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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鴛鴦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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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鴛鴦債(六)

陰童子的聲音將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成了眾人視線焦點中心的姜嶼心下一凜,擔心自己暴露,連連擺手否認。

同時一個後撤步,躲到了謝知予身後。

“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那陰童子卻不依不饒,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她,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憤怒。

“就是你,我不會認錯的!”

救命,他不是紙做的嗎!

怎麽一個紙人有腦子就算了,記性還這麽好!

姜嶼還想再狡辯兩句,但陰童子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徑直繞過謝知予,一把抓住姜嶼的手腕,想要將她帶走。

“等等,如果我現在願意給你道歉的話,你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嗎?”

盡管姜嶼的態度很真誠,但很可惜的是,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道歉來彌補,也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被人所接受。

陰童子雖一言未發,抓著她的力度卻比之前更大了些。

姜嶼試著掙脫,奈何陰童子看著只有七歲幼童的模樣,力氣卻大得出奇。

只這麽一會兒功夫,手腕上已經多了幾條醒目的紅痕。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被抓倒還好些,只是這陰童子似乎發現了他們的不對勁,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個來回,突然又伸出另一只手扣住謝知予,拽著兩人往府邸的方向走。

眼看著離府門越來越近,姜嶼心急如焚,偏又掙不開手。

她悄悄朝謝知予靠近一步,戳了戳他的手臂。

“你怎麽都不反抗的?”

謝知予任由陰童子抓著,慢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看起來一點被強迫的意思也沒有,倒更像是自願被抓走的。

他勾唇輕笑,轉頭看向姜嶼。

“反抗有用嗎?”

......

這倒也是。

畢竟他們還要藏著身份,不好將事情鬧大。

更何況這陰童子看著也不像是要傷害他們,反而像是要領著他們去做什麽事。

姜嶼思來想去,幹脆也放棄了掙紮。

圍觀的人群將這座府邸圍了個水洩不通,陰童子帶著兩人艱難走到大門外,將謝知予交給了其他同伴,領著他進了府邸。

而他則繼續帶著姜嶼去了喜轎前,不待她出聲詢問,直接將人推進了轎中。

也許是和她有著私人恩怨,陰童子這一推用了十成的力氣,動作也堪稱粗魯。

姜嶼剛擡起手準備揉揉撞疼的腦袋,動作卻猛然一滯,低頭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似是不可置信般楞在原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來時穿的明明是紫色的齊腰襦裙,可這會兒竟成了紅色漸變的婚服,胸前還繡著珠聯璧合的紋樣。

姜嶼下意識往頭上摸去,果不其然,連發髻的樣式都變了,原來系在發間的絲帶也換成了沈重的頭面。

不待多時,她感覺到轎子被人擡起,轎身輕輕晃了兩下,隨後便穩穩前行。

“抱歉讓各位久等,我們的新郎新娘總算到齊了。”

外面忽然傳來一道柔和似水的女聲,含著幾分溫軟笑意。

話音落下,喜樂奏鳴,人群跟著歡呼起來。

姜嶼直覺這道聲音的主人便是那女屍,只是她身上似乎落了某種禁制,只能乖乖坐在轎中,連手指也無法動彈。

到達府邸門外只有一小段路,喜轎很快停下,陰童子掀開轎簾,給姜嶼蒙上蓋頭,牽著她走出喜轎。

視野被遮擋,姜嶼看不見周圍的情況,還沒走幾步路,陰童子松開她,往她手中塞了一條紅綢。

紅綢的另一端也被人牽著,稍微一想便能猜到,那人大概是謝知予。

但姜嶼此刻不僅沒法自由活動身體,連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牽著紅綢,跟著謝知予往前走。

不得不說,這場臨時促成的婚事準備得實在周全,成親該有的流程一項都沒少。

兩人走上地面鋪著的紅色絨毯後,陰童子跟在他們身後拋撒著五谷雜糧。

再一同跨過火盆和馬鞍,最後才是拜堂。

那道女聲再次響起,語氣中滿滿洋溢著喜悅和期盼,語調飽含熱情。

若是不知情的人,大概會誤以為此刻要拜堂成親的人是她。

她高聲喊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前面兩次姜嶼都被迫朝著前方彎下腰,直到最後一回,她轉過身,同謝知予一起彎下腰,兩人的腦袋輕輕碰在一起,又很快分開。

“禮成,兩位新人,請入洞房。”

姜嶼:???

等等,剛才怎麽沒人告訴她還有這個環節?!

只是配合走個流程拜堂就算了,真要和謝知予洞房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倒不是因為她不好意思放不開,而是謝知予修的是無情道,若是與他春風一度,豈不是要壞了他的道心?

那她的任務還怎麽完成?

姜嶼頓時心急如火,嘗試著調動全身的靈力想要沖破禁制,卻不料遭到反噬,喉間泛上一股腥甜。

她老實下來,不敢再動了。

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謝知予一同走進早就布置好的婚房內。

姜嶼被領著走到床邊坐下,謝知予從陰童子手中接過一桿喜秤,挑開了她的蓋頭。

總算得見光明,姜嶼下意識先擡眼看向謝知予。

他果然也和自己一樣被迫換上了婚服,一舉一動都身不由己。

挑開蓋頭後,謝知予將喜秤遞還給陰童子,隨後坐到了姜嶼身側。

陰童子很快又遞來兩個酒杯,交到二人手中。

姜嶼側過身,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幾乎是同謝知予額頭貼著額頭,嫁衣交纏,呼吸相聞。

不過她倒沒有生出什麽異樣的心思。

因為她驚奇地發現,謝知予居然在發呆走神。

謝知予很少穿除顏色鮮亮的衣服,他也從不穿天衍宗的門服,平日裏不是白就是黑。

這紅色的婚服穿在他身上,襯著他白玉般瑩潤剔透的膚色,墨色發絲隨意披散在身後,更顯容顏如仙如畫。

好比水墨畫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清麗不可方物。

幾縷發絲流水般從肩頭滑落,謝知予同姜嶼交疊著手腕,酒杯抵住唇瓣,仰頭飲下了杯中酒液。

從始至終,他眼中情緒淡淡,神色極為平靜,雖是在動,卻更像是一個被操控的傀儡,明顯心不在焉。

但陰童子並不在乎這些,見他們配合完成了流程,便紛紛退至屋外,順手關緊了房門。

偌大的屋內一時之間只剩下兩人。

屋內每項擺設都被人精致布置過,窗戶上也都貼著大紅喜字,床上的被褥是新換的,錦被上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

桌上燃著兩支紅燭,燭光盈滿室內,經由四面垂落的紅色薄紗過濾後變得愈發柔和朦朧,氣氛頓時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暧昧。

但......

姜嶼看著坐在她身邊的謝知予,又看看兩人身上的婚服,回想起方才喝交杯酒的畫面,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尷尬。

好在那禁制在陰童子離開之後就自行解除了,姜嶼清咳一聲,連忙站起身,指了指房門。

“...那個,我去那邊看看。”

說完也不等謝知予回答,逃也似的幾步走到門邊,試著推了推門。

結果不出所料,房門被人從外面鎖死了,且為了防止他們暴力破壞,門鎖之上還特意加了一個小型法陣。

姜嶼不免有些懊惱沮喪。

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到這裏來,結果不僅什麽也沒查到,還被對方給耍了,困在房裏出不去。

若是在生氣耗盡之前沒有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他們必死無疑。

姜嶼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她轉過身,準備和謝知予商量一下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卻發現他仍舊坐在床邊,垂著眼簾,一動未動。

就連姜嶼走到他身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也未察覺。

“你怎麽了?”

姜嶼微微彎下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眼中隱隱有些擔憂。

“是哪裏不舒服嗎?”

耳邊傳來姜嶼的聲音,伴隨著燭火的畢波聲,謝知予這才回過神,好似被驚醒,眼睫微微顫動了兩下。

火光暖暖勾勒著謝知予的側臉輪廓,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先是搖了搖頭,輕聲道:“無礙。”

又緩緩擡起眼,註視著姜嶼,靜默一瞬,又笑盈盈地問她。

“師姐覺得,成親好玩嗎?”

......

恕姜嶼直言,成親這種人生大事只有願不願意,無論怎麽想,都不該和好不好玩沾上什麽關系。

更何況她也是被操控的,方才那些流程看似很正規,該有的都有,但其實更像是一場不容拒絕的大型過家家游戲。

她與謝知予好歹是師姐弟,而之前那些被抓來的說不準只是連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

可想而知,那女屍費心費力操辦這些婚事,真正開心的大概只有她自己。

於是姜嶼很認真又嚴肅地搖了搖頭:“不好玩。”

“是啊,我也覺得無趣極了。”

謝知予輕聲附和,站起身,面上笑意又加深了些。

他繞開姜嶼,走到她身後的妝臺前,垂眸看著鏡中一身紅衣的自己,向來情緒疏淡的眼中竟劃過了一絲嫌惡,眸光沈了沈,很快又歸於平靜。

“這種無聊的事情,怎麽還會有人對它心心念念呢?”

隨著話音落下,謝知予喚出鎖鏈,穿過鏡面,卻未將鏡子打碎,而是如穿過水面一般,鏡子表面竟泛起了圈圈漣漪。

他稍一用力,從鏡子裏面拽出來一紅衣女子。

姜嶼定晴一瞧,這女子果然是棺材裏的女屍。

“下次換點有意思的,不然我可沒有耐心陪你玩游戲。”

謝知予動作絲毫稱不上憐香惜玉地將她摔在地上,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因側對著光亮,面容一半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割裂虛幻。

他開口,明明聲音輕而柔和,卻又帶著一種極強的、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記住了嗎?”

上回被謝知予用鎖鏈穿透了胸膛還沒徹底恢覆,紅衣女子這會兒更是無力反抗,只得連連點頭,哀求他先放開自己。

門鎖上的法陣禁制只有她能打開,謝知予漠然瞥她一眼,松開了鎖鏈。

紅衣女子撐地起身,顫顫巍巍地走到門邊,準備為他們開門。

姜嶼在旁目睹了全程,她想了一會,兩步走到謝知予身旁,好奇問他。

“你怎麽知道她藏在鏡子裏的?”

“猜的。”

......行吧。

聰明的人隨便一猜都能猜得這麽準。

姜嶼訕訕移開視線,不再看他,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卻沒想到變故突生。

紅衣女子開門開到一半,忽然停手,從懷中掏出一面碎得四分五裂的鏡子,迅速轉過身,將鏡面對準二人。

姜嶼心道不妙,可根本來不及反應,鏡面驟然爆發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將她與謝知予一齊吸入了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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