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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139章剛正不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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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剛正不阿

南京鴻慶宮,禮賓院,廳事房。

落日餘暉透過直欞窗傾瀉而入,翁挺將兩扇格子門重新打開之後,陰翳晦暗的外屋裏登時便亮堂起來了。

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就是李綱當下的態度。

翁彥國呵呵一笑,挪動兩條柯基小短腿,蹣跚著走到與李綱對坐的另一側,桌案邊上那只剛剛被宇文虛中捧在手心裏的冰裂紋茶盞還在冒著熱氣,他瞥了一眼隨口問道:“伯紀方才正與何人敘話?”

李綱繃著臉一聲不吭地佇立在原地,不是不屑於回答,而是隔墻有耳,跟此人有關的話題,一句都不能說。

翁彥國以為這個剛剛當上宰執大臣的姻侄,還在對自己由祠祿官起覆為京輔漕臣之事耽耽於懷,於是吭哧吭哧地把宇文虛中方才坐過的四出頭官帽椅搬到他身邊,同時擺出一副促膝密談的架式悄聲說道:“伯紀啊,這裏面的事情頗為繁覆,你姑且坐下來,聽我慢慢說與你聽嘛。”

李綱聽他這麽一說,方才撩起袍衣重新落座。

“實不相瞞,我也是身不由己啊,”翁彥國不愧是官場老油條,一張嘴就要往外甩鍋,只聽他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誒,年前上皇去亳州燒香,途經本地,行宮恭謝使蔡攸親自登門拜訪,說是上皇有諭,江淮京東乃朝廷臂指重地,須擇能臣幹吏經略諸路漕事……”

“上皇有諭?”李綱忽然眉頭一蹙,隨即打斷他的話問道,“這麽說來,你手中握有上皇禦筆墨詔?”

翁彥國略略一怔,旋即搖了搖頭。

李綱鼻子裏輕哼一聲道:“沒有禦筆墨詔,僅憑一句上皇有諭,便將奉祠官起覆為京輔漕臣,朝廷法度何在?豈非咄咄怪事!”

拿個雞毛當令箭倒無所謂,關鍵是大大小小的各級官吏還都無條件服從,這就耐人尋味了。如果翁彥國所言屬實的話,足以證明蔡攸一夥根植在地方官府裏的勢力已經大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伯紀啊,你可能有所誤會,”翁彥國抖動胖臉上的贅肉,勉強擠出一副尷尬的笑容,耐著性子給他解釋道:“當初蔡攸親傳上皇口諭,並雖委以專權重任,而是令我就地輔佐徽猷閣待制宋煥,共同經略江淮京東諸路漕事,宋煥一走,制置轉運使這副擔子才正式壓在我肩上。”

其實李綱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區區奉祠官會有這麽大能量,現在總算弄明白怎麽回事兒了,難怪本地各級官吏上下一心公然與朝廷對著幹,原來蔡攸的妻弟宋煥此前一直留在南京陪都坐鎮指揮,翁彥國充其量只是助紂為虐的幫兇而已。

“宋煥是何時離開應天府的?”得知姻親只是從犯,李綱緊繃的神情漸漸松馳下來,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眼看方才一番口舌初見成效,翁彥國暗自長出一口氣,連忙回答道:“十幾天前李太宰、王中書、趙門下和蔡同知一行四人路過本府,就下榻在鴻慶宮禮賓院裏,宋待制親自在這裏作陪,據當值監門官說,他們閉門謝客,徹夜密談,天還沒亮便一道出城去了,事態之急切,由此可見一斑啊。”

果然是怕鬼就有鬼!

李綱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徑直走到堂案前面,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此前太上皇遲遲不肯起駕回鑾,無非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朝廷變化比較大,擔心京城不安全,這才傳召自己或者吳敏過去當面解釋清楚,現在好了,先是京城士庶官員伏闕上書,然後是朝廷誅殺蠹國巨賊,緊接著四位宰執大臣集體棄國逃遁,要是李邦彥等人跑到鎮江在太上皇面前亂說一通,後果不堪設想……

“伯紀啊,”翁彥國眼見這位只比自己小了幾歲的姻侄已經亂了方寸,趕緊趁熱打鐵規勸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你和吳敏力諫上皇禪位於太子,眾人皆以為得計,如今看來豈非禍端?識時務者方為俊傑,蔡攸一直都很欣賞你,這次去鎮江奉迎上皇,能不能功成身退,全憑他一句話,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翁顏國這番話看似肺腑之言,其實說得比較含蓄,不過李綱一聽就明白了,無非是告訴他,上皇覆辟是早晚的事情,只有蔡攸才能保住你的身家性命。

“李某乃欽命大臣,日後何去何從,用不著你來替我操心!”李綱正因為李邦彥那夥人的事情煩燥,哪有心情聽翁彥國羅裏吧嗦,當下踱步到他面前冷冷詰問道:“閣下既是當地主政官員,攔截各地勤王兵馬,扣留輸送東京的運糧綱船,究竟意欲何為?”

翁彥國自始自終都把李綱看作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自家人,沒承想對方不是擺宰執大臣的官架子,就是兜頭潑冷水,動輒扣帽子,絲毫不講姻親情面,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樞密何出此言?”翁彥國漲紅著大胖臉,徐徐起身抗聲而言道,“下官奉上皇口諭就地起覆,自然要奉上皇口諭行事,何罪之有?”

又是上皇口諭!

李綱登時氣結,明明知道對方是在拿太上皇做擋箭牌,卻無計可施一一現如今太上皇儼然已經淩駕於朝廷之上,在新舊權門一手培植起來的地方官吏眼中,他的話就是聖旨,因此自己既不能跑到鎮江對質,也無法當面反駁。

李綱幹瞪眼不吭聲,翁彥國雙手撐著官帽椅直喘粗氣,室內氣氛異常尷尬,兩人僵持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老於世道的翁彥國主動打破了沈默:“伯紀啊,咱們是姻親,我知道此事讓你為難了,可是你想過沒有,上皇為何要讓下面的人這麽做?”

兩條柯基小短腿難以長時間支撐超重的身體,翁彥國順勢坐回官帽椅裏,繼續擺弄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當今陛下自登基以來,外攘虜寇,內革時弊,為肅清權宦流毒,不惜拿梁方平那樣的巨珰大閹開刀,既便上皇可以容忍,唇亡齒寒,童貫等人焉能坐視不理?”

“伯紀啊,你就不能睜只眼閉只眼嗎?”翁彥國說到興頭上,擡手一指斜對面道,“方才和你敘話的是尚書右丞宇文虛中吧?其兄宇文粹中是蔡京的甥婿,又是恭謝行宮副使,他們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二聖將來若是反目成仇,不管誰輸誰贏,宇文兄弟……”

呯!

宇文虛中此刻正躲在堂屏後面的內室裏偷聽墻根兒,李綱情急之下,伸手抓起他方才用過的那只冰裂紋茶盞,用力擲到翁彥國腳下,與此同進厲聲喝斥道:“大膽翁彥國,誹謗二聖,詆毀朝廷大臣,信不信我現在就將你檻送京師!”

這一嗓子足夠響亮,再加上瓷器爆裂聲,不光把翁彥國震得頭腦發懵,就連在院外等著看笑話的張浚、黃經臣等人也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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