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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以假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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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以假亂真

歷史上的趙鼎被譽為南宋中興賢相之首,其與李綱、胡銓、李光並稱為南宋四大名臣。

在趙桓看來,此人最大的才能,恰恰不是自身有多大本事,而是有容人之量、識人之能,正所謂宰相肚裏能撐船,慧眼識盡天下英才。

孰不知,皇帝的職責在於任命宰相,而宰相的職責就是為國舉賢。

設想一下,如果宋高宗像宋仁宗那樣,什麽都不會做只會做官家,那麽最適合趙鼎的職位就是當宰相,這樣的君臣二人搞不好會成為有史以來的最佳拍檔。

令人遺憾的是,完顏構得此賢相卻恬然不知珍惜。

趙鼎當國期間曾經兩次宦海起伏,先是被好友張德遠排擠下野,重新上臺沒兩年,又被政敵秦檜掃地出門,這位智慮湛明、學識醇固的一代名相最終客死他鄉。

以史為鑒可以避免掉進天災人禍的大坑裏,趙桓當然不會讓這種悲劇重新上演。

事實上從今晚見到趙鼎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給這位中興名相做職業規劃了。

總而言之此人不光要用,而且要持之以恒的大用,只不過在此之前絕對不可以偃苗助長,該在朝廷六部百司裏歷練的地方一步都不能少,否則很可能會培養出來一個眼高手低只會紙上談兵的蠢貨。

“趙卿盡管放寬心,陳規既是大才隱於朝,朕豈會因其身犯嫌罪而擯棄之?”

君臣三人走到臨時羈押陳規的監室門口,趙桓忽然停下來沖著趙鼎神秘兮兮地說道:“朕非單不會擯棄這位大隱之才,相反,當下正有一樁大事,亟待仰仗其鼎力相助呢!”

趙鼎和張浚聞聽此言,互相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猜出來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恰在這時,知閣門事朱孝莊和侍衛長蔣宣聯袂走了過來。張浚畢竟年輕,腦子反應快,他下意識地用手一指朱孝莊雙手捧著的金銀托盤,脫口而出道:“陛下之意,莫非是……”

趙桓適時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聲,故弄玄虛地笑了笑道:“天機不可洩露,待會自見分曉。”

此時獄吏已經打開了監室的房門,趙桓擡眼往裏面瞅了一眼,不由楞住了。

這間狹長幽暗、隱隱散發著黴味兒的屋舍,與其說是臨時羈押嫌犯的監室,倒不如說是府司獄的庫房。

但見裏面擺滿了一人多高的木質貨架,鋪板上堆積著被褥、囚服、鞋帽之類的物什。

從重重架閣的間隙裏透射過來桔黃色的光亮,依晰可以看到,有一白袍老叟正伸長脖子湊在燭臺下觀書,神情極為專註,似乎對外界的動靜毫無察覺。

趙桓不忍心打擾老人家的興致,正在猶豫要不要稍微等一會兒再進去,就在這時,張浚的大嗓門突然在耳畔響起:“陳縣令!陛下在此,還不速速出迎?”

“德遠你……”

趙桓尚在錯愕之中,趙鼎已經出言對張浚表示不滿了:“一驚一乍,成何體統?”

張浚經他提醒才意識到自己此舉太過魯莽,正要躬身向皇帝致歉,卻見官家大袖一揮,自顧自地大踏步往屋子裏走去。

“罪臣陳規叩見我主聖上!”

正在聚精會神看書的陳規,聽聞天子親蒞此地,起初以為是哪個獄吏在跟他這個糟老頭逗悶子,猶猶疑疑地起身走出來一看,除了禦史臺檢法官和開封府典獄官之外,還有那個奉旨查抄章大郎金銀鋪的皇城探事司長官,這才相信真是皇帝微服私訪來了。

“陳公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趙桓上前一步將老人家攙扶起來,在二人四目相對的當口,借助身後獄吏高舉的燈籠,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冷兵器時代的守禦大師。

但見其人兩鬢斑白,枯黃清瘦的老臉上,褶皺層層堆積,正像朱孝莊所說的那樣,顯然早就過了知天命之年。

人是老了,精氣神兒看上去似乎不亞於壯歲力夫。趙桓透過他那雙微瞇起來的吊斜眼,仿佛感受到了智慧所蘊含的無窮力量。

君臣二人見過禮後,趙桓徑直朝著屋子裏燭光搖曳的地方走去,陳規、張浚、趙鼎、朱孝莊四人緊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舉著燈籠照亮的獄吏正想跟著眾人進去湊湊熱鬧,侍衛長蔣宣忽然伸手從背後將他拉住。兩人合力把那只又圓又亮的手提大燈籠,掛在鄰近門口的一個閣架頂上,此後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陳公身陷囹圄之中,還有雅興秉燭夜讀,當真是心如止水啊。”

老實說在沒來之前,趙桓完全想像不出來陳規會是什麽樣子,真正見到了本人,他仍然心存疑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這老頭低調到什麽程度呢,身為八品京官居然只穿了一襲布衣白袍,連襆頭冠帽什麽都沒戴,只在花白的發髻上裹了個灰不拉幾的破頭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進城討生活的鄉下老大爺。

“陛下謬讚了,微臣不過是閑來無趣,妄圖在書中打發光陰而已。”

“哦,是嗎?”

趙桓聽他這話,似乎與皇後早上說的理由如出一轍。國難當頭,正是生死存亡之際,你們真的這麽清閑嗎?

他這樣想著,隨手抄起書臺上那本已經快被翻爛了的線裝古籍,略略瞄了一眼,不看則已,一見之下不由暗自驚奇一一原來陳規正在讀的這本書與皇後不謀而合,正是仁宗皇帝時編撰的軍事專著《武經總要》。

不只是深宮幽居的女流之輩,甚至連一個階下囚都在潛心研究這種兵書戰策,什麽是位卑未敢忘憂國,什麽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不就是嗎?

趙桓緩緩放下手裏這本沈甸甸的古籍,仰頭默默地望著黝黑的房梁頂柱,等到激動的情緒漸漸平伏下來,這才沖著朱孝莊招了招手。

“朕此番前來,實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朱孝莊趕緊上前一步將托盤送至官家面前,趙桓指著上面的黃金白銀,故意考較陳規道:“這些官鑄金銀有真亦有假,陳公可否替朕將其一一甄別開來?”

“微臣遵旨。”

陳規朝著皇帝躬身深揖一禮,不過並未去看托盤上的金銀,而是轉頭沖朱孝莊說道:“人老眼花,燈燭之下瞧什麽都不大真切,勞煩閣下看看,這些金銀底部可是壓鑄了葫蘆印?”

葫蘆印是東京各大金銀鋪彰顯自家品牌信譽的一種暗記,只是裏面的印字內容有所不同,葫蘆形狀卻是由官方統一規制而成。

朱孝莊聽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就近將托盤放到書臺上,挨個把八顆金銀全都仔細看了一遍,隨後點了點頭,確認每一個都加印有葫蘆印標記。

既然都有同樣的標記,如何區分真假?不光是趙桓好奇心大發,就連張浚和趙鼎二人也都在伸長脖子等待陳規揭開謎底。

陳規微眇雙目,不慌不忙地問朱孝莊道:“閣下方才可曾見到沒有葫蘆頭的金鋌銀錠?”

“啊……”

朱孝莊感覺對方有些莫名其妙:“都有葫蘆頭啊,只不過有些看上去比較模糊而已。”

陳規虛捋著疏疏朗朗沒剩下幾根的山羊胡須,用質疑而又堅定的語氣問道:“究竟是模糊,還是沒有?勞煩閣下再仔細覆檢一遍吧!”

聽他說得極為認真,趙桓心中一動,擡腳走到書臺近前,捋起袖子準備親自驗看一番。

張浚和趙鼎見此情景也趕緊湊了過來。三個人仔細翻看了一遍,果不其然,其中有四顆金鋌銀錠當真沒有葫蘆頭。

見鬼了,這是怎麽回事兒?

趙桓十分納悶兒,之前在東暖閣的時候,他就仔細比對過了,並沒有發現這種異常情況。

眾人疑惑的目光刷地射向了陳規,期待他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陳規依舊慢條斯理地說道:“東京各大金銀鋪鑄印之時,通常會備有兩套印模,其中鑄真者乃是整型葫蘆印,鑄偽者則會空缺葫蘆頭。印模原本不大且只有粗略輪廓,壓鑄之後清晰度驟減,若非事先預知,人人以為沒有葫蘆頭乃是鑄印模糊所致,詳知內情者一眼便可明斷真偽。”

經他這麽一說,趙桓算是聽明白了,不過是充分利用了普通人的視覺假象和一些習慣性的心理認知而已,並沒有什麽大書特書的高明之處,相反,這種做法的動機卻值得認真計較一番。

“陳公可知東京各大金銀鋪因何造假?”

“陛下有所不知,非單是金銀鋪造假,微臣就任文思院提轄官之時,銷熔所在大多時候也會作偽。”

陳規當著真人用不著說假話,是以一五一十地道出實情:“國庫連年虧空,朝廷無計生財,只能暗地裏以假換真。”

“何謂以假換真?”

趙桓暗暗吃驚,難怪老趙家這棵大樹會轟然倒地,原來早就已經爛到根上了。

“官鑄金銀除了在官府與官府、官府與朝廷之間流通,還有一小部分會在各地豪商裏遷轉……”

陳規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半,但意思已經非常明了,也就是說,朝廷用假硬通貨換取了豪商手裏的真金白銀。

“此事純屬朝廷所為?還是某些人假借朝廷之名暗中瘋狂斂財?”

要知道,大部分豪商都有根深蒂固的政治背景,他們心甘情願吃這個啞巴虧嗎?

趙桓嚴重表示懷疑,再說了,朝廷要是真敢這麽明目張膽地胡來,紙裏包不住火,那些像瘋狗一樣亂吠的禦史言官還不鬧翻了天?

陳規聽了皇帝的質疑,緩慢地搖了搖頭。

雖然沒有說話,但一切盡在不言中一一那意思分明是,朝廷的水很深啊,他一個八品小官只是上命下效而已,其它的就算想管,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趙桓並沒打算在這種場合這個時候刨根問底,不過是話趕話趕到這裏,隨口問了這麽一句,僅此而已。

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想讓陳規回到文思院重操舊業一一說白了,就是要用假金銀去胡弄女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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