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客

穿過偌大的庭院，陸蒼輕輕擡手，門哐地一聲打開了。跟著，一聲尖銳的貓叫聲響起，它踩著房檐跳了下來。月光冷清，門外空無一人。大門嘎吱嘎吱地叫著，他的影子越過門檻，走到東邊的籬墻外。

樹下，墻角，一支白玉簪靜靜地躺在地上。

他緩緩蹲下，撿起白玉簪，那雙漆黑的眸子徒然泛起漣漪。他緊了緊眉頭，將白玉簪放進衣袖，握著那根紅色的線眼色一沈，他闔上眼，指頭依舊抖得厲害。

她瘋了嗎？

她竟然在不管不顧地消耗法力窺探他的內心。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仙法耗盡，然後成為一個沒有修為的廢仙。

陸蒼找到她時，她正坐在神光湖邊偷哭。垂柳落在湖面，水中彎月白得發亮。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越靠越近，她豎起耳朵，帶著敵意轉過身。

“誰？”她的眼圈紅紅的，睫毛濕濕的，眼珠還掛在臉頰上。看見陸蒼的一霎，她幾乎沒敢出聲。她停下腳步，手裏還扯著那根紅線。

他頓時心上一顫，看了看她手中的匕首，又看向她。

她這是在......用匕首割這根紅繩？

他擡腳往前一步，月鳴立馬將匕首對準他，道：“你別過來！”

他啞然，看著她哭花的臉，頓住。半響，他拾起手中的紅繩，道：“你想解開是嗎？”

月鳴掃了眼手上的紅繩，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珠，抽泣道：“對！”

陸蒼眸中閃過一絲慌張，只一瞬，又道：“為何？”

她吸了吸鼻子，背過身，道：“反正我也聽不見你心裏在想什麽，何故還系著這根繩子。你肆意窺探我的內心，而我卻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瓜。”

陸蒼微微偏了偏頭，盯著她的背影，片刻，走上前。

他的聲音更近了：“月鳴......”

她握著匕首，心中思緒萬千，她不敢回頭，她不敢再看陸蒼的臉。她有太多讀不懂了，她看不懂陸蒼的表情，他永遠都板著一張臉，他說什麽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他的話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她混亂了，她好像陷入了一個困境。

陸蒼的聲音就在頭頂：“月鳴。”他的聲音聽起來卻那麽的溫和，他沈靜地望了會兒，目光落在她垂在一側的手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過來。一瞬，她跌倒在陸蒼的懷裏，她仰著頭，幾乎快要親到他的下巴。她聽見陸蒼微重的呼吸聲，他低垂著眼睫，潔白的月光映在他的眸底。

她的另外一只手握緊匕首，抵在他的心口，她只需再往前一步，匕首就會穿過他的心。陸蒼盯著她的眼睛，淡淡道：“你真的想解開嗎？”

她咽了口唾沫，他雖然是這麽問話，但語氣卻是不容許她說是的。月鳴傾身，她聞見了熟悉的香氣，陸蒼的氣味將她包圍，她快要溺死在這味道裏了。

她稍微偏開頭，盡量讓自己別離他這麽近。

“我......”

陸蒼施法，指尖靈力匯聚，他重覆又問了一遍：“如果你想解開，我現在便解。如果你不想，那麽從現在開始，這根繩子會伴你一生，直至你死去。除了我，沒有任何人能解開如意結。”說罷，他往後退了一步，補充道：“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我死，我死了繩子便會自然脫落。現在，你選哪一種？”

她驀地一怔，心裏五味雜陳。明明這根繩子對她沒什麽用，既不能保命又不能探知陸蒼的內心，她還被牽著鼻子走。但真要解開繩子的時候，她又退縮了。她松開匕首，低著頭，掛著淚珠，聲音極輕：“......不解。”

陸蒼冷峻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他確認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她小聲道：“我、不解開。”

他疑惑地嗯了一聲。

她擡起眼，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失控道：“我不解了！我說我不解了！”說完，甩開陸蒼的手。

陸蒼凝視著她，良久，擡手擦去她眼角的淚珠，語氣軟了些：“為什麽哭？”

她垂淚道：“你說好要選我的......”

那張冰冷的臉動容了，他微微垂下頭，指尖停在她的眼尾輕輕撫摸，彎下腰在她耳邊認真道：“是，說好的。”

去摘仙臺那日，其實她一直在等陸蒼的出現，可事與願違，流雲仙子從命石抹掉她的名字時他也未曾出現。她被抹除了記憶，她看著天邊的金光，想，這下好了，不用借忘憂簪了，她飛升回來後會將從前種種全都忘記。

如果她還記得，再次回來，她一定告訴陸蒼，她離開鐘游山後真的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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