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

“仙上，陛下又來了。”梅雪頓了片刻，欲言又止。

她甚至都有些數不清陛下如今是第幾日等在青鸞宮外了。

說陛下執著吧，可陛下卻只有午時之後到戌時之前等在青鸞宮;可若說陛下不執著，陛下卻每日這個時辰都會雷打不動地等在宮外。

“又來了!”不等裴姝未開口，渡意便先搶聲道。

“所以阿未，你看我那日的建議如何”她隔著玉桌，趴到裴姝未身前， “陛下這般成日站在你宮門外也不成樣子呀，你這不出去，都不知道外面傳成什麽樣子了!”

裴姝未示意梅雪她知道了之後，問: “傳成什麽樣子了”

“他們都說你太絕情了。”外面的風向從最開始的心疼阿未的遭遇，到現在幾乎都演變為了心疼陛下。

“那便絕情就是。”裴姝未淡然而毫不意外。

渡意: “……”

渡意: “可是這多難聽呀!”

她聽了都想教訓那些人，甚至已經動手教訓了好幾個。

“難聽與否重要嗎”裴姝未道， “難道我便要為了這難聽而原諒北闕嗎”

有人可以輕易原諒，她卻一心只想他魂飛魄散。

若這便是絕情，那就是絕情吧，畢竟她如今本就沒有心了。

“當然不!”渡意果斷道。

阿未如何選擇她都站在阿未這邊，絕不動搖半分。

她一邊想著，一邊暗自決定既然阿未不原諒陛下，但陛下又還愛阿未，那這謠言之事也不是不可以交給陛下處置，畢竟羊毛不薅白不薅。

這般想著，她今日特意早早離開了青鸞宮，果真見到了還等在宮外的北闕。

青鸞宮與二十三重天一般，霜寒霧濃，北闕一身玄色竟是積上層層華霜。

渡意震驚，陛下這是好幾個時辰都直接不動的嗎

這修為，不愧是陛下啊。

她屈身行禮: “陛下。”

“不必多禮，起身吧。”北闕的聲音都似染上寒意。

渡意被這聲音凍得一個激靈，險些當場出走，但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她又忍了下來，不過不等她開口，便聞得上首又傳來北闕的聲音: “阿未……近日可還開懷”

開懷

怎麽算是開懷呢

渡意似乎想不起裴姝未真正笑著的時候，這般一想，她越發覺得自己的建議簡直完美，最好阿未和二殿下在一起，折磨死陛下。

這般一想，她竟是膽子都大了起來，有些話脫口而出: “阿未開懷與否，陛下真的不知道嗎”

雖是不敢直視天顏，可目光一掃而過時，不知是不是渡意的錯覺，她總覺得陛下的面色驟然蒼白了下去。

不過她也沒忘自己的目的， “若陛下真的還愛阿未，與其有時間幹等在青鸞宮外，不若先去看看外面之人都如何說阿未的——”

渡意話未說完，青鸞宮門再次緩緩從內而開: “阿意。”

渡意回首，便見一道白色身影漸漸出現在宮門之內， “你的書，拿掉了。”

渡意反應了一下。

書

什麽書

然後才想起來，她向阿未討要的書，走的時候匆忙，竟是忘記帶走了。

但卻有人比渡意反應更快，本是立身臺階之下的北闕在見得裴姝未的瞬間便掠身而上: “阿未——”

裴姝未把手中書輕輕一推，推向渡意之後，便在北闕接近她之前往後退進了宮門之中: “我想我的話已是說得很清楚了，你也不必這般日日站在我宮門之外。”

她輕揮袖，宮門緊閉之前，她的聲音從門內傳出: “你這樣做只會徒增我的厭惡罷了。”

沈重的宮門無聲闔上，徹底阻隔了北闕的視線。

渡意看著北闕楞怔地站在宮門之外不敢硬闖的淒涼模樣，竟莫名覺得有些可憐，但很快她就清醒過來，同情男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就像她當初同情紫微，進而對他動了心，最後竟然發現這死男人竟然有好幾個侍妾!

呸!天界神仙還說什麽風流浪子!明明就是個破爛貨!她還怕他有什麽病呢!

想起紫微，渡意對北闕的那一丁點同情頓時煙消雲散，直接轉身就走。

“陛下，該到時辰了。”追今走近北闕，低聲提醒。

北闕凝視眼前這道緊閉的門， “又到時間了嗎”

他轉身，看見渡意走遠的聲音，莫明想起了她方才的話，問追今道: “天界近來可有什麽閑言碎語”

北闕既然這般問起，那必然是問的有關裴姝未之事，追今清楚得很，至於有關仙上的閑言碎語，唯有一件: “……天界中人近來有些神仙說仙上絕情。”

“為何一直沒告訴本座”

“陛下近來勞累，追今以為這並非什麽大事……”

“碰——”追今被一陣疾風橫掃在地，冷厲的告誡遙遙傳來， “再有下次，你該知道你的處罰!”

追今心口被疾風震得劇烈起伏，好久才平靜: “……是，追今知曉了。”

陛下如今日日為了尋回金丹下鎮壓龍穴，已是勞累至極，還要在處理三界政務之後來求仙上的原諒，他又怎敢拿這等小事來打擾陛下

何況他只是真的覺得這樣的議論不算什麽，倘若雲殊仙上不絕情，又怎會對陛下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憐惜與理解

**

似乎就是在那日之後，三界之中所有關於裴姝未絕情的傳言都消失得幹凈，再尋不見絲毫蹤跡。

但與此同時，三界中人也發現一個詭異的事，此前一直閉門不出的雲殊仙上最近不僅出門了，甚至還經常被天界中人撞見與曾經的二殿下，如今的青華君上容與在一起。

“我聽說青華君上和雲殊仙上最近日日相見，所以雲殊仙上這是……最終選了青華君上”

另一神仙也不敢肯定: “看這樣子，約莫是了”

“可我聽說陛下還是日日去青鸞宮。”

“唉，這情愛啊——”有仙家仰天長嘆， “只怕陛下這到頭來真是一廂情願了，畢竟青華君上和雲殊仙上本就該是夫妻不是嗎”

“噓，這話可不能說!”

自從三界中人都被敲打之後，就鮮少再有仙家敢在明面上談及此事，此時也不過是趁著無人之時閑話兩句。

說罷，兩個神仙便各自告別，離開了梅林。

梅林雪海中，一道玄色身影無聲出現在兩個神仙原本站立之處。

“陛下，可要去見仙上”追今遲疑道。

追今沒有說裴姝未在何處，可北闕又如何不知

畢竟這些時日來，裴姝未和容與日日相見之處早已在天界之中傳遍。

北闕沒有回追今的話，可腳下步伐卻在無意識往前，只是等真正走到一門之隔的聞仙臺，他卻突然膽怯。

前兩次他都闖了進去，可結果不過是她更厭惡於他。

北闕擡起的手漸漸收回，緊握成拳。

他不能再讓她更厭惡他。

聞仙臺內，裴姝未若有所思地看向門外。

“這是在看什麽”容與不解地看著裴姝未。

“沒什麽。”

裴姝未淡然收回目光， “不過是突然看見了這聞仙臺上竟然有瓊花。”

容與看向殿門處，開得極盛的瓊花在一陣風拂過時簌簌吹落，很是莫明的，他想起了冥界永泰殿前的瓊花。

阿未喜歡瓊花。

他怎會從未想過冥界那株瓊花是北闕為阿未而種

容與端起手邊茶，壓下心中苦澀， “我前些時日裏無意中得了一株萬年瓊花樹，阿未若是喜歡，我改日便把它送到青鸞宮。”

“那便多謝予之了。”裴姝未倒也不推辭。

她站起身， “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今日便先回去了。”

言罷，她也不再等他反應，便徑直起身離開了，幹凈利落得一如前些時日。

容與沒有挽留，只是看著裴姝未走遠。

殿門開合，容與手邊茶已是涼了，他又飲下一口茶，涼徹心扉。

其實他手裏的那棵瓊花樹是早在他約她七月七去看鵲橋時便特意尋回的，他那時特意打聽了她的喜好，才知曉她最為喜歡瓊花。

只可惜，還未來得及送出這瓊花樹，便再沒了機會。

**

裴姝未踏出殿門後，在聞仙臺外停留了片刻，似是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一般，只緩步離開了。

容與倒是守諾，等到裴姝未前腳回到青鸞殿，後腳那瓊花樹便被送來了。

但他人卻沒有親自來，只送來瓊花樹的時危深深看了裴姝未一眼， “想必仙上也知道君上為何不親自送來。”

可即便是最終，時危也只朝裴姝未道了一句， “仙上也知曉，只要是您所願，哪怕明知是刀山火海，君上也無有不應，當年的斷魂草是，後來的大婚更是。時危身為下屬，沒有資格置喙什麽，只是希望仙上能對君上好一些，哪怕只是一丁點。”

裴姝未自然知道容與為何沒來，即便三界都謠傳她與容與重修就好，可她清楚不是，容與不蠢，甚至極為聰慧，他自然也猜得到。

虬曲的瓊花樹最終被種在了寢殿之外，夜裏裴姝未回到寢殿之時，馥郁的瓊花香招搖撞入她鼻息之間，甚至她睡過去之前，仍能聞到隱約香味。

也是裴姝未呼吸平緩下來之時，殿中冷白的月光寸寸凝聚，不過須臾便凝作一道頎長挺拔的玄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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