去掛燈。

漁陽這邊的習俗,是家家戶戶都要在屋前掛上兩盞燈,擔憂著祖母年邁,明熙接過暗紅色的燈籠,站在高椅之上,正欲擡手掛上。

“明熙!”

動作一頓,她回頭,偏在此時,一陣風吹過,發絲和綢帶飛舞,打到了她的眼睛,明熙慌亂地撥弄,因為站得高,動作不穩地晃了晃。

“小心!”

底下的人跟祖母有些被嚇到,但她很快就站穩,擡眼望向來人。

劉鳶跟一個身板挺直的高大男人站在不遠處,劉鳶見自己喊了那一聲差點嚇著她,吐了吐舌頭走上前:“沒事兒吧?”

明熙將燈籠掛好,扶著品秋的手下來,站穩了才搖頭:“這麽早便來了?”

昨日劉鳶寫了帖子邀她中秋一起玩,想著晚上慕箴才會出來,她便同意了。

但沒想到這麽早就來了,她張望了下,見劉鳶竟是騎馬來的。

與她一同來的男子,如今像是楞神一般,傻呆呆地望著明熙,怔在了原地。

劉鳶抱怨道:“我等不及了嘛,況且今日傍晚觀潮,不早一點兒去,蔚茗軒就沒好位子了。玉杉去占廂房,我跟澈哥就先過來找你了。”

她啊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一般,拉過那男人:“這是劉澈,我哥哥,非要跟著我出來。”

劉澈臉有些紅,輕皺著眉:“小妹。”

劉鳶不理他,只問明熙:“走不走呀?”

葉明熙望了眼祖母,周氏也知道今日節慶,小輩們肯定要一起出去玩,於是點點頭:“去吧,記得早些回來吃飯。”

目送祖母進屋後,明熙有些佯怒道:“你又牽馬來,明知道我不會,你總這樣!”

劉鳶笑嘻嘻地:“還讓你家女使載唄。”

品秋跟聞冬早沒影了,明熙翻了個白眼:“今兒一早我就給她們零錢,讓她們自己去玩了。”

劉鳶將自己的馬牽來,騎上去後沖她伸手:“那又怎麽了,我帶你唄。”

找馬車來又太費時間,明熙只能拽著她的手上去,抱著她的腰。

劉鳶:“澈哥,你還發什麽楞呢?”

明熙低頭去看,才發現這個叫劉澈的人,一直沒說話,此刻也站在原地沒上馬。

見她的視線過來,劉澈撓了撓臉,有點不好意思道:“你們先走,我在後面看著你們,小妹,你載著朋友,騎馬的時候要小心……”

劉鳶最不喜歡這個大哥嘮叨,還沒等她說完就直接揚手沖了出去。

“啊!”

“小妹!”

明熙摟緊劉鳶的腰,一路尖叫。

連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便到了蔚茗軒。

明熙被劉鳶摟著下馬時,還有些暈眩,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髻:“你……,要騎慢些呀。”

性情溫吞如她,即便是被漲紅了臉,也依舊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

劉澈下馬後,有些嚴肅道:“仗著騎術好,自己騎得快就罷了,載著別人也不知道規矩些。

見明熙都沒有怪自己,劉鳶也懶得跟他爭辯,只是做了個鬼臉,拖著他們上樓去了。

玉杉訂的位置在中層,視野有些局促,但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還有位置已經很不錯了。

那日來蔚茗軒,每一層上還都是一間間緊閉的廂房,但今日一看,每個隔間左右兩邊的窗戶都是可調節的,此刻都盡數收起,使得每一層樓都更像是只有欄桿隔斷的大堂。

一上樓梯就能很輕易地看見整層樓的人,此刻都倚靠著欄桿,望著海面品酒。

他們的位置有些靠裏,玉杉坐在窗邊,能透過她的身影看見遼闊的澄海。

見他們進來,玉杉望了眼,問:“你弟弟沒來?”

劉鳶擺擺手:“功課沒做完被我爹逮到了,在家補呢。”

後日青鹿書院便要開課,這個時候還沒寫完,那確實得著急。

玉杉挑了挑眉:“我本還想著炫耀一番,我昨日去野釣,釣了條野生鱸魚呢。”

“哇,”劉鳶搖頭,“這不得給他氣個好歹的。”

隨即又拍拍胸脯:“你放心,今晚我肯定把話帶到。”

二人聊得火熱,見明熙有些不解,劉澈請她入座後,淡笑著解釋:“家中幼弟與羅姑娘都極愛釣魚,總是比來比去,吵吵鬧鬧的。”

明熙覺得有點羨慕:“這不是很好嘛?”

羅玉杉有多愛垂釣,她那天是看在眼裏的。

有一個跟自己趣味相投的人,那得多快樂呀。

若是慕箴也喜歡挖蘑菇……

明熙頓了頓,忽然詭異地感覺若是自己叫慕箴陪她一起挖,慕箴一定不會拒絕吧。

但是一想到慕箴那個每日連頭發絲都精致到位,上一次發病不過出了些汗便說衣著不整的人,她實在不敢想象陪著自己在樹林中蹲著,滿手汙泥的模樣。

想著想著,明熙被自己逗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將在場人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劉澈臉看著更紅了,也不知是不是風吹的,說話都有些哆嗦:“你,在笑什麽?”

明熙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對了,”她從隨身的包中掏出兩個木盒,“我還給你們準備了禮物……呃。”

她看了眼劉澈,動作有些僵硬。

劉鳶將小包接過去:“沒事兒,他不會在意的。”

劉澈也含笑點點頭:“今日本就是我臨時跟過來看著我小妹的,別在意。”

拆看一看,給玉杉的是一枚精巧的浮漂,劉鳶的則是一把匕首。

兩樣東西都是明熙跟著聞冬一起去精心挑選的,看她們二人的神情,便知她們肯定喜歡。

劉鳶摟著她的脖子:“小明熙!怎麽這麽貼心呀!”

羅玉杉將禮物收起,模樣認真地抵著下顎思考:“看來今日得出點血了,咱們一會兒去金鴣樓吃螃蟹吧?”

見他們都同意,明熙笑著擺擺手:“不用啦,你們喜歡就好了。”

“我初來漁陽,不懂這邊的規矩,你們待我好,我送個禮也是應該的。”

玉杉笑了笑:“漁陽最大的規矩,那日已經告訴你了呀。”

她戳戳明熙的臉:“讓自己開心。”

就在此時,隨著禮花的響聲,劉鳶吹了個口哨:“儀式開始了。”

晚霞漫天,月亮也隱隱透出光亮來,海水在潮汐的作用下潮漲潮落,每一次的潮汐帶來的海浪起伏,以及拍打間的壯烈聲響。

圍在海岸邊的居民,擺了長長的一道供奉桌,他們對著月亮,對著潮汐,對著供奉的祭桌開始跳舞,舞步熱烈而虔誠。

劉澈向她解釋道:“漁陽中秋,每到月出時都會拜月觀潮,對著月亮和澄海祭祀跳舞,祈福來年海航順利。”

漁陽財政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靠著港口通商,中秋拜月祈福,再合理不過。

這些儀式每年都有,他們都有些看膩了,但明熙卻看得津津有味,眼睛發亮。

這些都是汴京沒有,她從未看到的。

眼前的景色壯觀又愜意,讓她看得有些陶醉。

劉鳶卻砸吧著嘴覺得沒勁:“不去金鴣樓吃螃蟹,不如在這喝些酒吧?”

啊?

明熙有些傻眼,她們不過十一二歲,能喝酒?

劉澈皺眉,擡手去攔起身的劉鳶:“你像話些,葉姑娘在這呢。”

“啊,明熙,”劉鳶也有些傻眼了,“你不會連酒也不會喝吧。”

“你們汴京的姑娘,都這麽乖巧的嘛?”

劉鳶實在想喝,明熙也跟著拉她:“不要去了,要是喝醉了回府很麻煩的。”

“沒關系,我們酒量都很好的,你要是害怕喝醉,待會我們送你回去就是了。”

明熙有些哭笑不得,主要是一會兒還得見慕箴,喝醉了像什麽樣?

他們這邊拉扯的動作大了些,引得坐在附近的人看來。

“嘭、”

一個酒杯摔了過來。

酒漬甩的滿地都是。

明熙有些被嚇到,渾身瑟縮了下。

她還沒反應過來,劉澈兄妹兩動作極快地將她擋在身後。

“程興,你瘋了?”

劉鳶厭惡地皺眉:“耍酒瘋滾一邊去!”

“不是要酒嘛?我送你們些。”

隨著說話聲音的走近,一股濃烈的酒氣傳來,明熙有些不適地皺眉,擡眼從劉鳶的肩膀看了過去。

一張醉的通紅浮腫的臉,只怕早已神志不清,雙眼被臉上的肉擠得只剩兩道縫,此刻正巴巴地望著明熙這邊。

見與她對視上,露出一副□□來。

“美人兒,來陪我喝一杯呀。”

被喚作的男孩年歲與他們差不多大,但模樣實在磕磣,此刻紅著一張大臉,愈發顯得嚇人。

葉明熙有些被嚇到,縮在劉鳶身後,沒敢說話。

“嘖。”

見她不出來反倒躲得更深,上前兩步就要來抓她。

劉澈一把死死鉗住他的手,表情難看的要命:“你這是吃了多少酒,敢在大庭廣眾下騷擾姑娘,滾!”

一把甩開他的手:“媽的劉澈你拽什麽,一個窮知府家的也配在我面前說話!你知道你爹前兩日還到我家來,嗝、到我家來拜訪嘛。”

“若是沒有程家,漁陽早,早就倒了!你爹在我面前都得低三下四的,你在這對本公子狗叫什麽?!”

劉澈面色鐵青,咬牙切齒:“你……”

不去理會他,自顧自掙脫開劉澈的手,往明熙的方向湊近。

“好漂亮的小娘子,之前怎麽沒見過?”色瞇瞇地來回掃視著明熙,聲音越發飄揚,“你不認識我吧,我是這漁陽第一海商之子,全漁陽六,六七成的海運都是我家的生意。”

他醉醺醺地不住朝明熙靠近:“跟了小爺我,保管你在漁陽,吃香喝辣,橫行霸道!”

望了眼窗戶:“坐這擠吧……跟小爺我走,爺帶你去頂層看海……”

“不好了公子!”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跑上來,擦著汗道:“掌櫃的說今日頂層早便被人提前定下了……”

惱羞成怒:“你沒跟他說我是誰嗎?!”

小廝有些尷尬:“說、說了,但是那……人是……”

“明熙。”

一道朗潤的嗓音適時響起,穿過嘈雜的人群,精確地落在明熙耳中。

她頓住,又很快擡起頭望去。

慕箴站在樓梯口,倚靠著走廊的燭火,衣著華貴,大氅上滿是奢華的刺繡,頸邊的狐毛將他的面容襯托的愈發俊美。

不過幾日不見,他又清瘦了些,下顎的線條像一把鋒利的刀。

勾環佩玉,束發戴冠,鬢邊的發尾還墜著一顆閃亮的綠寶石。

在眾人面前,便不像與明熙單獨在一起時那般溫和,此時的他整個人都散著一股子的散漫矜貴。

他像是看不到中間在耍酒瘋的男人,也看不到滿堂打量的眾人,一雙眼眸只望著明熙,從大氅下伸出修長指節,遙遙喊她:“到我這兒來,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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