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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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蒼穹
每當霜雪覆滿鐘游山，月鳴就會帶上一盤親手做的炙魚肉回到那個小竹屋。
宋甫偶爾會來，見到她坐在紅蓮池水旁發呆總是有些不忍心。他慢慢走近，猶豫片刻道：“神女，我來接師兄回去了。”
月鳴扭頭看他，懷中的貓咻地一下跳了下去。貓伸了個懶腰，宋甫將它抱起，揉了揉頭，道：“它這段時日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她搖了搖頭。
眼下本就空空蕩蕩的山如今顯得更加寂寥了。這貓陪了她十來日，一下子走了她還有些不適應。她想留下它，但等到真的開口的時候又不知如何說了。
宋甫盯著她的臉，醞釀許久，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兒也沒變。”
她擡眸，露出疑惑的眼神。
宋甫略略一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心裏想的什麽全寫在了臉上。我這個人喜歡揣摩別人心思，這個癖好還是因為我那個喜歡甩臉子的師弟。我閱人無數，只要觀察片刻就能大抵知道他們心裏想著什麽。可是……唯有他，我怎麽都看不懂。後來我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師尊，師尊也同我一樣好奇，於是他就打造了一件法器，如意繩。我系上繩子後，終於如願以償的探知到他的內心。”
他說到這時，她下意識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那條紅線已經掉落，在她墜落歸墟海看見鏡子碎片裏的陸蒼那一瞬。她伏在白鶴的背上，抽泣聲嘎然而止。她抓住如意繩全身顫抖，眼淚浸濕了睫毛。海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海浪聲起伏連綿不絕，她重覆著一個動作，系紅繩。
可無論她怎麽系，那根繩子都沒辦法再綁起來。
陸蒼的話閃過她的腦海。
不，他是神仙，他怎麽會死？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和我一樣，只不過他這個人生來就冷淡。雖然表面上不說，其實心裏對什麽都很在意。”宋甫幽幽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去天山找到夜元君時，本意是想請他下山勸一勸師弟。可師弟固執，如何說他也不聽，明明此劫可避，但他……”
她眼圈微紅，默不作聲。
宋甫拂袖一揮，一只金色的鳳凰從天而降，他帶著貓坐了上去，垂眸看向月鳴，道：“他這樣做也不光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三界，為了蒼生。雖然我此刻的心情和神女一樣，不過……這是師弟的選擇，應當如此。”
對於宋甫說的這些，她心裏何嘗又不知道。可仔細一回想，陸蒼對她的態度是有跡可循的。從她中了塗山炎魅術的那晚開始，準確來說是第二天。
那天晚上定然是發生了什麽，她卻不知道。想要知道那晚的事，只能通過昆侖神鏡窺探過去。
她不能就這樣失去陸蒼，她要救他回來。
金鳳凰振翅欲飛，她攔在金鳳凰跟前，眼神堅定，道：“可這不是我的選擇！”
宋甫沒想到她會攔自己，怔怔楞了楞：“……”
“我是神女，獻身昆侖神鏡是我的宿命。”她沒想到有一天這句話能從自己口中說出來了，畢竟當時她還在為玉娘打抱不平。她不信什麽宿命，也不信自己的命運由天來安排。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這便是命。
“我不要他替我做選擇……”月鳴上前一步，眼淚從下頜淌過，她頓了頓。“懇請仙君告訴我，我該如何救他回來？”
宋甫眼底閃過一絲動容，想了許久，道：“其實......我早知會有這麽一天。他去的時候是帶著必死的決心，我與夜元君如何勸都沒有用，但我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好在當年師弟飛升的時候，師尊用自己的真元護住了他元神。上天有好生之德，有師尊的庇護，他的元神被養得很好。不過，只有一絲元神也無濟於事，他的真身還在歸墟。”
“也就是說，如果我能從歸墟海帶回他的真身，他飛升時的元神一旦歸位，他就會活過來嗎？”她喉間一緊，聽見自己說話的聲音已經微微開始顫抖。
宋甫點了點頭：“除了真身，元神，還須找回他的七魂六魄，七情六欲。”他似想起什麽，道：“還記得他在人間的濁氣嗎？”
月鳴嗯了一聲。
“七情六欲倒是簡單，從人間濁氣身上拿回來就是。只是有一點不好......”
她詢問道："什麽？"
宋甫放輕聲音，道：“也許他會不記得你，也許成為凡人，再次飛升不知是什麽時候。你知道的，九重天的規矩，仙凡不能相戀，水神就是個例子。”
她自然知道，可是比起陸蒼能回來，這些都不算什麽。都說戒嗔癡貪，戒七情六欲。可她不是人間修行的苦行僧，她是擁有貪念與欲望的神。在九重天，神都有是有貪念的。
她想要陸蒼活著，這或許就是她最大的貪念。
鐘游山沒有了結界，一改往日的清冷，山上的動物越來越多，她走在下山的路上，白雪打濕了裙擺，眼前一片白茫茫。從前，她覺得自己很弱，想象著能像陸蒼一樣不畏寒冷，隨意去往某個地方。現在她擁有了令人敬仰的職司，無邊的法力，可到頭來她還是選擇了一步一腳印地走下山。
她一面回憶和陸蒼在一起的時光，一面下了決心定要帶他回來。
她來到天樞閣，走到重塑的昆侖神鏡面前，垂眸片刻。鏡面有裂痕，她修覆的手藝不如陸蒼的好，等他回來，一定讓他重新再修一遍。
她輕輕揮手，鏡面像旋渦一樣動了起來。鏡子裏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背影，陸蒼坐在鐘游山的竹舍裏，他的手指系著如意繩，繩子的另一端是她自己。
她躺在床上，滿臉通紅。偶爾說幾句夢話，偶爾伸手亂抓，陸蒼坐在一旁看書，聽見聲音後輕輕合上書，他將月鳴的手放進被窩，掩好被角，回頭望了望窗外。他起身走去關上窗，撚息蠟燭。
須臾，她看見自己迷糊著起身，嘴裏喊著要喝涼茶，隨後被凳子絆倒在地上。陸蒼聞聲趕來，一把抱起她。
她聞見熟悉的味道，她不想放手了。月鳴把頭埋進他的肩膀，嘴裏含糊地念叨著他的名字：“......陸蒼，陸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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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霜雪覆滿鐘游山，月鳴就會帶上一盤親手做的炙魚肉回到那個小竹屋。
宋甫偶爾會來，見到她坐在紅蓮池水旁發呆總是有些不忍心。他慢慢走近，猶豫片刻道：“神女，我來接師兄回去了。”
月鳴扭頭看他，懷中的貓咻地一下跳了下去。貓伸了個懶腰，宋甫將它抱起，揉了揉頭，道：“它這段時日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她搖了搖頭。
眼下本就空空蕩蕩的山如今顯得更加寂寥了。這貓陪了她十來日，一下子走了她還有些不適應。她想留下它，但等到真的開口的時候又不知如何說了。
宋甫盯著她的臉，醞釀許久，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兒也沒變。”
她擡眸，露出疑惑的眼神。
宋甫略略一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心裏想的什麽全寫在了臉上。我這個人喜歡揣摩別人心思，這個癖好還是因為我那個喜歡甩臉子的師弟。我閱人無數，只要觀察片刻就能大抵知道他們心裏想著什麽。可是……唯有他，我怎麽都看不懂。後來我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師尊，師尊也同我一樣好奇，於是他就打造了一件法器，如意繩。我系上繩子後，終於如願以償的探知到他的內心。”
他說到這時，她下意識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那條紅線已經掉落，在她墜落歸墟海看見鏡子碎片裏的陸蒼那一瞬。她伏在白鶴的背上，抽泣聲嘎然而止。她抓住如意繩全身顫抖，眼淚浸濕了睫毛。海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海浪聲起伏連綿不絕，她重覆著一個動作，系紅繩。
可無論她怎麽系，那根繩子都沒辦法再綁起來。
陸蒼的話閃過她的腦海。
不，他是神仙，他怎麽會死？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和我一樣，只不過他這個人生來就冷淡。雖然表面上不說，其實心裏對什麽都很在意。”宋甫幽幽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去天山找到夜元君時，本意是想請他下山勸一勸師弟。可師弟固執，如何說他也不聽，明明此劫可避，但他……”
她眼圈微紅，默不作聲。
宋甫拂袖一揮，一只金色的鳳凰從天而降，他帶著貓坐了上去，垂眸看向月鳴，道：“他這樣做也不光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三界，為了蒼生。雖然我此刻的心情和神女一樣，不過……這是師弟的選擇，應當如此。”
對於宋甫說的這些，她心裏何嘗又不知道。可仔細一回想，陸蒼對她的態度是有跡可循的。從她中了塗山炎魅術的那晚開始，準確來說是第二天。
那天晚上定然是發生了什麽，她卻不知道。想要知道那晚的事，只能通過昆侖神鏡窺探過去。
她不能就這樣失去陸蒼，她要救他回來。
金鳳凰振翅欲飛，她攔在金鳳凰跟前，眼神堅定，道：“可這不是我的選擇！”
宋甫沒想到她會攔自己，怔怔楞了楞：“……”
“我是神女，獻身昆侖神鏡是我的宿命。”她沒想到有一天這句話能從自己口中說出來了，畢竟當時她還在為玉娘打抱不平。她不信什麽宿命，也不信自己的命運由天來安排。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這便是命。
“我不要他替我做選擇……”月鳴上前一步，眼淚從下頜淌過，她頓了頓。“懇請仙君告訴我，我該如何救他回來？”
宋甫眼底閃過一絲動容，想了許久，道：“其實......我早知會有這麽一天。他去的時候是帶著必死的決心，我與夜元君如何勸都沒有用，但我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好在當年師弟飛升的時候，師尊用自己的真元護住了他元神。上天有好生之德，有師尊的庇護，他的元神被養得很好。不過，只有一絲元神也無濟於事，他的真身還在歸墟。”
“也就是說，如果我能從歸墟海帶回他的真身，他飛升時的元神一旦歸位，他就會活過來嗎？”她喉間一緊，聽見自己說話的聲音已經微微開始顫抖。
宋甫點了點頭：“除了真身，元神，還須找回他的七魂六魄，七情六欲。”他似想起什麽，道：“還記得他在人間的濁氣嗎？”
月鳴嗯了一聲。
“七情六欲倒是簡單，從人間濁氣身上拿回來就是。只是有一點不好......”
她詢問道："什麽？"
宋甫放輕聲音，道：“也許他會不記得你，也許成為凡人，再次飛升不知是什麽時候。你知道的，九重天的規矩，仙凡不能相戀，水神就是個例子。”
她自然知道，可是比起陸蒼能回來，這些都不算什麽。都說戒嗔癡貪，戒七情六欲。可她不是人間修行的苦行僧，她是擁有貪念與欲望的神。在九重天，神都有是有貪念的。
她想要陸蒼活著，這或許就是她最大的貪念。
鐘游山沒有了結界，一改往日的清冷，山上的動物越來越多，她走在下山的路上，白雪打濕了裙擺，眼前一片白茫茫。從前，她覺得自己很弱，想象著能像陸蒼一樣不畏寒冷，隨意去往某個地方。現在她擁有了令人敬仰的職司，無邊的法力，可到頭來她還是選擇了一步一腳印地走下山。
她一面回憶和陸蒼在一起的時光，一面下了決心定要帶他回來。
她來到天樞閣，走到重塑的昆侖神鏡面前，垂眸片刻。鏡面有裂痕，她修覆的手藝不如陸蒼的好，等他回來，一定讓他重新再修一遍。
她輕輕揮手，鏡面像旋渦一樣動了起來。鏡子裏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背影，陸蒼坐在鐘游山的竹舍裏，他的手指系著如意繩，繩子的另一端是她自己。
她躺在床上，滿臉通紅。偶爾說幾句夢話，偶爾伸手亂抓，陸蒼坐在一旁看書，聽見聲音後輕輕合上書，他將月鳴的手放進被窩，掩好被角，回頭望了望窗外。他起身走去關上窗，撚息蠟燭。
須臾，她看見自己迷糊著起身，嘴裏喊著要喝涼茶，隨後被凳子絆倒在地上。陸蒼聞聲趕來，一把抱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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