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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蝶戀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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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蝶戀花(三)

休整一日後, 轉眼到了該離開揚州啟程返回天衍宗的時候。

阿沅怕高,最快便只能走水路。

去往蜀地的船今日只有一趟,傍晚才發船。

從揚州城外的碼頭出發, 載客的大船順著江水,緩緩向前漂去。

日暮西沈,夕陽餘暉大片鋪灑下來, 江面泛著瑰麗的金色光波, 水天相接共色,好似一幅畫卷。

站在甲板上,吹著潮濕微涼的江風, 實在令人愜意舒適。

姜嶼懷裏抱著兔子, 吹了會風,悄悄轉頭看向身側的謝知予, 心情稍微有點覆雜。

他居然真的沒有和她計較過去鏡的事,甚至還白白挨了她一拳。

但是為什麽?

謝知予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難道是她無意中把他的友好度刷爆了?

可他明明不久前還在和她鬧別扭,不想和她說話來著。

姜嶼想不明白, 盯著他的側臉, 不自覺看入了神。

謝知予皮膚很白,尤其在暖光之下, 有著瑩潤的光澤,像一塊溫潤剔透的白玉。

風拂動著他額前的碎發, 輕掃過眉眼,似乎也拂散了些其中蘊著的清冷和疏離。

不得不承認, 這張臉的確是她會喜歡的長相……

“師姐一直看我做什麽?”

姜嶼的視線太過直白, 謝知予很難裝作沒有發現。

不過他並不討厭她這樣的眼神,既然是朋友, 眼裏不正是應該要有彼此麽?

姜嶼一直在看著他,便不會把註意分到旁人身上,這樣很好。

謝知予側眸看了眼遠處守著阿沅的宋無絮,無聲彎了彎唇角。

他將手裏的油紙包遞到姜嶼面前,單手展開:“桂花棗泥雲片糕,要吃麽?”

還以為他對吃食不上心,沒想到原來也是會自己買糕點來吃的。

姜嶼正好餓了,沒和他客氣,伸手拿了一塊。

“你怎麽會想到買這個的?”

“路上看到就買了,你不是愛吃麽?”

謝知予語氣隨意地說著,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有多讓人驚訝的話。

姜嶼瞪大眼睛,神情訝異,將他仔仔細細打量了個遍。

他真的是謝知予本人,不是被誰奪舍的嗎?

怎麽聽他話裏的意思,這雲片糕像是特意為她買的?

不過先等一等,她什麽時候愛吃雲片糕了?

姜嶼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在宋無絮初來揚州那日,為了討好她,買來了雲片糕。

只是連她自己都要忘了這件事,沒想到謝知予還記得這麽清楚。

……但是這樣更奇怪了吧!

謝知予居然會關心她的喜好,她不會是在做夢吧?

……

算了,管他的。

無論如何,謝知予的態度轉變對她的任務百利而無一害,至於原因什麽都不重要。

不過有件事她還是得要說清楚。

“雲片糕很好吃,但我現在沒有以前那麽喜歡了。”

姜嶼拍幹凈手上的糕點碎屑,杏眼一彎,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其實除了糕點一類的,我愛吃的東西還有很多,等下次有空,我帶你去嘗嘗。”

夕陽暮色映著甲板上相對而立的二人,姜嶼散落下來的幾縷發絲被風吹得和發帶飄飛糾纏在一起。

她望著謝知予,眼裏有明亮又細碎的光。

看著她的笑顏,謝知予好像又聽到了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聲。

總是這樣,謝知予發現,每當他靠近姜嶼,他的心就會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雖然以前也會跳動,但只有在她身邊時,他才會感覺到這顆心是鮮活的。

謝知予回望著她的眼睛,等到心跳稍微平覆,輕輕地說。

“好。”

*

天色還未暗透,有不少人出來甲板上透氣。

寧秋看著遠處並肩站著,中間連只螞蟻也爬不過去的二人,想了一下,牽著池疏走到宋無絮旁邊,故意大聲感嘆了一句。

“有些人光是站在一起都顯得那麽般配。”

寧秋在性格方面雖然有點別扭,但她一向愛憎分明,能拎得清好壞。

宋無絮此人對待感情三心二意,即便現在知道錯了要改正,也難保以後不會再犯。

更何況她現在與姜嶼關系不錯,昨日還收到了她送的一對蝴蝶釵。

雖然她也不是那麽喜歡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騙人的,收到後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了),但耐不住姜嶼一定要她收下,她要是不收,豈不是不給人家面子。

總之,寧秋現在是完完全全站在姜嶼這邊的,自然事事都要為她著想。

幸好姜嶼已經想通了,無意與宋無絮再有過多牽扯,及時抽身,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再說,這世上的男子有千千萬萬個,除了宋無絮,她還可以有很多選擇。

比如謝知予就很不錯。

雖說這個小師弟有點不怎麽合群,還總讓寧秋覺得有距離感,但他在姜嶼身邊時,卻又變得愛說話,明顯開朗多了。

再者無情道也並非真的無情,不過是一碗水端平的態度罷了,有情卻又不耽溺於情,並不影響他有道侶。

一路上,這兩人的互動寧秋都看在眼裏,所以方才說的般配其實是她出自真心的,並不完全是為了刺激宋無絮,好讓他認清現實。

池疏自從被寧秋救下,自願留在她身邊當小跟班滿打滿算已有五年之久。

他最是了解寧秋的性子,說話帶刺,但本心不壞,不願見旁人對她有所誤解,故而總是會耐心地把她的話翻譯一遍再說給別人聽。

若她話中實有不當之處,他也會溫柔提醒。

可這會兒卻少見地沒有附加解釋,而是往宋無絮的心上又插了一刀。

“師姐說得是,他們二人的確很般配。”

時近夏初,天氣也逐漸轉暖升溫,江面上的風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涼意,吹到身上也不會覺得太冷。

只是宋無絮一顆心如墜冰窖,心中寒涼無比,這風迎面吹著,他卻覺得好似刮骨一般的疼。

阿沅有些暈船,宋無絮這才讓他坐上輪椅,推著來甲板上人少的地方透會氣。

可若他知曉姜嶼也在此,定不會來自討沒趣。

聽著寧秋二人的話,宋無絮始終沈默著,黯然神傷,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愛恨糾葛。

眼見阿沅暈船的癥狀減輕了一些,他也不願再繼續留在甲板上。

宋無絮不欲與寧秋爭辯,推著阿沅回去船艙。

偏他心中又始終憋著一口氣,明明是他先來的,與姜嶼相識十數載,又怎會甘心輸給謝知予。

走到一半,宋無絮步子一頓,面上露出一個自嘲般的笑,話裏滿含著落敗後的忌恨。

“般配又如何,他們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呸!你就回去慢慢酸吧。”

寧秋才不在意這句酸味都要溢出來的話,權當他在放屁。

不過這也給她提了個醒,雖然她的確很讚成姜嶼和謝知予在一起,但也得先弄清楚兩個當事人的態度。

這般想著,寧秋又朝二人投去一眼。

甲板上透氣的都是些不相熟的旅客,稀稀疏疏地站著,少有人在交談,那湊在一處的一紫一白兩道身影便顯得格外引人註目。

*

“那我真的問了啊?”

看著面前心情似乎還不錯的謝知予,姜嶼躊躇地說出了這句話。

“想問什麽就問吧。”

謝知予靠在船沿上,屈指碰了碰兔子的耳朵,頓了一下,又有些遺憾地說。

“不過可惜,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太多。”

他說出這句話時,脖子上亮起了一圈黑色的奇怪符文,像有生命一樣,寄居在他體內,密密麻麻地環著脖頸浮動游走。

姜嶼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詭異的東西。

雖然她看不懂這些符文的含義,但光是看著,也能感受到它透露著一股令人可怖的不詳氣息。

“……這是什麽?”

“禁言咒。”謝知予挑了下眉,語氣輕松地說。

禁言咒,單從字面上來理解,是為禁止言論的意思。

但從謝知予的反應來看,他並非不能正常說話,只是不能說出某些特定的話。

看來是有人想要他能安靜保守秘密。

至於這個秘密是什麽……

姜嶼隱隱有了個猜測,斟酌一番後問道。

“張媽媽是誰?”

雖然姜嶼已經預料到了結果,但在看見謝知予脖頸上的符文游走的速度明顯加快後,還是不免有些失落。

她猜得果然沒錯。

謝知予無法說出與那座莊園有關的任何事情。

既如此,那想來也無法通過問他而得知他身上為何會有魔氣。

差點還以為今日就能完成一半的任務,誰知道希望燃起一半又破滅了。

姜嶼垂著腦袋,長長地嘆了聲氣。

也不知那禁言咒究竟是誰給謝知予下的,他明明都沒有出聲回答,那環著他脖子的黑色符文竟然向內收緊了些,游走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像是在對他發出無聲的警告。

“問一下都不行嗎,你也太小氣了吧!”

任務還遠沒有結束,她可不想謝知予中途出現什麽意外。

姜嶼連忙改口,問了另一個她也很關心的問題。

“言之羽是你原本的名字嗎?”

她話音才剛落下,那圈黑色符文似乎頓了一瞬,又緩緩向外松散開,一點點褪色隱入皮肉裏。

……這也太可怕了,簡直就像是在謝知予身上裝了一個隨身的竊聽器。

一旦檢測到他有洩密的傾向,就會立刻進行威脅警告。

姜嶼突然覺得謝知予也挺不容易的,這麽多年都活在這樣令人窒息的監視中,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覺帶了一點同情。

但謝知予本人好像對此沒什麽感覺,甚至不以為意。

明明剛才差點要被收緊的符文絞斷脖子,他面上看起來卻一點也沒有害怕或是痛苦之類的表情,始終保持著微笑。

“是。”

謝知予低頭撫摸著兔子柔軟的毛發,神情平靜。

“那為何要改成謝知予?”姜嶼不解。

姓名對一個人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更何況言之羽這三個字還是他爹爹取的,對他來說應該是很有意義的吧……

姜嶼問完後等了許久,見他似乎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這個也不能回答嗎?”

謝知予搖了搖頭。

“人行於世間,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

客船在緩緩向前行進著,夕陽下,蕩漾的水面上泛出魚鱗一般的波光。

謝知予擡起眼,眺望著茫茫江水,聲音很輕,像一片飄落的落葉,不知會被風吹向何處。

“謝知予或是言之羽,於我而言,其實沒有區別。”

說到這裏,謝知予的眼神短暫放空了一下,記憶仿佛在一瞬間飄了很遠很遠。

他好像又回到了南詔,在那間偏僻的院落裏,獨自一人坐在秋千上,聽著秋千輕輕晃動而發出的吱呀聲發呆。

謝知予擡起左手,似乎是想接住從外面飛來的蝴蝶,可他正身處船上,手中最終落了空。

不,也不算是落了空。

因為他的手腕上還有一只。

但顏料始終會褪色,他或許應該找個方法,讓這只蝴蝶永遠留住。

“我仍然是我,不會因為一個名字而輕易改變。”

謝知予的視線重新看向姜嶼,將兔子還給她。

“就比如它叫小予或者小嶼,會改變它是只兔子的事實嗎?”

姜嶼:“……”

見鬼,她居然又一次被他的道理說服了。

“雖然不會改變,”

雖然謝知予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但她還是要說。

“但我還是覺得它叫小予比叫小嶼要好聽。”

若是有其他不知情的人在場,大概會被兩人話裏的小“yu”繞暈。

謝知予略微擡了下眉,沒有反駁,轉過身,同她並肩面向著水面。

風從他們身側拂過,吹起姜嶼的發帶和謝知予的發絲糾纏在一起。

遠處暗中觀察的寧秋看著這一幕也得出了結論:

確認了,這下可以放心讚成他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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