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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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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再會

還沒等明熙作出反應,身旁的梅息蕓動靜極大地跪了下去,膝蓋磕地清脆:“陛下明鑒!明熙是我姐姐與安陽侯的孩子,梅氏上下幾代忠貞,安陽侯更是先前舍命救下先帝才得到的爵位,如此貞烈之後,絕無異心!”

李闋沒接話,只看著手中的簽文沈默。

葉明熙也像是被嚇傻了,梅息蕓搖搖她,惶恐道:“明熙,你快說話呀!”

葉明熙被她晃了晃,像是突從噩夢驚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不是這樣的!大師,大師明明不是那麽說的!”

“大師說我落水,身子不好,漁陽風水秀麗,要我多,多在漁陽待幾年好好調理身體,他不是這麽說的!”

混亂之中,葉明熙哭得撕心裂肺,委屈至極,說出的話也顛三倒四,含糊不清,但還是讓在場之人聽明白了意思。

梅息蕓偷瞧了眼陛下,見他仍舊面無表情,略略松了口氣。

一時之間沒人說話,屋內只剩葉明熙的哭聲。

哭聲漸漸微弱,李闋將一直拿在手中的簽文丟在桌前:“行了,哭得朕頭疼。”

葉明熙猛地止住,怯懦地望著天子。

李闋擺擺手:“回吧。”

梅息蕓如釋重負,行完禮便要扯著葉明熙出去。

“等等。”

二人一頓,李闋指著那道魚膾道:“既餓了,將這道菜帶回去吃吧。”

葉明熙忽感心頭一陣寒涼,顫抖謝恩:“謝陛下。”

退出廂房,二人都額角生汗,仍舊不敢說話,悶著頭往前走。

下樓時,正有一人欲往上來,帶路的德全瞥了一眼,頓時喜笑顏開:“季大人,陛下可等了你許久了。”

一道清爽的男聲含笑:“在下辦事不濟,讓陛下久等了。”

這聲音頓時讓低頭走路的葉明熙如墜冰窖,前世陰冷的聲音仿佛在此刻重疊,她頓時僵住了身子,渾身麻痹。

梅息蕓看她:“明熙?”

察覺到她的異樣,季飛紹體貼站到樓梯角落,讓出位置:“請夫人與姑娘先行。”

梅息蕓點頭:“多謝。”

葉明熙跟著姨母,腳步沈重地下樓,擦肩而過時,忽聞到他身上清淡的冷香。

那是上輩子與他朝夕相處,日夜廝磨時,聞慣了的冷梅花香。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擡頭望去,正對上季飛紹那雙冷厲的鳳眼。

他眼睛狹長,面無表情盯著你看時,只覺得薄涼,但季飛紹此刻眉眼稍彎,眼含淺淡笑意,反倒襯得眼光暗轉,柔和多情。

上輩子,葉明熙便是被這雙眼睛騙了。

她迅速收回眼神,低垂眼瞼,步履匆匆離去,再沒有多餘的目光了。

季飛紹怔楞,望著她的背影,暗自思量。

進到廂房,季飛紹跪下:“陛下。”

李闋:“都查清楚了?”

季飛紹:“是,漁陽臨海,如今東邊口岸設了兩處,每處可同時停靠三艘輪船,如想要繼續開擴海路,東南方向有一矮山,移之則可解決,只是有一問題。”

這事辦的漂亮,查探時間比預想的要快許多,李闋剛上位時推行經濟政策,在漁陽設了貿易口岸,海路打通後帶動財政解決了不少赤字問題。

只是近些年來打仗整修,哪哪都費錢,揮霍的日子過慣了,再要回到緊巴巴的日子,李闋不願。

於是他又想起了自己早年的決議,想著能不能再在海商方面想想辦法,此次漁陽之行,避暑是假,暗訪是真。

他漫不經心道:“什麽問題?”

季飛紹沈默片刻,道:“前任安陽侯未入祖墳,矮山之處是葉家尋得的一處風水寶地,那下……前安陽侯的墓室。”

李闋沒有應聲,像是由安陽侯想到了葉明熙,問他:“你方才見到葉家的二姑娘了嗎?”

季飛紹一怔:“見了一面。”

“覺得她如何?”

他不明白陛下問話的用意,只思忖著回答:“看著年幼,與一般稚童無異。”

李闋神情不明地笑笑:“她與衍無的說辭一致,說明她與衍無,都沒有說假話。”

他頓了頓,又看向手中的簽:“衍無今日為朕算卦,說大政平和,官民和善,維持它現有的樣子便可綿延百年,繁華不朽,朕所擔憂的問題不會發生。”

這話一出,季飛紹細細思忖,他自然明白李闋此番不是為了避暑,開擴口岸之事在他心中占著極大的位置。

李闋老了,卻不服輸,他想覆刻年輕時候的成功,所以此次即便有官員反對,也撼動不了他的決定。

季飛紹本以為區區安陽侯,阻擋不了他的腳步,即便挖墳挪位,也是要開展下去的。

但半道殺出的衍無大師,算的這一卦,聽李闋的話音,他已決定放棄了。

於是幹脆俯身道:“臣也覺得此法實為不妥,不若臣再去漁陽四周查探可開擴的地形。”

李闋沈聲:“不必了,口岸之事到此為止吧,朕有其他的事交給你辦。”

直到第二日李闋傳喚葉鴻文,誇讚葉明熙乖巧懂事,賞了一箱子金器文玩,侯府上下心才定了下來。

葉明熙心中明白此次逢兇化吉,也有慕箴的一份,她挑了一塊上好的玉料,想要送給他。

但這幾日實在驚險,家中都不許她出門,沒辦法,她只能叫聞冬去普覺寺候著,看到懷生了交給他。

聞冬當天又拿著玉回來了,有些不開心:“慕公子不要,我說了好久他也不願收,只讓我帶這封信回來給姑娘你。”

葉明熙展開,齊整的字跡寫著:

勿再往來——箴。

她有些洩氣,又有點傷心。

她知道在汴京的時候自己對他沒有什麽好臉色,當初他離京時自己也沒有相送,如今分別數月,乍一相逢對她冷淡也算在理。

但是……

她又想到頭兩次慕箴或彎腰或半蹲在她身前,替她細細擦淚的模樣,葉明熙又止不住心懷希冀地想,他也沒有那麽討厭自己吧。

為何幾次三番告誡自己離他遠點,為何來了漁陽日日郁結,要靠篆刻排解憂愁。

葉明熙本就不是個通透的人,她想不明白,若是前世,她只怕會暗自怯懦,以為他是厭煩了自己,默默神傷遠離。

但重來一回,她心中明白,自己身邊的人大都對自己滿含善意,是自己愚鈍,感受不到,不願面對罷了。

她不想再逃避,傷害相互的心意,不明白的問題,當面問清楚便是了。

葉明熙想再上普覺寺,卻被葉明芷嚴厲制止。

“你近來惹眼的很,得了衍無大師與陛下的側目,如今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給我老實帶著,不許出門,更休想去普覺寺。”

她可憐兮兮:“可是我真的有事!”

葉明芷不為所動:“怕又是為了上次你獨自去見的人,我不管,近來估計有不少人找你,你得待在家。”

葉明熙委屈嚷嚷:“誰會來找我啊。”

她以為這只是姐姐搪塞她不讓她出門的借口,沒想到就在當天,真的有拜帖送來。

接過葉明芷遞來的帖子,仔細看了:“陛下為什麽這個時候設宴?”

說是設宴,實則狩獵,官家在漁陽的行宮奢華富麗,連接著密林,裏面雞鴨野禽頗多,狩獵游玩,最合適不過。

安陽侯作為隨行官員,理應受邀,她們女眷的帖子是由長公主那邊下發。

長公主是陛下李闕與皇後的第一個孩子,頗為寵愛,嬌縱無度,向來不愛管應酬之事。

此次漁陽之行,皇後病重,後宮隨行的只長公主李懷南一人,剛到的時候他們沒設宴,怎麽這個時候想起來了。

明熙好奇問:“姐姐是怎麽知道的?”

葉明芷垂著眼眸,抽走拜帖沒有回答,只囑咐她:“明日記得跟緊我,你近日風頭不小,我明明對外稱你風寒未好,這帖子卻指名道姓地要你去,長公主只怕對你感興趣的很。”

明熙一楞,忽然想到前世這個時候好像姐姐確實出了門,沒有帶她一起,後來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對那天的事都閉口不言。

葉明芷沒跟她說發生了什麽,明熙也沒在意。

這場宴會是發生了什麽?前世姐姐替她推脫了,這次卻因為衍無與李闕的關註,長公主指名要她跟著去。

她心下惴惴,總覺得一定是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祖母年邁,沒有跟著,明熙上轎的時候,葉鴻文已經在裏面了。

她驚喜:“爹爹。”

一邊在他身旁坐下,親昵地挨著他。

葉鴻文睨了她一眼,囑咐道:“今日跟著長公主,要多多巧言,長公主在陛下面前向來得寵,你若能討得她歡心,侯府的日子也好過些。”

李懷南性情不定,與太子一母同胞,將李闋的暴戾遺傳下來,明熙對她向來有些怕的。

她沒應聲,葉鴻文依舊喋喋不休,向她灌輸一定要討好公主的說法,甚至教她如何回話,言辭諂媚伏低,明熙聽著不喜,沈默地稍坐遠了些。

“明熙。”

轎簾被掀開,葉明芷站在外面,神情有些冷:“跟姐姐坐到後面來。”

“你什麽態度!沒看見為父還在說話嗎?!”葉鴻文被打斷,一臉怒意。

轉臉看見葉明熙垂頭耷眼的喪氣樣,又養到自己之前那個病歪歪的正妻,心下有些不耐:“去吧去吧,跟你姐姐走吧,我落得清凈。”

葉明熙低聲道了句是,沈默地離開了。

葉明芷不喜父親,與明熙不同,身世卑微的她過於早慧,早就看透了葉鴻文的為人,但自己不在意,不代表願意看著明熙也遭受冷眼。

明熙沈默不語的樣子,她看一眼也心疼的要命。

她將妹妹摟入懷,一路上靜謐無聲。

葉明熙與爹爹分別太久了。

前世的時候,葉鴻文還未等她出嫁便慘死身亡,他的缺點早在這些年的思念與緬懷中煙消雲散,只剩下模糊的面容與父親的概念。

讓她忘了,其實葉鴻文並不是一個多麽稱職的父親。

感受到後腦溫柔地撫弄,明熙擡頭,望進姐姐那雙如水的眼睛。

她笑彎了眉眼。

是啊,她還有姐姐,步步艱險的未來,以及眼下暗含危機的宴席,她都一定要守護好葉明芷。

不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轎子停了。

聞冬在外面喊她:“姑娘,到了。”

她撩開簾子下轎,擡眼看到的就是白墻黑瓦的行宮庭院。

沒來由的,她好似突然猜到了這場宴會的主角。

那個常年住在行宮中,從未在汴京露過面的四皇子,李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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