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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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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一更

聽到孟雲追逃走的消息, 在場之人俱是一驚。

其中最不敢相信的,當屬蒼山書院的鄭院長:“怎麼會……囚塔不是派了十多名高手看住,怎麼能叫她逃得了?”

“聽說那十多名高手, 都在今日晨間悄無聲息地喪了命。”報話之人道, “一刻鐘前夫子去巡視時,才發現孟雲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原本傳音給院長, 可您卻遲遲沒有回音……”

鄭長宗這才發覺, 掛在腰間的傳音玉閃爍著光芒。

想來是方才與各路掌門商議討伐魔族一事, 太過投入, 才會沒有註意到。

卻不曾想到, 魔族的人早已使出一招釜底抽薪, 偷偷潛逃了。

鄭長宗臉色不由得凝重起來——魔族的人能輕易潛入書院, 就已經夠讓他憂心的了, 沒想到竟還會殺死院中高手說逃便逃,看來已經囂張到了極點。

“真是豈有此理!”原本並不願摻和仙魔兩界恩怨的鄭長宗, 在這一刻也怒道, “魔界倡狂至此,若我書院再置之不理, 豈不是為虎作倀。”

說罷, 他看向謝端硯:“謝小友盡管放心,就照你的計畫行事便是, 我蒼山書院必定鼎力支持, 不留餘力。”

接著,問仙派文惠師太也站了出來:“我問仙派一樣, 屆時,我會帶領門中的得力弟子前來相助。”

“二位果然是古道心腸。”又有人附和道, “誅殺邪魔,我等義不容辭,到時候,在下也會和門中各位長老一並前來。”

這一番決定,顯然是眾望所歸,眾人同仇敵愾,紛紛表達了誅殺魔族的強烈意願,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齊聲振臂高呼:

“誅殺邪魔,義不容辭!誅殺邪魔,義不容辭——”

就在這時,一道女修慌亂的聲音響起:“殷娘子,殷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循聲望去,只見氣色本就不大好的殷芙蕖一幅虛弱的姿態,若不是被女修扶住,只怕就要暈倒過去。

“我無事。”殷芙蕖靠她攙著,勉力站穩身形,“只是今日不知怎的頭暈目眩,竟有些體力不支,叫各位見笑了。”

她瞧上去花兒般嬌弱,叫人難以生出譴責來,反倒是文惠師太先出聲寬慰:

“想必是連夜聯絡眾人前往不忘山商議要事,叫殷娘子受累了,不如你先去歇息吧。”

“這怎麼好呢……”殷芙蕖還要推辭,其餘之人卻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勸她回去。

她這才略微頷首,“那晚輩失禮,就先走一步了。諸位若有要事,盡管遣人來尋我便是。”

說罷,她這才在旁人的攙扶下,一步步離開議事堂。

女子離開時的身姿羸弱,像是不勝涼風的亭亭菡萏。

待她走遠後,方才響起數聲嘆息——

“殷娘子這些年,倒也真是難為她了,先是沒了夫君,殷盟主前兩年也因病去世了,偌大的殷家就她一個人撐著,也難怪會病倒。”

“也虧得她心性堅韌,換作旁人,未必撐得下去。”

“可不是嘛,終究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夫君又不在,哪裏扛得住這麼多風風雨雨……”

……



對於她離開後的種種議論,殷芙蕖自然是無法耳聞。

出了議事堂,殷芙蕖謝過照顧她的女修,便在候在外頭的婢女攙扶下,慢慢回了自己的寢院。

時值初春,院子裏的桃花含著粉嫩花苞,柔曳輕風拂過她的臉頰。

殷芙蕖只是讓婢女在外頭候著:“我想歇息一會兒,沒有我傳喚,你們都不必進來。”

“是。”婢女聽話地停住腳步,站在廊外。

殷芙蕖步入寢屋之中。

夫君多年前離世後,她的屋子裏便布置得素潔無比,素白絹紗被風卷弄起,唯一的裝飾,便是桌上一只冰瓷膽瓶裏,插著幾朵幹花。

殷芙蕖繼續向裏走,直到床前方才停下。

她先是在大殿四周布下一道結界,這才閉上眼,擡手掐出一道覆雜的法訣。

收手的那一剎,床前的蓮紋石磚地板,竟應聲轟隆隆動了,露出一條半丈寬的地道。

殷芙蕖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緩緩步入地道的石階之中。

地道四周的石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燈,有螢明珠,也有鮫油制成的長明燈。

它們皆用金銀玉器打造而成的燈具托起,照得短短的一段暗道亮如白晝。

而在暗道的盡頭,更是耀眼的璀璨。

數丈寬的方室之中,頂上是最純粹的琉璃打造成的整塊鏡面,四壁的墻面磨得整整齊齊,鑲嵌著細碎的鉆石。

像是夢境中才會有的,如夢似幻的屋子。

而這間屋子裏,雕花紅漆的桌椅板凳,流水絹面的絲綢屏風,都布置得分外妥帖。

就連金紋淡粉花瓶裏,插的也是新鮮摘下來的桃花,薄粉的花瓣上還帶著露水沁過的痕跡。

所有一切極具美感的裝飾,卻都比不上床榻間,宮燈照耀著一粒粒拇指大珍珠的盈潤光澤。

這些珍珠串聯起來,鉤織出一條貼身的衣裳,將女子雪白的肌膚半遮半掩,更顯出她身段的丘壑起伏。

而在她修長的腳踝間,一條金色鏤空的鏈條隱隱發著光,隱沒進錦被中,連接向床柱。

殷芙蕖就這般在床前駐足,像是欣賞著一幅潑墨畫般,唇角勾起滿意的弧度。

像是生怕自己看得不夠仔細,錯過了什麼細節,她又端起桌上燃著的紅燭,舉在半空之中,細細端詳著。

一場無聲的膠著,使得空氣似乎凝固在這一刻。

直到床榻上的女子忍無可忍開口:“要殺要剮,你盡管動手便是,不必對本尊用這些羞辱人的手段。”

殷芙蕖眼底微微泛起光澤,就好像她整個人在瞬間被點亮。

“姐姐總算肯理我了。”她柔軟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委屈。

她將燭臺放到一旁,在床沿坐下,撒嬌般開口:“我又怎敢羞辱姐姐呢,只是實在不知要怎麼辦才好,只好壯著膽子這般行事。”



著,她伸出了手,輕輕去勾弄女子的發絲。

若是有魔族之人在場,瞧見這一幕,必定能驚得眼球都掉出來——他們最畏懼的尊上,竟然被一抹深黑菱紗覆住雙眼,雙手腕間亦是細細的金鏈,將她囚困於檀木床之間。

這樣的對待,對於昔日威風凜凜,從不屈居人下的魔尊八十六,不是羞辱還能是什麼?

“好一個壯著膽子。”八十六冷哼,“本座倒是沒有想到,終朝打鳥,卻被自己養的鳥兒啄瞎了眼,你可真是好樣得很。”

說完這番話,她的紅唇便抿緊,似是不願再多說半個字。

“姐姐還在惱我將你騙出魔界的事?”

殷芙蕖偏了下頭,“可我實在是想你想得緊,若不找騙你說是淩慕歌現身,你又怎會離開魔界?”

八十六沒有回應她。

暗室之中,頓時靜得可怕,沈默得像是一場無聲的淩遲。

殷芙蕖驀地笑了:“姐姐不願意聽我說話,可那位元聞姑娘的消息,你總願意聽吧……”

她頓了頓。

果不其然,盡管雙眼被覆住,魔尊八十六還是朝她看了過來。

殷芙蕖眼底浮現一絲不甘:“姐姐關心的,果然只有她罷了。”

八十六一頓,淡淡開口:“她是本尊親妹妹的女兒。”

“那我呢……難道我就不是姐姐的親人了嗎?”殷芙蕖紅了眼眶,“我在這世間,可就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了啊。”

話雖這樣說著,可她不安分的動作,顯然不是對待親人時會有的姿態。

八十六皺眉:“將你的手拿開。”

“可姐姐從前在魔宮,不是最喜歡那些人這樣伺候你嗎?”殷芙蕖明知故問,“為何芙蕖就不行呢?”

她非但沒有停手,反倒更加得寸進尺。

八十六身軀繃緊了,斷斷續續地罵道:“孽……孽障!”

殷芙蕖非但不惱,反倒愉悅笑了,又與她說起在議事堂發生的正事:

“那些人打算將她引到仙界來,再趁機以她的性命威脅姐姐,可他們哪裏料得到,姐姐你根本就不在魔界,也無法現身。”

她俯下`身,紅唇貼著八十六的耳畔,用最溫和的語調說出狠毒的語言:“真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姐姐你說……該讓他們死才好?”

“本……本宮想殺的人,自然由本宮動手,用不著你多管閑事。”盡管竭力保持著氣息平穩,八十六的聲音裏依舊帶上一絲喘.息。

她終是忍無可忍,趁著殷芙蕖靠近這一刻,擡起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殷芙蕖被扇得偏過了頭,雲鬢間的冰紋流蘇發出清脆的撞響。

她微微一楞,旋即笑了。

“是我有錯在先,姐姐便是惱我,也是應該的。”她柔聲道,“不如姐姐先好生在此歇息,等過一些時日,我將整個仙界都當做賠禮,送給你如何?”

.

午後,聞楹正在書房裏處理魔族政事。

“尊上……尊上!”三千七歡快的聲音由遠及近,她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九幽王,她……她……”

聽到孟雲追的消息,聞楹忙放下筆:“她怎麼了?”

“是九幽王回來了。”三千七一口氣道,“只是她帶了傷,眼下動彈不得,正在寢殿裏休養。”

聞楹喜出望外,她猛然起身,就要直往外頭,去看望孟雲追。

可等她的身形剛繞過書桌,腳踝卻被一抹冰冷勾住。

聞楹這才想起盤旋在香爐旁午寐的白蛇,她看向它,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快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往日反應迅敏的白蛇,竟像是睡糊塗了般,偏著腦袋嘶嘶吐了吐信子,沒有動作。

等聞楹又催促了一聲,它方才化作最小的形態,盤旋進她的衣袖中。

且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不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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