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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番外之君臣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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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君臣訣別

建炎四十三年春末,燕京雖然在趙玖多年植樹造林,但終究人力有時而窮盡,這個時節依舊風沙很大,不管你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要是出門最好不要說話,不然不免要灌一嘴沙子。

當然對於一些老人和女眷,可以選擇坐車出行,情況會好很多。比如年過六十的趙宋最高領導人趙玖出行。雖然他要騎馬,還是被遼陽郡王劉晏和近臣岳霖勸住了,不得已乘著牛車晃晃悠悠地去了靜塞郡王府。

當然大宋如今已經不在缺馬——要不這四十多年幹了啥?但趙玖深知前面一百多年的享受刻入這些達官貴人的基因,一旦局面好點就恨不得體面來體面去,因此他這個官家只要沒有大事出門就做牛車,你還別說真沒人敢造次,這是肯定的——再造國家的中興之主,權掌天下四十載,真正的口含天憲,他說不允許的事,是沒幾個人有膽子違抗,哪怕是欽定的繼承人燕王。

其實,燕王趙旭對楊沂中就頗有意見——他對父皇說話可比自己好使,這就讓人很不爽了。當然但凡儲君,對父皇的絕對私人特務頭子都不會有好感,盡管自己也沒有幹什麽,但看到持刀侍立而從不失禮的楊郡王,他總是感覺如芒在背。

當然,這也是正常的,帝王私人註定不能和儲君走的太近。不過,燕王也不是什麽太刻薄的人,至少看著楊沂中江河日下,他也沒有落井下石或者買個鬼像讓他趕緊去地下給父皇探路。

但說實話,隨著楊沂中的病越來越重,眼看著有不好的趨勢,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讓人不安心。

但這其中肯定不包括趙玖本人就是了。

自從去年楊統制積勞成疾,一病漸漸不好,他的脾氣就變得格外暴躁,有時候會忽然喊一聲“正甫”半天沒人答應,孩子氣地把書案上的古籍筆架扔一地,氣消了才讓內侍收拾。而都省和樞密院官員更是倒黴,每當有太上皇問不清楚的事情就會被訓斥——除非你是首相胡寅,反正連一向得臉的戶部尚書梅爍都不能幸免,但好在他還能自我反省,知道跟人認錯——當然下次還會再犯就是了。

至於以翟彪為首的禦前班直和張孝祥分管的皇城司,又怎麽是一個“慘”字了得。

遠在雲南的穆王趙陽也不能幸免——他被人揭發收受大理高氏、楊氏美妾若幹,被趙官家大罵不孝且削了食邑停了俸祿,完全不管潘氏賢妃馬上就出三周年他這事最多算打了個擦邊球的事實。

嚇得後宮謝娘子號稱自己頭疼腳痛心口痛,死活不敢往燕京乾清宮湊——那不是找罵嗎?

這個時候,朝堂上下內外文武是沒有人會再提一句“請斬楊沂中”了,因為就趙官家這個態度,你再去招惹他,直接把你斬了不太可能,送去陰山吃沙子戍邊還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每次趙官家去“敕造靜塞郡王楊府”的時候,都會可以調整自己的心情,或許也不願意刻意,他不想用暴躁醜惡的嘴臉面對楊沂中,這個為他背負了一生黑暗的男人。

到了建炎四十三年的春末,牡丹吐蕊,萬紫千紅,但楊沂中卻是枯瘦到皮包了骨頭,趙官家看著就難受,但也不得不強忍著心酸說:“正甫,你可真是清減了,當年淮上危急,朕無人可用,你整夜整夜地不睡覺,可也沒有這般。”

楊沂中八面玲瓏了一輩子,到了如今,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直接道:“官家,那時臣還年輕,陛下也年輕。可如今臣卻要先走一步了,臣對不起陛下啊。”

趙官家先是大驚失色又裝作生氣,道:“你胡說什麽,不就是生個病嗎?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你怎麽能說這樣喪氣的話,若是這些太醫不好,朕在民間給你另行征兆杏林高手就是了。”

楊沂中笑的非常放松,或許這些年他也已經非常累了,咳嗽了幾聲,居然勞動當今大宋天子親自給他倒了茶喝了,才道:“人壽有定,又不是人人能是秦王,半生戎馬還能壽過八十踏青爬山,臣,是福薄之人啊。”

“胡說”趙官家忽然暴怒,站起來像個生氣的孩子,最終卻又頹然坐下,道:“正甫,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朕就再也沒有說話的人了。”

楊沂中終於也忍不住,或許人之久病,自控力也有所下降,他終於哭道:“官家,臣也舍不得官家,臣若是走了,官家您可怎麽辦啊?臣也不放心啊。”

趙官家也忍不住流了淚,道:“那你不要走啊。”縱然人間帝王,功業照耀千秋,在生死面前,依舊是那樣的無助。

一時君臣之間彌漫著濃濃的悲傷氣氛,外間伺候的楊家子孫和內侍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但楊沂中謹慎了一輩子的人,又怎麽會忘記忌諱,“臣還有些話,不能讓別人聽到。還請陛下屏退左右。”

這讓然是應有之義,趙官家擺擺手,所有人走個幹凈,只有翟彪帶著幾個人在外間把守,楊沂中道:“臣蒙陛下不棄,掌管禦前班直四十多年,形同殿帥,深知道這個職責的重要性。翟彪雖然忠心,到底馬虎了些,臣去後,可以讓遼陽郡王劉晏接任,當然他還比臣大一歲,所以一些差事應該卸下來,此事還請陛下做主。”

“好,朕聽你的。以後帥臣的密劄轉運之權…。。就交給辛文郁,朕把他調回來。”

楊沂中掙紮著在床上行了一個半禮,被趙官家制止,道:“你再這樣虛禮朕真的要生氣了。”

“是,還有。皇城司職責同樣重要,臣知道官家不願意內侍染指,但是臣之將死,也的說一句心裏話,孤臣難尋,內侍若有忠心之人若本朝初年之秦翰,也是能托付大事的。至少滿朝文武臣仔細想來,有能力的不願意沾染這等臟水,無能力或者貪財的萬萬不能用,還請陛下再考慮一二。”

趙官家越發感到深深無力,點頭道:“好,不過朕一時也回答不出來,容我回去細想。”竟是連朕也不用了。

楊沂中這次只是點頭,說話有些無力,道:“臣這一…。。輩子……藏著太多秘密,官家還是…。。不要知道了,臣走了就帶走了,算是臣,臣最後的私心。”

趙官家一怔,或許是太過悲傷,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就聽楊沂中說:“臣請火葬,把所有筆記密文火化,這樣,這樣兒孫們才能有個好結果。”說到這裏仿佛又有了一些力氣,道:“官家,臣這一生,從未忘記過‘國仇家恨’四字,跟隨官家親眼看著大宋到了如今,從未後悔,只是人老了,想給孩子留個路,官家,請您在臣走後把臣子孫調往關西,重新回到西軍,金刀楊家,有臣一個佞幸就夠了……”

趙官家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哽咽道:“正甫,是朕誤了你,是我誤了你…。。”

楊沂中卻笑了,笑的格外滿足,道:“這一輩子,都是陛下吩咐臣,還說什麽要替您了斷,如今,終於是我將身後事托付…。。這感覺,真好…。。”話未說完,他竟然帶著笑容,與天地融為一體,身體漸漸僵硬,逝世於自己效忠了一聲的君王面前。

趙玖放聲大哭,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永遠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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