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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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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十裏荷塘裏出現死屍的消息, 轉瞬就傳開了。

徐展旌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同城中的乞丐打聽,潮州商人貨船私自出海一事。

聽聞這個消息時,他立刻趕了過去。

等徐展旌過去時, 潮州府衙的人已經到了。

雙合橋下, 烏泱泱圍滿了人, 衙役們正將一個草席從船上搬下來,搬的過程中,草席不小心顛簸了一下,一只泡的發白腫脹的手,驀的垂下來。

人群裏頓時響起驚呼聲。

徐展旌目光急切在人群中搜尋了一圈, 看到了站在柳樹下的秦舒寧。

他當即要朝秦舒寧過去, 卻被一個衙役用刀攔下來,那衙役叱咤道:“幹什麽?沒看見衙門在辦案嗎?往後退!”

徐展旌眼睛一沈, 正要說話時,就見何老爺滿面急色跑過來。

這些衙役是認識何老爺的,當即便放行了。

何老爺擡腳要走,卻被人叫住。他回頭,見是一個身姿挺拔的玄衣勁裝男子, 那男子眉眼冷峻,他道:“我家小姐在那邊,何老爺可否行個方便, 帶我一同過去?”

徐展旌指向秦舒寧。

何老爺見狀,以為徐展旌是秦舒寧的護衛, 便沒多想, 道:“你隨我一起來。”

徐展旌立刻跟過去。

有官差在問話:“你們是怎麽發現這具屍體的?”

“我們游船賞荷, 途徑那裏時, 看見水面上有東西,出於好奇就撈了一下,撈起來之後,發現是一只人手,就立馬遣人來報官了。”

秦舒寧受了驚嚇,臉色雖然有些發白,但說話條理清晰。

徐展旌與何老爺一同過去。

何老爺先同官差打了招呼,徐展旌趁機低聲道:“沒事吧?”

秦舒寧搖搖頭,臉上驚魂未定。

雖然她一向膽大,但驟然看見屍體,還是會怕。

徐展旌正要再說話時,但何老爺過來了,他只得將話咽回去,站在了秦舒寧身側。

何老爺連連沖秦舒寧道歉:“舒寧侄女,真是對不住,本來我是想著,讓思安帶你領略一下潮州的風土人情的,可誰曾想,竟然遇到了這種事,真是對不住。哎,對了,思安呢?怎麽沒看見他?”

秦舒寧猶豫了一下。

銀穗大大咧咧道:“何公子啊,他看見屍體之後,尖叫一聲後就暈過去啦。我家小姐怕他出事,甫一上岸,就讓人把他送去醫館了。”

何老爺臉上頓時掛不住。

秦舒寧主動道:“我這邊沒什麽事,何伯伯先去看看何公子吧!”

雖然何思安膽小,但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

何老爺聽到秦舒寧這麽說,說了幾句場面話後,便匆匆去醫館了。

“行了,都散了!”

衙役驅散圍觀的百姓,打算將屍體先帶回衙門。臨走前,一個面有刀疤的捕頭看向秦舒寧,問:“你住在悅來客棧?”

秦舒寧頷首。

“此案未了之前,你不得離開潮州,衙門若傳喚,要隨傳隨到,知道嗎?”這話雖是對秦舒寧說的,但那人的目光,卻落在秦舒寧身後的徐展旌身上。

秦舒寧察覺到了。

她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擋在徐展旌面前,含笑道:“好。”

那捕頭便吆喝著讓下屬將屍體擡走了。

圍觀的眾人,也紛紛散去,秦舒寧回頭,見徐展旌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問:“你認識那個捕頭?”

徐展旌收回思緒,搖頭道:“不認識。”

他們一行人又回到了客棧。

經歷了荷塘浮屍一事後,秦舒寧的情緒有些低落,但徐展旌卻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拉住秦舒寧:“你可有問過何思安,商船私自出海一事?”

“還沒。”

“不要問了。”

秦舒寧一頓。旋即她就明白了徐展旌話裏的意思,她驚詫道:“你是說,何家也……”

話說一半,但後半句,他們都心知肚明。

徐展旌點頭,神色凝重。

在一個地方,最知道所有人動向的,不是衙門官員,而是乞丐。

乞丐卑賤,被世人所看不起,亦是被人忽略的群體。可卻無人註意到,這個被忽略的群體遍布城中,且他們之間,有一張極其強大的信息網。

再加上長青他們剛查到的消息,何家涉足其中,怕是八九不離十的事了。

“所以,這就是何思安棄文從商的原因?”

徐展旌聽到秦舒寧的呢喃,轉頭看過來。當時徐展旌離他們有些距離,秦舒寧不確定,他有沒有聽見,便將今日遇到那兩個學子的事說了一遍。

“而且我後來還問過何思安,何思安說,總要有人來繼承家業。”

說到這裏時,秦舒寧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的點在哪兒。她擡眸看向徐展旌:“人在面臨抉擇時,要麽會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要麽就是舍小取大,可何思安棄文從商這事,卻是在舍大取小。”

就拿秦家來舉例。

秦家同何家一樣,也是商賈之家。

若有朝一日,非要讓秦舒予在商和仕之間選,秦家上下,絕對會毫不猶豫讓他選仕途。但何家卻讓何思安做了相反的選擇。

這不符合常理。

但若是何家商船私自出海,那麽這件事就能解釋得通了。

在大衛,商船私自出海者,違令者罪之,一旦何家獲罪,那麽何思安也會被剝奪所有功名,且永不得入仕。

“可我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秦舒寧皺眉:“雖然這樣能解釋得通,但……”

“好了。”徐展旌截了秦舒寧的話,“別想了,此事我會去查的。”

說完,徐展旌安撫似的拍了拍秦舒寧的發頂,秦舒寧瞬間炸毛了,她立刻往後縮了兩步:“說話就說話,你怎麽又動手動腳的!”

說完,轉身便要往房間走。

但走了幾步後,她又驀的頓住,扭頭瞪向徐展旌。

徐展旌了然一笑:“若有線索,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秦舒寧冷哼一聲,這才推門進去。

金禾見狀,正要跟上去時,徐展旌突然道:“給她熬碗安神湯,今夜你和銀穗輪流陪著她。”

金禾楞了下。

她沒想到,徐展旌還有這麽細心的一面,當即應了。

潮州太熱了,秦舒寧回房沐浴過後,便歪在窗邊的榻上,正在翻看賬冊時,金禾從外面進來道:“小姐,何家來人了。”

秦舒寧一聽這話,立刻坐起來。

這次來的是何家的管家。

他此番來,一是同秦舒寧報何思安已平安蘇醒一事,二是何老爺擔心秦舒寧今日受了驚嚇,便讓他給送些安神的藥材來。

秦舒寧沒下去,讓隨行管事出面接待了。

暑熱熏蒸,最易犯困。

秦舒寧歪在榻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但她這一覺睡的極不安穩,老能夢到荷塘裏的事。

夢最開始,是何思安在撈浮屍。

可撈著撈著,眼前的浮屍突然變成了何思安。

秦舒寧驚悚睜開眼睛。

金禾銀穗都守在屋內,瞧見她醒來,忙是打扇遞茶的。

溫茶入喉之後,夢裏的驚恐才散了些許。

秦舒寧將一盞茶喝完,坐起來問:“徐展旌呢?”

金禾答話:“徐將軍好像出去了。”

之前秦舒寧回房不久後,徐展旌就走了。

秦舒寧點點頭,便沒再問了。

夏季的雨,說下就下。

申時剛過,外面就突然狂風大作,沒一會兒,大雨傾盆。秦舒寧搖著扇子,在走廊上慢吞吞走著,目光無意滑過徐展旌的房門。

那扇房門依舊緊閉著,徐展旌還是沒回來。

大雨瓢潑而下,久久沒見停。

到夜裏秦舒寧入睡前,秦舒寧還特意推開窗,朝外面看了一眼,地面上已經有深深的積水了,寂寥的燈火落在水窪裏,能看見飛濺的雨滴。

銀穗見狀,便道:“小姐先睡吧,銀穗替您聽著隔壁的動靜,若是徐將軍回來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您。”

秦舒寧:“……”

“你怎麽還杵在這裏?”

金禾過來攆人:“還不快去把小姐的安神湯端來。”

銀穗這才去了。

盡管喝了安神湯,秦舒寧夜裏還是睡不安穩。

不過好在有金和銀穗姐妹倆在,倒也不害怕,秦舒寧半夢半醒的,一直到天明時分,才朦朧睡去。

金禾銀穗倆起來,見秦舒寧還睡著,便特意出去交代一番,讓他們動作都輕一些,別吵到秦舒寧。

是以秦舒寧這一覺睡的格外沈,等她醒來時已是辰時末了。

銀穗見她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小姐,我看過了,徐將軍還是沒回來。”

秦舒寧:“……”

“趕緊去給小姐端水去。”

金禾將銀穗趕走了,一面掛紗幔,一面道:“小姐,何公子已經等您好一會兒了。”

何思安?!

他這麽快就好了啊?!

秦舒寧梳洗過後,下樓去見何思安。

何思安依舊是往常裝扮,但今日眼底卻是烏青一片,神色頗有些憔悴,秦舒寧下去時,他正站在大堂裏,盯著投射進來的日光出神。

“何公子。”秦舒寧叫了一聲。

何思安回過神來,看見她,便靦腆笑了笑:“秦小姐。”

秦舒寧知道,何思安這人臉皮薄,便沒提昨日的事,只問:“何公子一大早過來,可是找我有事?”

“我爹請秦小姐過府一敘。”

何老爺請秦舒寧過府一敘,這事本應該再正常不過了。

但如果何家的商船當真私自出海,若秦家與何家做生意,一不小心,可能會惹上是非。

需得謹慎。

“呀,小姐,奴婢該死。”金禾突然請罪。

秦舒寧不明所以,金禾道:“奴婢該死,今日忘了替小姐戴耳環。”

秦舒寧遂以這個做借口,讓何思安略微等等,她上樓去戴個耳環。

甫一進房裏,金禾便道:“小姐,徐將軍昨日臨走前特意交代過,若何家找小姐,讓小姐想法子推了去。”

秦舒寧猶豫了一下。

她此番來潮州,是代替秦老爺來同何老爺做生意的,卻沒料到,會遇上這種事。

去還是不去,都是個問題。

銀穗沒說話,只站在一旁,嘎嘣嘎嘣咬著糖果,但手卻搭在腰上的刀柄上。

秦舒寧頓時下了決定。

秦老爺和何老爺是義兄弟,縱然生意做不了了,他們之間的情義還在。

於情於理,秦舒寧都得去。

金禾試圖勸:“小姐……”

秦舒寧對著鏡子戴上耳墜:“不會有事的。”

就目前來說,何老爺沒有傷害她的理由。

一切收拾妥當後,秦舒寧跟著何思安往何家走。

之前幾次,何思安都貼心備了軟轎。

但這次,卻沒有。

何思安解釋道:“從這裏到何家不遠的。”

話雖是這麽說,但他的小心思卻是昭然若揭——他想同秦舒寧多相處一會兒。

昨夜下了一宿的雨。

今日雖然放晴了,但一路上還是有不少水坑,一路行過,秦舒寧的裙擺上,也染了不少汙漬。

何思安沒有註意到這一點,他還在想著昨日的事。

他覺得自己昨天好丟臉。

一個大男人,看見屍體,竟然被嚇成了那樣,而且還當著秦舒寧的面暈過去了。

現在想起來,何思安都覺得臉燙的慌。

秦舒寧一看何思安那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若是她再告訴何思安,昨天他暈過去栽進荷塘裏,直接和那具浮屍撞到一起之後,估計何思安現在都能找個地洞鉆進去。

秦舒寧在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

她放過了自己的裙擺,深呼吸過後,用閑聊的語氣問:“何伯伯今日找我過去,是要談生意了麽?”

“是、是的。”何思安答的有些結巴。

其實他也不知道,他是聽到何老爺說要請秦舒寧過府一敘,當即便自告奮勇自己來了。

秦舒寧點點頭,便又將話題轉移到了何家的絲綢上。

“你們作坊的絲綢,輕薄柔軟,精致細膩,花紋又漂亮,在上京很受歡迎呢!每年我爹從你們作坊運到上京的絲綢,一入鋪子裏,很快就被哄搶一光了。”

提到絲綢時,何思安才拋卻了先前的不安糾結,目光變得自信起來,他如數家珍同秦舒寧介紹著自家的絲綢。

秦舒寧聽著,時不時穿插幾個問題。

秦舒寧這些問題,表面聽著稀松平常,但實則卻都帶有目的性。

不過何思安心性單純,他並沒有聽出秦舒寧的弦外之音,便毫無隱瞞同秦舒寧說了。

兩人邊走邊說,不一會兒,就看見了何家的府門。

到府門口時,秦舒寧正要進去時,卻又被何思安叫住。

秦舒寧看向何思安。

何思安局促不安捏了捏衣角。

秦舒寧沒有再提昨日的事,是顧忌他的自尊心,但他卻不能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何思安道:“秦小姐,昨日的事,對不起。”

秦舒寧楞了一下。

她沒想到,何思安竟然會為這個道歉。

“你沒做錯什麽,為何要向我道歉?”

“遇到那種事,都應該男人保護女人的,可我卻……”

秦舒寧笑了一下,她正要說話時,何思安又驀的擡起頭來,他目光灼灼望著秦舒寧,語氣鄭重的像是許諾一樣:“下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夏蟬淒鳴,少年立在太陽下,面容真誠,話裏皆是熱忱。

沒人能拒絕這樣一個真誠的少年。

秦舒寧怔了下,輕輕一笑:“好,下次你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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