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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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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秦舒寧猛地站起來。

她聲音發澀問:“是, 是誰?”

“是何公子。”

何思安?!

秦舒寧腦子裏嗡的響了一聲。

“他現在在哪兒?”

“在前廳。”

秦舒寧步履踉蹌朝前廳奔去。

府衙裏的官差都上街搜人去了,眼下府衙裏的全是秦家的護衛。

徐展旌離開府衙前,便命人將秦家的護衛,從客棧帶來了府衙。

秦舒寧過去時, 大堂裏紅燈淒艷, 何思平被人扶著靠在廊柱上, 他掌心死死捂著下腹,有殷紅的血漬從他的指縫裏滲出來。

“何公子!”

秦舒寧拎著裙擺跑過來。

金禾哭著叫了聲:“小姐”,然後又回頭去叫何思平:“何公子,我家小姐來了,您快睜眼看看吧, 我家小姐來了。”

說著, 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何思平現在已經坐不住了,是兩個護衛從背後扶著他。

秦舒寧轉頭吩咐道:“快去叫大夫來。”

有護衛聞言正要去時, 一道虛弱的男聲響起:“不,不用了。”

沒用的,他已經活不了了。

秦舒寧猛地轉頭。

何思平已經睜開了眼睛,他氣若游絲道:“對不起,秦小姐, 我騙了你。”

其實我不是何思安。

我是何思平,那個生來平庸,被所有人都忽略的何思平。

秦舒寧搖搖頭。

她拼命忍住眼淚:“沒事, 我不怪你。”

他的名字是假,但他對她的那些好都是真的, 秦舒寧知道的。

“還有上次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可是這次, 我好像又食言了。”何思平望著秦舒寧, 歉然笑笑,“對不起啊!”

他身側的金禾頓時泣不成聲。

“沒有,你這次沒有食言。”

秦舒寧飛快抹了下眼角,努力笑笑:“我都聽說了,是你主動找到徐展旌,讓他用你做人質換我的。何公子,這次你沒有食言,你做到了。”

何思平聽到這話,又笑了笑。

他這一輩子平庸被人忽視,就連喜歡一個姑娘,都帶著深深的自卑感。可是,他那顆想要護她安好的心卻不自卑。

看見秦舒寧為自己掉眼淚,何思平既感動又心疼。

他吃力擡起胳膊,想為秦舒寧擦眼淚,可手快觸碰到秦舒寧臉上時,他又覺得此舉於禮不合,便正欲怯怯收回時,驀的,他的手掌被一只溫軟的手握住了。

是秦舒寧。

在他自卑怯懦想要退縮時,秦舒寧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何思平一生怯懦膽小,就連喜歡秦舒寧,都只敢偷偷的,不敢宣之於口。

但在秦舒寧主動握住他的手這一刻,他陡然生出了無限勇氣來:他就要死了,在臨死前,他想勇敢一回,將自己的心意告訴秦舒寧。

“秦小姐,我不叫何思安,我叫何思平,我,我……”

我傾慕你已久,短短六個字,上天卻沒給何思安機會說話。

“轟隆——”

一記悶雷在頭頂炸開。

刺目的閃電裏,年輕靦腆的公子,臉上還帶著毫不掩飾的愛慕,但眸光卻定住不動了。

大雨瓢潑而至,夾雜著金禾的哭聲。

秦舒寧在何思平面前蹲了許久,才擡手替何思平將眼睛闔上,哽咽道:“嗯,我知道了,你叫何思平。”

是那個緊張時會結巴臉紅,是明明膽子很小,卻堅定且做到了保護她的那個人。

夜雨滂沱,霹靂啪啪的敲打著房頂的黑瓦,檐水綿延成線狠狠砸下來。

何家的管家帶著人冒雨前來,為何思平收屍,秦舒寧起身讓到一旁,將帕子遞給哭的不能自已的金禾。

金禾衣衫淩亂,臉上還染了血汙。

她哭著道:“是何公子,是他救了我。”

金禾被長松救出來之後,長松忙著要去搜捕混進城中的倭寇,便讓何思平找個靠譜的人送金禾回衙門。

何思平安置好何老爺,便親自送金禾了。

今夜潮州城內雞飛狗跳的,何思平和金禾在回衙門的路上,遇見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在匆匆趕路,且似乎還受了傷。

金禾與何思平發了善心,想幫對方。

說到這裏時,金禾眼淚落得更兇了。

“可是我們沒想到,那老嫗竟然是倭寇假扮的。”

等金禾和何思平察覺到時,那倭寇已抽出了身上的短刀。

他們兩人不會武功,在窮兇極惡的倭寇面前,只能是任人宰割的份上,在危急關頭,是何思平沖過去,死死抱住那倭寇,將生的機會給了金禾。

等金禾將搜尋的人再找回來時,何思平正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抱著倭寇,後背也是血跡斑駁。

在看見士兵到來之後,他才松開手,仰面跌到地上,腹部早已是血肉模糊。

那個看見浮屍,都會嚇的暈過去的人,在那一刻,卻將生的希望留在了別人。

夜雨蒼茫,天地間只剩下急促的雨聲,和氤氳在水汽裏的橘紅色燈暈。

街上紛亂的腳步聲和狗吠聲,一夜未停。

直到天色將明時,徐展旌才頂著烏青的一雙眼回來。何思平的事,早在他進府衙時,便已聽人說了。

徐展旌擔心秦舒寧,便匆匆趕過來看她。

秦舒寧已換了件素色的衣裙,正身姿單薄立在廊下,望著腳下的積水出神。

“舒寧。”徐展旌走過去,沙啞叫了她一聲。

秦舒寧轉過頭來。

她臉上沒有淚痕,但眼底的哀傷一覽無餘,沒等徐展旌開口,她已先一步問:“抓到混進來的倭寇了?”

徐展旌輕輕頷首。

潮州府衙有嚴格的戶籍制度,且這裏的人大多相識,一旦官府大肆搜捕,混在其中的陌生面孔,很容易就會被揪出來。

“倭寇既然派人奸細混進來,便說明他們還有別的計劃,你也問出來了麽?”

徐展旌再度頷首。

明日是潮州城一年一度的絲綢節,按照倭寇的原計劃,潛進來的奸細,明日會在人多時制造混亂,然後再趁機與外面的倭寇應外合謀奪潮州城。

縱然徐展旌提前堪破了他們的計謀,但如今潮州城兵力不足,若倭寇來襲,這一戰他們依舊很艱難。

秦舒寧問:“有我能幫上忙的嗎?”

上戰殺敵是男子該做的事。

徐展旌停頓須臾,秦舒寧便懂了,她看向徐展旌,問:“那我能去何家,為何思平料理後事麽?”

何老爺現在神智不清,何家無人做主。

不論是長輩之間的友誼,還是何思平對秦舒寧的相護之舉,秦舒寧幫襯著何家料理何思平的後事都是能說得通的。

徐展旌應了:“好。”

兩人靜默立了片刻,秦舒寧便要擡腳往外走,只是剛走了一步,手腕便被人握住了。

秦舒寧側眸。

徐展旌握著她的手腕停頓了兩個彈指間,驀的又松手了,他道:“我讓人送你過去。”

“不用,秦家的護衛會保護我。”

徐展旌沒再堅持,他站在原地,目送著秦舒寧離開。

“你自己當心。”

驀的,風送來一道極輕的聲音。

徐展旌眸光猛地頓住。

那句話既輕且快,像是他幻聽了一般。

徐展旌目光緊緊盯著秦舒寧,秦舒寧從始至終都未回過頭,但徐展旌知道,他沒有幻聽,秦舒寧讓他當心。

“好。”徐展旌唇角翹了翹,大步流星追著秦舒寧,

將秦舒寧送出府衙,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才瞬間將臉上的笑容斂了個幹幹凈凈,而後冷聲道:“讓城中的副將全都過來。”

上輩子,倭寇能攻陷潮州城,除了內應之外,倭寇攻城的兵力應該不少。

徐展旌之前便已向鎮守南嶼的胡總兵去了信,但倭寇定然會比胡總兵先到,所以他們必須在援軍到來之前,守住潮州城。

可眼下潮州兵力不足,且懶散成性疏於練習,若以現在的狀態去殺敵,只會讓他們白白葬送性命。

秦舒寧從街上走過,街上行人寥寥無幾,且個個都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們到何家時,何家已掛起了白燈籠。

老管家正在張羅著何思平的後事。

如今潮州人人自危,大家皆躲在府中,更別說有人會冒險來吊唁了,而且何家父子的所做作為,老管家是全知道的,眼下看到秦舒寧來,老管家半是欣慰半是愧疚。

秦舒寧道:“我過來看看,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哎,好。”

老管家抹了抹眼淚,將秦舒寧迎進去。

眼下城中的店鋪許多都關門了,再加上何老爺尚在,是以何思平的後事辦的十分簡陋,府中除了白燈籠之外,就只剩下靈堂略微布置了一下。

秦舒寧過去時,何老爺正坐在蒲團上嚎啕大哭:“思平啊,我的兒,你怎麽忍心,就這麽丟下爹去了呢!”

秦舒寧腳步頓了頓。

她的目光,落在何思平的靈位上。

何思平一直活在他兄長何思安的光環之下,甚至在何思安出事後,他還被迫以何思安的身份在潮州城行走。

如今他死了,何老爺才會叫他的名字。

多諷刺。

秦舒寧說是過去幫忙,但老管家已將諸事準備妥當了,不過這個時候,秦舒寧能來,老管家還是很高興的。

這天夜裏,秦舒寧剛從靈堂出來,外面突然就響起號角聲。

秦舒寧心下驀的一緊。

倭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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